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姜与乐提着大包小包直往回川斋中去,姜明川毕竟是御史台的人,在官场上的造诣比她这种半道出家的高,有些事不可讲,但时楼有异一事多少能请他帮忙打听打听。

    书房中,姜明川收起书卷,起身活动了下久坐的筋骨,顺带接过姜与乐手中的重物, “难得,还能看见你下值后往我这跑,身上伤怎么样了?你要听医师的话,多休息,不要整天跑来跑去的。”

    姜与乐嘿嘿笑两声,用手指了指左边的油纸袋, “哥,那是烧鹅,小心渗油,到时候你这墨香味的书房可就变成油香味了。”

    姜明川扁了扁嘴,提了提右边用丝绸裹起的重物, “别跟我说这个也是烧鹅。”

    “当然不是。”她将其解开,露出一个精美的金丝楠木盒, “这是上好的瑞墨,我特意为你挑的,要不试试?”

    姜明川眼前一亮,捧起墨锭,立马在砚面上滴入清水,墨身垂直,轻而慢地开始研墨, “瑞墨质地细腻,墨汁泛紫光,气味芬芳,很难买的,你从哪里搞到的?”

    “哥,你喜欢就好,我自有我的手段,要保密的。”

    姜与乐心虚地笑笑,提着烧鹅走到偏厅叫小厮再准备些清茶与小食。她想着跟大哥坦白时楼遇险的缘由多半会受他责骂,所以才备了点礼,至于瑞墨,还是徐祈年提的法子,大哥是读书人,送文房四宝总归是用得到的,而上好的文房四宝更是让人无法拒绝,当然,这么珍贵的墨锭也是徐祈年叫人从库房中取的。

    “这墨很不错。”姜明川心中舒坦,看着满桌美食,率先夹起一块烧鹅,蘸了蘸小碟中的梅子酱, “嗯,脆而不焦,鹅肉柔嫩又鲜嫩多汁。”

    只吃了一筷,他就慢慢放下筷子,望向欲说还休的阿乐,话锋一转, “说吧,今天是来请罪的还是来求我办事的?”

    姜与乐瞪大眼睛,脸上浮动着小心思被戳破的尴尬, “其实,都有。”

    姜明川面上露出微微笑意,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重新拈起筷子, “这烧鹅是城东那家的吧,排了很久的队吧,你也吃,别自己买的都让我吃了,多没道理,咱们兄妹两边吃边说。”

    姜与乐心中动容,话脱口而出, “哥,你真好收买,一只烧鹅就给收买了。”

    姜明川睨了她一眼,口中还有烧鹅,含糊不清地讲道: “也就对你这样了。”

    “从哪讲起好呢…”姜与乐一下觉得与时楼有关的事过多,但绝不会从上巳节开始讲起, “就从乌啼巷遇袭开始讲起好了…”

    一切都是从那支载着承远侯府账簿的利箭说起,再到清安连日来的蹲守,最后就是昨夜一系列的混乱。

    “事情就是这样了。”姜与乐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拿起清茶一饮而尽,静静等着大哥发话。

    姜明川脸色格外沉重,黝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怒意,桌上烧鹅只用了三块便再无心思进食,良久,他缓缓张口, “此事你不要管,置身事外最好。”

    “哥…”她顿了顿,艰难开口, “这不是我想不想管的问题,而是我,已经被时楼背后的主使者盯上了。”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九、十岁的…”

    姜明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戛然而止,姜与乐却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姜明川不肯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反复叮嘱着, “反正听哥的,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从回川斋出来后,姜与乐一直心绪不定,她害怕她敬爱的哥哥和时楼有牵扯不清的联系,但内心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并非如此,是她多虑了。

    回到江月斋,她走到书桌前,拿出昨夜从押送货物的护卫上搜寻到的腰牌,上面刻的是一只嘴角涎有鲜血的狐狸,又抽出自己曾画下的狐狸画像,默默比对起来。

    狐狸长得都大差不差,但姜与乐觉得这两只狐狸看着都一样可怖,尤其是嘴角都带着笑的狐狸。

    “春桃,你去把清安叫来,他应该跟齐叔在后面喂马。”

    春桃得了指令,迈着急促的步子寻人去了。

    姜与乐犹记得清安看到这块腰牌时的反应,见过并且带着恨意,当时没有机会细细深究,现在是时候问个究竟了。

    清安穿着一身灰色直缀,衣角还沾了些干草屑,若不是背上还背着把剑,别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定会以为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清安,来,坐。”姜与乐把画像和腰牌在桌上调转了个方向, “你看看,是不是认识?”

