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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或保护

    虽然桃木门队坐拥两倍蔬菜量,但综艺嘛,不钻空子可没意思,脚屋子那队奇招百出,提供了不少素材。

    不过最后,还是桃木门赢了,每个人得到了个黄金吊坠,样式小巧精致。

    热热闹闹的早晨过后,飞行嘉宾也该告别。

    “走了,再见。”河伦朝梁又夏点点头,又向众人致意,“耿导,祝你们拍摄顺利。”

    “谢谢。”耿竞青淡淡道。

    总导演:“特别感谢河老师来救场。

    “没事,玩得很开心。”说完,河伦潇洒离场。

    梁又夏回到房子,开始看剧本,下午是一场情绪激烈的戏,她得收收心,但眼神一晃,便看见了被她摘下来放在桌上的戒指。

    她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回味某种感觉,恍惚片刻,她把戒指放进黄金吊坠的盒子里,轻轻摩挲着。

    这一场,有吴心田和涵明的对角戏。梁又夏最喜欢这段——这是一场不该发生的对角戏,也是存在于主角幻想中的,很美,很脆弱,那种张力让她再次想起了《赤情下行》。

    到达片场的时候,耿竞青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调试机器,见了她:“先别换装,排练几遍。”

    “好。”

    除了亲密戏,上一次排练,是拍吴心田摔倒,这一次排练,是拍吴心田被推搡流产。动作指导走出来:“梁老师,麻烦过来一下。”

    梁又夏压住心神,投入排练,几个群演一开始都不太敢碰她,生怕力道大了。磨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个比较好的效果。

    半小时后,正式开拍。

    那次打扫之后,吴心田的想法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她不再想和平解决这件事,而决定偷偷离开。

    这个念头在她大脑里无法驱赶,就像是执念一样,她想着它,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反正她知道涵明在哪儿,她在这里没有牵挂——除了古诗。不过古诗除了自己还有别家的帮忙照顾,而她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她要逃。

    但就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日子,就在她把碗筷收起、听着婆婆午睡的呼噜声、准备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意外发生了。

    巨大的敲门声响起,一下就把屋内的婆婆吵醒,吴心田一惊,包裹““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外面站着她不认识的男人,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不是村里人。吴心田又惊又惧,好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如遭雷劈——丈夫在外面欠钱了?他跑了?他们找不到他就找到他乡下的老婆?可她哪来的钱?

    推搡之中,吴心田狠狠撞到了桌角,一阵剧痛传来,她倒了下去。

    原本难以起身的婆婆也撑着出来,却看见她渐渐变红的裤.裆。

    “咔!”

    这也是整个电影的高潮,吴心田因为丈夫被讨债人欺负,直至这时才知道自己怀了孕。

    外面的日光渐渐斜进来,分明很温暖,但女人倒下的这幕却让人心里悲凉。原来她能怀孕,原来不是她不能怀孕,可笑至极,也惨淡至极。

    一场戏拍了非常久,之后便是要拍那幕幻想戏份。由裤.裆间渗出的红色,幻变为下一个场景:大红的喜被,她和涵明。幻想中吴心田不再是跛脚,而是一个健全的人,那么健全,所以不会跟一个欠债的不能生育的男人结婚。她收拾得很齐整、很美丽,和涵明站在喜被上共舞。

    梁又夏换上拍摄中最华丽的一次服装,出去时,耿竞青从监视器后走出来,似乎是站在那儿等她。

    那一刻她的心紧了一下,这样的打扮和姿态,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新人。梁又夏抿了抿嘴,她演惯了跛脚,这是契诃夫说的“心理姿势”——跛脚时,她暗示自己就是吴心田,但这么正常地走,她又变成了梁又夏。

    这回,是梁又夏在走向他。

    陈晓雅:“你们先上去吧。”

    耿竞青多看了她几眼,率先站到被子上。梁又夏提着裙摆,也站了上去,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消失。

    “要笑得很开心啊,就乱跳吧,乱跳就好了。”

    记忆里,她并没和他跳过舞的。他们一起做了很多事,唯独没有这桩。

    梁又夏静了静,直接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耿竞青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也伸出手,半搂住她的腰。两个人有点笨拙,在红艳艳的被子上走了起来,但并不欢乐,都还在试探,都还尚踌躇。

