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之说

    辰主带着人回到驻地,果不其然,此处被袭击了。

    这三四年来,他们蛰伏在偏僻的谷中,朝廷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周帝身边的术士测算出此地布满瘴气,平常人进去十年内必然自取灭亡。这是被逼到无路可走才会躲的地方,加上辰国残军总共都没超过万人,周帝听说后笑了笑,根本没当回事。

    辰国残军一直在朝廷的监视之下,周帝每隔一段时间听一次密报,他如同看困兽一般看着这股根本不算势力的势力,想看宁承熙是选择慢慢耗死,还是选择带着人突围然后被镇压剿灭。

    朝廷兵力胜于十倍百倍,周帝这么想也不算自大。加上他一直做着复活神女的美梦,宁承熙一出谷就会被追捕,偏偏抓不住他,又不肯下死手。

    一逃一捉的,周帝当游戏在看。他一直以为,这个亡国皇子不过是他的掌心玩物,等他哪天腻了,覆手便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公主作饵失败之后,周帝终于怒了,修建皇陵就是最后一次设局,朝廷也的确抓到了宁承熙。

    但他没想到,宁承熙竟得照影山相助,那些清高道士不是说不参与人间争斗吗?他怎么都召不过来的,凭什么为他所用?

    周帝被抬回王宫时,毒已经到了肺腑,那毒竟是在幽谷取的毒水,连身负仙法的修士都未必能活,宁承熙一开始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去的,没有半点留手。

    可惜,这是个能人异世遍地的世界。护国寺可以说是辰、周两朝的国教,宁承熙被老和尚一掌拍得差点没救回来,醒了之后便有预感,事情可能不会朝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不知怎么救的,周帝到底没死,只是废了,卧床不起。他第一个命令就是剿灭辰国残军,以及把皇陵中的辰国国主的尸骨拿出来碾碎。

    他一想起那天阻他,和宁承熙情意绵绵的女子是仙门圣女,就气得肝胆俱裂:“又是这样?凭什么!凭什么选择的都是他!”

    太监总管哭着跪倒在地,大喊道:“陛下!”

    “外面已经变天了!”

    周帝暴行无度,崩塌的皇陵和天降的预示之石都是导火索,国土狼烟四起,好几股义军在地方揭竿而起,他还在纠结那些情情爱爱,朝廷的大臣听他的无能狂怒连连摇头。

    机会就是错过就没有的东西,上位者的轻敌,终究还是让亡国皇子动摇了他的江山。

    再说回辰军驻地,朝廷派兵来围剿是意料之中。奈何他们从没真正到过地方,一进谷中就被奇门遁甲困住了。

    魏恒带着残军,借着主上留下来的阵法且战且退,坚持了好几天,朝廷的兵马却越来越多。

    正当他要仰天长叹一声天要亡我时,主上带着兵回来了。

    原来宁承熙醒过来后第一时间向玉容城去信,跟城主借了兵。

    玉容城主掌管一个大城这么多年,当然是有兵力的,否则哪里压制得住暗潮涌动的底下人。宁承熙没有把握城主会借兵给他,毕竟他什么都没有,他在赌,好在他赌赢了。

    刚从仙门回来便赶上了,经过一场恶斗,朝廷派来的兵力被驻地残军和玉容兵力前后夹击覆灭了,将领首级被取。

    宁承熙踏着一地尸骨和众人的跪拜走到最前面,身后是子民、是盟友、是仙门,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主上,朝廷很快就会察觉,咱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王叔跪着谏言,很快他发现宁承熙的眼神变了,他看到主上挥手拿起辰国的军旗,高高举起:

    “众将士可愿随我出兵,推翻□□,还百姓安宁?”