    在她眼中,清安既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又是个经历悲惨的杀手。说他少年,是因为他尚且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都轻易显现在脸上;说他是经历悲惨的杀手,是她亲自见证过他的伤,也亲眼看到过他嗜血的一面。

    在看到狐狸面具画像和腰牌的那一刻,清安身子紧绷,眼神更多地落在画像上,继而重重地点了下头。

    目光触及他带着恨意的面庞,姜与乐抚了抚紧揪的眉心, “清安,把你从人牙子手中带出来后,我从来没问过你的身世,因为我想着提起来或许又是一种伤痛,但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都经历过什么?”

    她缓缓将笔墨纸砚推过去,耐心问道: “可以吗?”

    此刻正是用饭的时候,外面不算很静,依稀能听见底下人的嬉笑声,清安却觉得屋内无比安静,只听得到自己脑海中不断翻涌的记忆与痛苦。

    良久,他提笔写下:你问,我写。

    姜与乐看着他趋于宁静的面庞,慢慢张口, “就从这个狐狸面具开始吧,你见过他,他是要杀你吗?”

    “不是他,是他们。”

    “他们?”姜与乐眼露疑惑, “有很多带狐狸面具的人?他们是一个组织?”

    “是,他们养人,铁笼,打架,杀,赢,活。”

    简单几个字,已够姜与乐想象出一幅血腥画卷,她迟疑地复述道: “他们抓了像你一样的少年,关在铁笼中互相争斗,只有赢者才能活下去。”

    清安半边脸没入昏暗的暮色,握着笔杆的指节紧得泛白, “有时,兽,死的多。”

    “有时还会把你们和野兽放在一起争斗,这种情况死的人会更多?”

    姜与乐不敢细细琢磨刚刚从自己口中说出了怎样可怕的话语,但这一切都是清安实实在在的经历。

    “时楼是他们聚集的窝点吗?”

    清安闭上眼似乎是在回想昨夜的所见所闻, “不确定,布,蒙眼。”

    “你们被布蒙着眼睛,所以你其实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把你们带到了什么地方?”

    想起时楼的暗门,结合他们不转移货物的自信,姜与乐更加确定时楼的构造暗藏玄机,只是该如何破解的问题。

    三柱香的时间,姜与乐事无巨细地了解了清安的过往,也知道了他断舌的真正原因。

    清安对儿时的记忆不是那么深刻,只记得常年吃不饱穿不暖,那年有人过来赈灾,额外给他们这些差不多年岁但无依无靠的孩子许多食物,后来赈灾的要走了,问他们是否愿意跟着他走,说是去大户人家里做工,不缺吃不缺穿,主子开心了,还能得许多赏赐。

    许多孩子都跟着那位大人走了,清安也是其中一员,可是想象中的好日子并没有出现,他们被分到了不同的人家中,或者说是牢中。

    至少清安所在的地方,是实打实的地牢,不见天日,他没有见过自己主子的真实样貌,因为所谓的主子每次出现时都会带上一张狐狸面具。

    而他的功夫都是在一次次搏杀中习得的,所以若不收着,出手即死招。

    听到这儿,姜与乐感到血液里透着股凝滞的寒冷,颤抖着嘴唇讲道: “那你的舌头也是你的主子…”

    清安仰起脖子,苦笑着点头, “赢三十场,走。”

    “只要你赢三十场,他就答应放你走,但代价是割掉你的舌头,然后他就把你扔给了人牙子…”

    “这还真是恶魔…”姜与乐手指狠狠掐着桌几, “清安,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清安从不怀疑姜与乐说过的话, “好,我跟你一起找。”

    “咚咚咚——”

    “姑娘,现在可以用饭了吗?”

    天色已黑,夜朗星疏,春桃在门外左等右等,都不见姑娘传饭,心里实是有些着急。

    姜与乐拉开门扇,看见春桃焦急的小脸,心中突然宽慰,至少现在一切都还不错。

    “传饭吧。”

    “好嘞,姑娘。”

    清安缓缓从门后走出,行了个礼,表示告退。

    “清安,昨天我说的你教我武功的事,我是认真的,你回去研究一下,制定一个月的计划,写字画图都可以,我下值后就跟着你练。”

    看着清安应下的身影,她默默放下心来,总得给他找点事做,不能让他回想这些痛苦的事情。

    姜与乐站在门口,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回川斋的方向,若她没记错的话,姜明川说过在他如实禀报昉州灾情后,朝廷派人去赈灾了,而赈灾的那段时间正是姜明川延迟回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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