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

    辰国使者回了客房,也自有一番波折。

    王叔屏退左右,坐在宁承熙旁边,又一次恨铁不成钢:“联姻是照影宗主动提出的,主上为何不抓住机会促成此事,反而中途离席?”

    他是绝对不信他家殿下不喜欢圣女的,分开的半年,他连圣女的丑字都好好收着,时不时翻看一下。

    宁承熙抿着唇不说话。

    王叔突然想起此情此景有点熟悉,他们半年前好像就因为此事争吵过。

    他想起宁承熙当时说的话,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用长辈的语气道:“承熙,你的顾虑已经不存在了。哪怕咱们愿意现在就求娶圣女,照影宗也不会同意的。”

    谁都不是傻子,照影宗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在宁承熙身上下注。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仙门也可以转身就走然后去扶持另一个势力,压根不吃亏。

    但很正常,谁让他们处于弱势地位,真正进退两难。

    王叔之所以乐意促成这件婚事,一来是因为他看出宁承熙自己喜欢,二来他半年前就属意圣女做他们的王后了。

    这次就算照影宗不提,他也打算提出来,想要给宁承熙争取一二。

    但双方都有这个意思,谁先提谁后提就很有讲究了。辰国先提起便是求娶,照影宗先提便有几分逼婚的意思在里面。

    这些出尘之人的谈判经验还是不足,若换了他,定不会先开这个口,而是许以暗示,让弱势方领会之后主动提出,还能卖个人情。

    王叔沉思,难道承熙是因为被逼迫而不悦?他若不应,仙门便不与他们合作,那确实,被拿捏的滋味不好受。

    居上位者,记仇和疑心都是老毛病,王叔觉得他要是因此长了帝王之心也不算坏事,正待劝上一劝,宁承熙开口了。

    他似是十分疑惑不解:“王叔……我想不明白。”

    “仙门为何会想把圣女嫁给我……”

    宁承熙自知他不是可托付未来的良人,今日的谈判他设想过对方可能提出的任何条件,唯独没有想过联姻。

    因为葭葭带给他的印象便是她把宗门当家一样看待,她敬爱师长,同门之间相处的气氛很友好,仿佛没有一点纷争。

    家里……怎么会为她选择他呢?

    宁承熙的纠结,在王叔这里简直不能理解,“承熙,你这是当局者迷。所谓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图的自然是利益。”

    国教的诱惑很大,但也是可以被翻脸的,完全依附于王上。圣女入宫当王后就不一样了,可以长久为仙门谋取利益。

    自打照影宗说出可以代表仙门立场那句话之后,宁承熙便看出仙门并非表面上那般不争不抢,反而所谋不小,这才抛出国教的诱惑试探。

    可惜葭葭身处其中,恐怕看不分明。对于仙门把她当棋子的事,她一定会很难过……

    宁承熙想得入了神,突然站起身往外面走去,他要去找她。

    圣女的洞府很大,葭葭拿着灵依刚采给她的一束花,坐在靠窗处出神。

    她仿佛想了很多,却什么都没想清楚,心中一团乱麻。

    灵依和翊儿……现在应该叫灵翊,两人相约过来看葭葭时,已经从惜月姑姑那里听说了事情原委,因为她们跟葭葭交情好,惜月姑姑还拜托她们要好好劝劝圣女。

    灵翊当过好几年的公主,加上自己也吃过亏,她对人情根本不抱希望,但她不理解这件事有什么好烦心的,“这婚约也不知道能存在多久,走个形式而已。何况宁殿下长相身姿一概不差,而且还不知道能活多久,跟他定亲明明很划算啊!如果他兵败死了,你再找呗!”

    “师姐劝我的时候这么洒脱,怎么轮到自己过不去了?”

    ……卧槽,葭葭不可置信地抬头瞪她,要不是早知道翊儿说话不讨喜,她会认为她是特地过来奚落她的。

    而且她不是痴恋男主的深情女二吗?对男主就这个态度?

    葭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能不能盼点好的……我排斥的又不是他。”

    灵翊切了一声,坐在她旁边道:“姐姐你看你心里未必没有他,那为何不愿意呢?”

    葭葭数了半天花瓣,才道:“就算是喜欢的菜,自己吃和被人按着头吃能一样么……”

    本来她和宁承熙之间相处挺舒适的,这下好了,以后还怎么面对彼此。

    灵依则对葭葭有更多了解,思索许久,才道:“师姐是不想失去自由,离开照影山。也不想入宫当王后,对吗?”