    军士们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纷纷呼应,只有王叔对口号不满,他觉得至少应该加一个复兴大辰,但也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当初为了存活下来,残军躲在周国偏僻的南方边陲处,如今要反扑,第一目标就是边陲的城池。

    第一场仗纯属硬打,辰军借周朝还没反应过来,趁入夜之时率部队偷袭边陲城池,随后展开恶战。

    即使有玉容城的支援,辰军的数量还是少,相反边陲城中兵力强盛,何况朝廷为了围剿还派了更多人来。然而周朝的官员早已被安逸奢侈的日子侵蚀了脑子,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自上而下手忙脚乱,兵士也被惰性养废了,根本不出将才。

    反观魏恒是前朝大将,有勇有谋骁勇善战,被任命为前锋。楚琊则谨慎入微,从旁提点。

    鏖战了数日,辰军以死伤大半的代价,攻下了第一座城。

    周边城镇乃至村落的百姓很快听到打仗的消息,一听主上是以前那个前朝皇室的后人,忙不迭变卖家产各种逃难。从辰到周再到如今的乱象对人们来说时间还是太短了,大多数人都没忘掉当年辰国后期带来的阴影。

    总有逃不掉的,人们本以为碰上辰军就是个死,没想到周国官员抛下百姓跑掉了,辰军接管后却没有肆意杀人,对留下来的百姓还算善待。

    也对,他们想起来,周朝乱起来是因为暴/虐无道,辰国当年倒是不暴虐,单纯是糜烂腐朽。

    国主无能偏听偏信,宠爱王后不管不顾,导致朝政被权贵把持,贪腐盛行,钱财太过集中在贵人手中,普通人就没有活路,加上连续几年灾荒疫病频发,才会被推翻灭亡。

    但是对于百姓来说,残暴和纯烂的朝廷他们都不想要,世间还有妖魔,简直是不给人活路。

    于是,刚打赢第一场仗,辰军就只能被迫休整,因为兵力不足,无人投靠。

    魏恒楚琊在着急,宁承熙心态倒是很稳,开弓没有回头箭,结果反正也只有两个。

    这时玉容城主应该是费了不少力气公关,把辰主曾经停留时做的好事四处散步,帮其营造出新的辰主和前朝那个亡国之君完全不一样的形象,他能这么明面站队已经仁至义尽。

    加上辰军攻破城池后,百姓安然无恙,有一些便回来了。乱世之中无处可去的实在太多,慢慢的终于招到了一批来参军的兵。

    在仙门参与之后,辰军处境才彻底得到转机。

    辰军第一场仗打赢之时,消息立即传回了照影宗,全体弟子被召回,聚集在山门前。掌门及长老们站在最前方,讲清楚了目前的形势和辰主之盟约,随后开始具体安排。

    修行者存在于世的使命,就是除妖。所有人都懂得,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去可能会伤,可能会死,但他们皆是义无反顾。

    葭葭站在最前面,心中对仙门的情感十分复杂。

    掌门点了圣女灵瑶和首席大弟子灵宿做统筹布局的带头人。两人单膝蹲下,抱剑行礼:

    “谨遵师尊之命,弟子定不负所托!”

    其实葭葭觉得挺心虚的,她在原世界就是个基层小职员,到这里直接成了领导,要做到不负所托,真的不容易。

    安排好了,修行者各自解散回去准备。葭葭正欲离开时却被掌门叫住:“灵瑶。”

    她转身行礼道:“师尊还有何吩咐?”

    掌门抬头摸了摸她的头,叮嘱道:“此去你要注意安全,切莫受伤。若遇摆平不了的险境,一定要第一时间传讯回来,不要轻举妄动。”

    他摊开手掌,掌心升起一张玉牌:“此乃阴阳令,照影宗总共只得两张,你拿其中一份,只要往上面写字,老夫这边就会看到。”

    葭葭犹豫了会儿接了,“谢谢师尊。”

    掌门定定看着她不冷不热的模样,良久挥手:“……去吧。”