    四周是摄像机、钨丝灯、色纸,但梁又夏慢慢有些恍惚,就好像他们都不存在。有一刻她觉得这个场景竟很熟悉——她和他在一个皆大欢喜的地方跳舞,或许是发生在某个梦里。那一定是场美梦。

    陈晓雅传来指示,要欢乐起来,可以跳起来了,乱跳就好。于是,耿竞青忽地拉高一只手,而梁又夏心领神会,在他的手下转圈。

    剧组做了个特殊的灯,室内映着星星点点,烂漫而宁静。

    “……对我笑。”耿竞青低声道,定定地俯视着她。

    要欢乐起来。明明那么美,那么皆大欢喜,梁又夏却露不出笑容,没有章法的舞步中,她望着那光影,突然轻声说:“耿竞青。”

    这场根本没收音,没有谁能听到。

    耿竞青的动作顿了顿。

    “……”

    梁又夏有点出神,呢喃着:“……我不是可怜你。”

    很轻的一句,轻到就像那翩翩的星点一样,闪烁完就散了。

    耿竞青的心像被重重地锤了一击。

    他紧闭着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而梁又夏终于笑了,就仿佛没有说过方才那番话一样。他跟着她一起跳动,旋转,若无旁人,却看见床下有一个苍白的痛苦的自己,只有他能看见。

    然而一结束这场戏,梁又夏就收起了笑容。耿竞青静了静,慢慢跟着她下床,来到监视器旁。

    没有再来一遍的需要,他出声:“……这段可以过。”

    “好。”梁又夏吸了下鼻子,“我先走了,大家辛苦。”

    她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回程的路上,梁又夏不住地计算,综艺还剩多少时间。这场戏后,吴心田没有保住孩子,被突然出现、回到家的丈夫狠狠辱骂,知道真相后的婆婆也大骂了她,惹得全村非议纷纷。

    丈夫没法还债,因一点母子情,是特地回来带母亲躲债的,分明暴怒跳脚,却又逼吴心田跟着他们一起走。

    拍到这里,全戏已接近尾声,再补拍完前面的部分,电影就结束了,综艺就结束了,而她该回到北京,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

    如果有可能,他们下次再见会是在《我愿意》的试戏现场。

    可那又要多久。

    那样不是梁又夏想要的。

    我不是可怜你,梁又夏想,我是爱你,而你明明应该知道。她揉了下眼睛,但怎么揉也缓解不掉那股痒意,太痒了,痒得她低落起来。

    回到屋子,简单洗漱完、看了看第二天的剧本,然后,她又打开那个网页。

    帖子部分还停留在《赤情下行》的时间线,她只看到这里,就不太愿意往下了,就像是……害怕一样。梁又夏默默地刷了一会儿,夜色渐晚,今天天黑得很快,而她也格外疲惫。

    她放下手机,关了灯,很快便睡着。

    梁又夏做了个非常奇怪的梦,她真的梦到了他们一起跳舞,但并不是在喜被上,是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墙壁都被涂成红色,就像是一个心理学家在测试颜色对人的影响。

    她站在背后,耿竞青坐在前面。接着场景一转,她和他跳起了舞,四周景象不断变幻,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好像在那种变幻里找到了永恒。

    这个梦让梁又夏感到眩晕,即便在睡梦中。她被越拉越沉,头也痛起来。

    夜色深沉浓重,掩盖着晃动的影子。梁又夏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被梦里无止尽的旋转困住,而后四周忽然变黑,耿竞青消失不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中。

    下一刻,睁眼醒来——

    然后,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梁又夏的心脏停了一秒,仿佛跳到了嗓子眼。

    有个人躺在地上。

    她第一反应甚至是——鬼?哪怕空调开着,细细密密的冷汗仍在瞬间冒出,心脏声大得像响在耳边。梁又夏忍住尖叫的冲动,强撑着睁大眼睛去看。

    但那是人……是那个流浪汉?!他躺在她房间里?!