    “以后的事情尚未可知,”葭葭点点头道:“我根本不会当什么王后,所以这一点也不重要。”

    “我在意的是师父和长老们的用心,仙门当真到了危急存亡的地步,还是他们在骗我?若我一直不愿意,他们会不会把我绑着去呢?”

    葭葭讽刺一笑,阳光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容,她还想等等,还有些不死心。

    她这么说,灵依只能垂下头,她没有资格过多置喙,更改变不了长辈们的决定。

    灵翊则冷笑一声,原来葭姐姐在意的是人情啊,那她注定会失望了。

    葭葭后来又自己待了许久,脑海中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你的女朋友们和你的男朋友快吵起来了。】

    葭葭:“……”

    她缓缓走到外面,果然见灵翊拉着灵依拦在外面,“葭姐姐心情不好,你还是别来给她添堵了。”

    宁承熙不想理她,转而看向灵依:“圣女当真说过不见我?”

    灵依不知该怎么回答,看到葭葭走过来松了口气,然后她就被灵翊拉走了。

    但没走多远灵翊又拉着她停了下来,蹲在隐蔽处,悄声道:“你不好奇吗?咱们偷偷看!”

    灵依:“……”

    葭葭简直无语,她们也不跑远点,修仙人耳聪目明,她都听到了好吗!

    有人旁观,她心里堵着的话都说不出口,看向宁承熙时,却见他也在看着她。

    他上前两步,葭葭心头微颤,连忙率先道:“你也不愿意是吧?”

    宁承熙闻言一顿,默默凝视着她,心里抽痛了一下。

    沉默半晌,他突然反问道:“我为何不愿意呢?”

    “……”

    葭葭不可置信地抬头,心一下子凉了。她以为就算得不到别人的理解,至少还有他懂她的感受。

    良久,葭葭抽了抽鼻子:“也对,男人哪有不愿意的?一个皇子可以娶很多女子吧?正妃,侧妃,良妾……多我一个也不算多。”

    她眼眶通红却不肯落泪,不愿示弱,即使她现在满腹委屈。

    “圣女实在高估我了,”宁承熙轻笑:“能有机会娶到喜欢的人,换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拒绝吧?”

    “我也是人,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真的……很欢喜。”

    宁承熙看葭葭愣住了,他在心里反复犹豫了千万遍,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她瑟缩了一下,他反而握得更紧。

    就任性一次……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一字一顿道:“能不能……”

    话到一半,他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他难道要问她,能不能答应我一段时间?哪怕是场美梦也好。他余生注定要在痛苦中度过了,他只想奢求这一回。

    葭葭原地失了神,她莫名去关注握住她的这双手好冷,她的手却十分炽热,甚至有些出汗。

    她不敢去看他,这一刻她莫名感觉他要她答应的不止是婚约,还有很重要的,她一定给不起的东西……

    葭葭感觉过去了很久,实际上她却很快打断了他的话:“宁承熙,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我的愿望是隐居,过回曾经的日子,我想要的是自由,你给不了我。”

    “对不起,我不可能入宫廷。”

    对,她最爱的是自己,她的目的是回到她的世界,她不能心软给自己留下牵绊。

    ……果然如此啊。

    宁承熙早就有心理准备,真被拒绝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或许不是有些,而是十分失落。

    他缓缓放开葭葭的手,露出个笑容道:“没事,我本来也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一次。既然你不愿意,我不强求。”

    他情绪转变得太快,葭葭惊了惊,却看到他的手在不停发颤。

    君若无意我便休。宁承熙感觉自己可能是魔怔了,他早就听她说过她的愿望,还是要不自量力试探。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想笑的,他这辈子就没遇到过几件开心事。是王叔教导他,笑容同样能掩饰真实的情绪,而且没有人喜欢经常挎着脸不高兴的人。

    宁承熙没发现自己笑得有些勉强,他此刻心绪沉静得过分:“这件事你不要出面,我会摆平。”

    说罢,他擦着葭葭的肩离去,很快便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

    葭葭在原地站了许久,灵依和灵翊出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在喃喃自语:“这是仙门的决定,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很快,她就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宁承熙拒绝了和照影宗的合作。

    当时,议事厅内,一片其乐融融。照影宗长老再度提出联姻,王叔也笑着打哈哈。

    但他抬头,一看到宁承熙开始当起哑巴,他就感觉不好了。

    宁承熙在王叔吃人的目光中开口:“若本殿不答应这桩婚事,照影宗是不是就不愿同我合作?许以利益不算,还要用婚事逼我就范吗?”