    葭葭拜别,按理说她应该跟掌门说句保重的,但想想他驻守宗门又没事,还是自己危险多了,便转身离开。

    掌门眼底浮现沉痛,他们师徒之间终究还是有了隔阂。

    奈何自己推远的人,没资格难过。

    掌门怅然若失回去了,拿着龟甲,打算给他的宝贝徒儿算一卦,测测吉凶。

    灵瑶也是惜月姑姑带大的,她站在掌门旁边,对灵瑶不再亲近她的事也很难过,嘴上却劝道:“掌门师兄,您不要太伤心,时间久了灵瑶会想通的。”

    她看着拿着龟甲的师兄欲言又止,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师兄,我还是更担心咱们这一步路会不会走错。”

    掌门斜眼看向她,“绝无可能,神女之子定是结束乱世的天命之人,老夫绝不会看错。”

    惜月于卦算一道天赋甚高,她也比一般人更信奉一些相术玄学,比如天道的忌讳。

    “师兄,我只是觉得,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咱们都看出来了,承熙那个孩子其实和灵瑶一样修灵天赋极高,若是身处仙门,百年之内必成大能,如今却在尘世夺权……天道守恒,这两者的气运当真会同时落在一个人身上么?”

    掌门耐心道:“所以他不是放弃仙道,选择王道了么?既然有取舍,便不会承不住这气运。”

    好吧,惜月被说服了。

    突然,龟甲裂开,显出卦象。

    两人低头一看,脸色惊变。

    修行者入世了,这一次却和以往不一样。他们属于有组织,有纪律,有目标。

    辰军打下来的城池范围内,修行者再也不会受到束缚,他们可以深入每一片山林或深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切妖怪皆无所遁形。

    同时,辰主还特地设立了一个监察妖物去向的官职,任何士兵一旦发现妖邪都要上报,然后由监察员整理成册,专门提供给修行者。

    于是葭葭和灵宿也点了几个移动术超群的修行者专门跑腿,负责传递消息。

    有了掌权者协助,修行者再也不用一寸寸找妖怪却老是扑空了,他们可以精准打击,还可以查缺补漏,最后达到除妖务尽的目的。

    然后还有衣食住行方面也更方便了,他们可以专门去官方驿站处歇息补给。

    经过这种地毯式搜索,有一些村镇已经恢复安宁,修行者合力结成妖邪出现就会给出警示的禁制,大不了再返回去除一次。

    一套流程下来确实累,但这次他们终于不是再做无用功,这种努力是有实感的,除掉一只妖就少一只,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和成就感。

    就连灵宿师兄都忍不住夸赞与辰国结盟之后果然不一样了,偶尔闲暇时跟葭葭说他迫不及待想要去范围更广的地方除妖。

    “啊?”葭葭慌忙将碧玉簪藏回袖中,“打仗也没那么容易吧?”

    灵宿眼含笑意道:“那说明你未婚夫还得再厉害点。”

    葭葭:“……”

    靠,大师兄爱的果然是胜利,居然会用宁承熙打趣她了。

    不过,葭葭想,身为气运之子的男主还用得着担心吗?

    修行者介入后,能得到消息的各方势力皆是大为震惊。

    然后,辰国主上被仙门选中,定是有过人之处,或者他根本就是天命选中的明主的说法就完全传开了。

    其实仙门根本没作任何言语表态,甚至不参与各方纷争之中,在舆论上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但各大宗门的修行者都在辰军管辖的范围内除妖,已经说明一种态度,有眼睛的都看得到。

    普通凡人最相信仙人这一套了,玄学填补了百姓对辰国破产的信任,加上玉容城主推波助澜夸张宣传,辰主阵营终于有了声名这个东西。

    妖邪寂灭恢复安宁,也让人感到安心。于是在仙门和人王的互相推动下,四方逃难的人们纷纷投靠辰军,参军整编的队伍也越发壮大。

    宁承熙倒也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带领军队三日攻破六城。

    辰军终于初步站稳脚跟,在推翻周朝的势力中划出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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