    她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在颤抖了,五脏内腹也如在痉挛,恐惧让她难以呼吸,或者说根本不敢呼吸。昏暗中,她看见那个人似乎没有任何动弹,就是躺在那儿——等等,门是开着的。

    该怎么办?直接跑?可他离得很近,而且,她还没聚起打破局面的勇气。

    梁又夏尽量冷静下来,混沌中想到什么,用发抖的手在被子底下探,接着碰到了手机。屏幕太灵敏,只是触了一下就亮起来,白亮的光透过了被子,她吓得立马翻过手机,攥紧不动。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否醒着,拿着手机也不敢轻易动作,身体几近僵硬。梁又夏不怀疑,如果她现在飞奔出门,会因双腿瘫软而倒在地上。

    她屏住呼吸,正在踌躇时,脑中一闪,手指开始用力。手机在她手掌里无声地震动,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松开,指尖在屏幕上盲点,然而到了这里,却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SOS紧急联络。她从未试过,或许这根本没发挥任何作用。

    没有用。

    哪怕这是个只进来睡一晚的神经病……她也无法再这样等下去。

    梁又夏稳住呼吸,看向那人,观察了一会儿,一咬牙,慢慢把手机正面翻过来,尝试着支起被子——

    但就在这时,就在手机光从被子口投射出来而时,那人骤然动了。

    她本能地翻身,险些摔下了床,梁又夏狠狠一拍开关,灯光亮起,她清晰地看见了这个男人肮脏龌龊的样子。那流浪汉也站了起来,就要扑向她,梁又夏什么也没想,开始大喊,颤抖着抽起靠近自己的凳子,猛地挥过去。

    他瘦小佝偻,她的体力未必会输,见凳子把那人打得后退几步,梁又夏又用力往前抵,但他很快就握住凳子腿,她不可能这样压死他的。这一刻梁又夏很痛恨她不能再强壮一点,她最后用凳子撞击了他,接着夺门而出!

    出门就好了,跑出去就行了!

    她一边喊一边跑,趔趄了一下,但不敢停,一下就快跑到玄关,但却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是不是离自己很近?他能抓到她了吗?梁又夏瞳孔猛然放大,大力拉开门——

    然后,落入了一个急促的怀抱。

    那人似乎也始料未及,是跑过来的,与她正好相撞。

    梁又夏意识已快涣散了,却感觉到他在发抖。

    “……你。”耿竞青声音沙哑,正要说话,就看见了屋子里的人。

    她还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就被他推到身后。

    梁又夏抬起头,屋子里的灯全都亮了。她看见耿竞青的姿势因为急躁而变得有点怪异,手臂在灯下似乎膨胀了起来,仿佛里面的血液正要冲出表面。

    梁又夏又喊了几声,四周渐渐有人跑过来,而她死死盯着眼前的景象,在某一刻失了声——她看见耿竞青坐在了那人身上,用一种她在血腥暴力的动作片里才看得到的样式,一拳一拳地打下去,就好像是在打一滩软烂的肉泥,骨头的爆裂声,喘气声,痛苦微弱的呼救声,和强烈到让人大脑空白的心跳——在这些声音大到实在无法忽略时,梁又夏才迟滞地走上前:

    “……耿竞青。”

    耿竞青像没听到一样,面庞甚至因为凶猛和愤怒有些扭曲了,她看见了血,一片红色,和梦境里的一样让她眩晕。他会把他打死的。

    “耿竞青,住手。”梁又夏嘴唇颤动,“住手!”

    下一刻,驻扎在附近的工作人员纷纷跑进来,见到这样的景象都傻了一秒,反应过来后,迅速想要制止,却无法轻易靠近。

    梁又夏跪了下来,拉住——几乎像抱住他的手臂,腹部同时被他的手肘撞到,声音尖锐:“耿竞青!”

    耿竞青的动作顿住,一动不动。

    那一刹那,梁又夏看见他的脸上闪过茫然。

    他忽然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一旁的工作人员赶紧上前查看情况,现场渐渐变得嘈杂,有人朝梁又夏走来,但她完全没了解释的心思,眼睛钉在了耿竞青身上。

    耿竞青的手没有从她小臂上松开,但力道并不大,甚至是轻的。

    只是因为她也不肯放手。

    他拉着她一步步往门外走,似乎是受不了身后的混乱。

    一片混乱。

    梁又夏终于想起来了。

    他是她的紧急联络人。这五年她换过手机,但这个冰冷的数据并没有因为时间和距离消失,而是跟着iCloud同步了,就好像你想拼命抹出一切有关他的痕迹,但它会藏到无人知晓的角落,等到某天,奔过来,伤害你或保护你。

    他声音低哑:“……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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