    气氛瞬间凝滞,场面静得连人加重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良久,有个长老哈哈笑了两声,打圆场道:“这怎么会是逼迫呢?”顿了顿,他突然翻脸道:“我们照影宗的圣女究竟哪里不好,倒不能让殿下看中了?”

    他以为变了语气,宁承熙就会后悔激怒仙门,却不想他仍然面不改色道:“圣女没有哪里不好,我不愿意与她无关。本殿好歹是皇族贵胄,岂能事事为人所迫?”

    宁承熙起身,定定看着坐在最前面的掌门:“若是非要联姻,结盟之事便算了吧。离开之前,在下还有一言相劝。”

    “圣女是为天下而生,不是为仙门而生。”

    就算不被照影宗接回来,灵瑶依旧会成为圣女,因为她是为挽救灾厄,应运而生的。

    言尽于此,宁承熙转身离去。

    王叔回到客房,直接被气晕。

    楚琊又是找药又是给王叔掐人中顺气,他同样大为不解:“殿下,你究竟在做什么啊?”

    宁承熙接过药,“出去吧,我会和王叔解释清楚的。”

    待楚琊出去后,宁承熙沉默地倒水喂药,等着王叔顺过气。

    王叔看到他的脸就勃然大怒,拂袖打翻了茶杯,“你到底想怎么样?盟约说毁就毁,辰军以后怎么起事?”

    宁承熙心想他怕是病了,听着王叔声嘶力竭骂他,他的心里反而升起一股快意:“您不是一直让我强硬起来吗?”

    “你!”王叔大口喘息,气得说不出话了。

    宁承熙又给他倒了杯水,才道:“仙门本就不能对胜败起决定作用,不靠他们,我们照样能起事。”

    王叔怒道:“混账!你难道不清楚我们缺的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我们缺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旗号,是早已消耗完的声名。”

    辰国早就信誉破产了,任何义军都能打着推翻暴君的名义招兵买马,就他们不行。

    否则,他们为什么非要和仙门合作?

    “但或许,我们可以不要声名。”反正也是自己作没的。

    “怎么可能?”王叔道:“没有声名,哪有人投靠我们?”

    “是啊……”宁承熙喃喃道。

    王叔明明最清楚,为何非要让他收拾烂摊子。

    王叔一惊连忙看过去,他发现宁承熙有点不对劲,他的语气平得不起波澜,他似是在机械地思考下一步路:“若是王叔不放心,咱们去别的宗门看看吧。我相信也会有不满照影宗的仙门,他们不过是仗着有圣女,才会有如此之大的话语权……”

    宁承熙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喝进去,突然混着血吐了出来。

    “承熙!”王叔连忙扶住他,这才想起来他的伤还没好全。

    宁承熙吐了这口血反而舒服多了,他听到王叔在他耳边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娶圣女?”

    宁承熙回头看了看他,轻声叹道:“王叔头上,有白发了。”

    他在护国寺的时候,只有王叔经常来看他。他们以前没有那么剑拔弩张的,明明他们是彼此唯一的至亲了,却要一次次争吵,一次次互相伤害。

    宁承熙突然有些绷不住了,眼中落下泪来:“我母后是神女的事,王叔早就知道,为何从不告诉我?”

    王叔愣住了,他也想起来,他年轻的时候喜欢逗哭尚是孩童的侄子,因为他一哭就止不住特有意思。

    辰国国破时,他去救他,那时的承熙明明也很依赖他。后来他失踪三年回来,整个人就变了。

    不知是突然变的还是日复一日改变,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跟他没有话说。

    宁承熙怔住,抬手摸到一把泪,心道完了。他想哭只是一瞬间,但若真流泪,就止不住了。

    宁承熙被自己气得想笑,这般又哭又笑的模样反而把王叔吓得不轻:“纵然为神女,入了宫廷也没有个好结局。”

    “王叔总是问我喜不喜欢圣女,我喜欢啊……正是因为喜欢,才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而且他喜欢圣女有什么用,圣女又不喜欢他。

    宁承熙有气无力道:“圣女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想隐居,而我只能继续走下去……王叔,若我说我不想复国,你能成全我吗?”

    王叔震惊,扶着他的手猛地收紧,下意识道:“不可!”

    话音刚落,他看到宁承熙露出个早知如此的表情,眼泪却越落越汹涌,“所以,我也没有要求过,谁让我欠你们一条命呢?”

    王叔身形一晃,坐在另一侧,良久才恍惚道:“原来这些年,你竟是这样想的。你是在怪老夫当年把你救出来?但我也只是在遵从王上和王后之令,他们希望你好好活着……”

    但他从未从宁承熙的角度思考过,他到底想不想被救,想不想背负复国的重任。

    “我知道,我不怪王叔。” 要怪也是怪他的父母。宁承熙顿了顿,道:“只是这次算我求你,别逼我了……”

    “……”

    辰国莫名其妙偃旗息鼓了。

    王叔来辞行之时,连掌门万年不变的和煦表情都僵住了。

    辰国主上不知道在发什么疯,但他们以为,军师会劝好他,谁知道连他都不坚持了。

    王叔唉声叹气:“主上伤势未愈,又逢急火攻心,只能卧床静养。老夫特替主上前来拜别。明日过后,我们便会离开,外面的事情不宜耽搁太久。”

    掌门道:“宁殿下伤势本就不轻,何不多留几日休养?”

    “不了。”王叔行礼,“只能说我辰军与照影宗没有机缘合作,这些日子实在是叨扰了。”

    宁承熙是真的倒下了,王叔现在才发现他性子居然这么轴,以前他从来没觉得这个孩子哪里像他父母,现在是懂了,这股犟劲简直和他爹娘一脉相承。

    真的跟他对抗起来,自己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

    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归根结底不过是不忍心。

    叔叔败给自己的侄子不丢人,但他可没想放弃。

    有的时候你自己不急了,急的就是别人。

    “本公主在人间看了这么多年话本,只见过拼命求长辈在一起的,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为了拒绝婚约拼命反抗,但是又不是不喜欢,只有一个绝字能代表灵翊的心情。

    灵依也十分惊奇:“也不知道宁公子怎么说的,最近长老们都气性很大。”

    而且难得她们两人都发现了一个事实,师姐真的很像猫……

    葭葭抱着走廊的柱子,听此瞪着她们道:“为什么这么说?”她们怎么知道她真的当过猫?

    灵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猫就像你这样的,只能顺毛哄,不能逆毛撸。”

    灵依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没错,师姐,你好奇怪啊……在宁公子跟你说过那些话之后,你的反应突然就不激烈了。”

    葭葭打掉摸自己头的手,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宁承熙说他真的想娶她的时候,她心里委屈得要命。他说她不想就算了,她反而开始愧疚起来。

    结盟的事慢慢传遍了照影宗,还好联姻尚未确定,只有几个内部的人知道,否则就成宁承熙宁愿不结盟都不肯娶她了。

    葭葭发现自己就这德行,如果有人要逼她,她就会叛逆;但如果体谅她,她反而会想起对方的难处。

    她知道辰国起事离不开仙门,宁承熙如今因为她不愿意甚至放弃了结盟,那以后他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她叹了口气,又摘完一朵花的花瓣,灵依和灵翊连忙递了朵新的,还差点为她先拿哪朵花打起来。

    葭葭只好一起拿了,看着一地的花瓣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惜月姑姑又来了,灵依和灵翊连忙携手跑开。

    惜月姑姑坐下来,从食盒里面拿出一叠糕点,“这是掌门亲手给你做的莲蓉糕,他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葭葭好久没进食过,正要忍不住拿一块尝尝,一听是莲蓉馅儿的又放了回去。

    惜月姑姑以为她还在生气,顿了顿道:“你连师父都不想理会了吗?”

    葭葭脑中自动浮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仙长背着一个小女孩在路上走的画面。他们路过客栈,小女孩饿了,仙长亲手给她做了莲蓉糕。

    她只好道:“灵瑶永远记得师尊寻回的恩。只是我在想,宁殿下的王叔尚能为了他妥协,为何你们不能为我妥协呢?”

    这也是她的心结,听说宁承熙把他那个比石头硬的王叔都搞定了,她却搞不定自己的长辈。

    “是王叔更爱宁殿下,还是照影宗的师长们对我情分有限呢?”

    “灵瑶,你怎么能这么想?”惜月姑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话让你师父听到了得多伤心!”

    辰国那边不愿意联姻,掌门说关键还是在灵瑶那里,只要她同意就没问题。所以没办法,又派她来劝。

    惜月姑姑也是两边头大,实在没办法了,她只好道:“表面上是辰国更需要仙门,但咱们短时间也再找不到比辰国合适的盟友了!”

    势力待发展,好掌控,对方给得多。

    葭葭装傻道:“我也没不让你们结盟啊,是你们自己不肯放弃联姻。”

    别跟她说嫁过去就能保全仙门,当她小说白看的?帝王真想除掉一股势力怎么都能动手,除王后娘家有个专业借口叫做外戚专权。

    惜月姑姑沉吟许久,终是道:“仙门想要的,不只是保全,还想壮大……”她停下来,看见灵瑶猛地捏紧花束。

    葭葭自嘲地笑笑:“敞开天窗说亮话,不是挺好的吗?”

    冷静下来,她已经想到了。

    仙门不想再凋零下去,他们打算涉足人间,发展壮大。

    那就会变得跟她之前穿过的那个修仙世界一样,从避世之所升成贵族学校,有资质的修仙没资质的镀金,能延年益寿也不错。每隔仙门几年开出一定名额,由朝廷宣传,什么王公贵族江湖侠客不就来了。

    这种模式的确需要官方的扶持,好处是仙门几十年就可以发展得很壮大,坏处是生源良莠不齐,修行的初心也变了。

    仙门想怎么发展葭葭觉得都是仙首们的自由,他们达成一致就行。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其中的牺牲品。

    都是牺牲品了,他们还大义凛然地说是为她考虑,何不实话实说呢?反正圣女被仙门一起奉养了多年,她根本没有资格拒绝。

    她终于懂了宁承熙说的那句话,这个时代的女子无论尊贵还是卑贱,都只是工具。

    她甚至有点理解北海神女为什么不愿意回仙门。不过她还是失算了,要是仙门一开始就知道她对象是一国之君,压根不会反对吧。

    于是轮到她重蹈覆辙,被仙门拼命送进宫廷。

    葭葭苦笑:“你们根本就不用骗我,和我说以后还能回来的话。若我回来了,还怎么为仙门谋利呢?”

    “若是直说,或许我还会敬仙门几分坦荡。”

    还好她不用真在这里过一辈子,不然她的未来一眼看到头了:在宫里和王上周旋、给仙门吸血,结婚生子奉献一辈子,太可怕了……

    叫她如何不寒心。

    惜月姑姑见葭葭早已看透,突然打了自己几下,“都怪我嘴笨不会说话,圣女,你不要怨恨仙门!”

    葭葭连忙站起来拉住她:“惜月姑姑,你干嘛呀?”

    她也只是被推出来的代表罢了!照影宗到处都是这样被pua傻的人,他们以宗门利益为己任,甚至不考虑自己。

    所以他们不理解,圣女为什么要反抗。

    这种满世界没一个人能跟她沟通的感觉真是太窒息了,葭葭突然推开惜月姑姑,转身朝外面跑去。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口闷得喘不过气,不一会儿只能在回廊的一处坐着休息。

    “圣女……”

    葭葭抬头,楚琊连忙蹲下去问她:“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葭葭缓了一会儿,“我听说,你们要走了?”

    “是啊,明日就走。”楚琊叹了口气,突然道:“葭姑娘,在下出现在此,就是为了来寻你的。”

    看她投来询问的目光,楚琊缓缓道:“我想请你去看看我家殿下,他为了你得罪照影宗太过,以后怕是再不能见你。”

    葭葭瘪嘴,语气却很弱:“为何要说是为了我?”

    楚琊微微一笑:“因为在下把殿下对你的情意都看在眼里,他怎么会不想娶你呢?”

    葭葭眼睫微颤,只听楚琊叹道:“那日我在屋外,还听到……他为了你的心愿,竟求了王叔。这些年,他被抓走数次,从来没有屈服过任何人,更别说哀求了……”

    那天,他却听到殿下哭着求王叔不要逼他……楚琊在外面不知怎的也泪流满面。

    “圣女,您去看看他吧。即便你们有缘无分,你总归是不讨厌殿下的吧?”

    良久,葭葭哽咽道:“好。”

    她在楚琊的护送下回了洞府,拿上那碟莲蓉糕,跟着他去了辰国来使的客房。

    王叔负手在远处看着他们,脸上终于露出个欣慰的笑。

    楚琊对主上最是忠心,他说的话最有说服力,而且本来也是事实。

    葭葭还是嫩了,也许不是王叔爱更深,而是段位更高。

    好不容易把前期艰难的路走过去了,他绝不允许宁承熙半途而废。

    此时,宁承熙在客房打坐调息。他数次想压下心头的邪火,沉住气,却数次失败。

    宁承熙面色惨白,魔气去除后,他情绪激动不会浑身冒黑气了,但现在的难受,跟被魔气侵蚀的感觉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这样……”无奈之下,他只好停止调息。

    宁承熙打开门,打算出去走走,总比躺久了浑身无力好。

    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拍了一掌,宁承熙后退几步,抬眸瞪视来人。

    灵宿恰好是知道内幕的其中一个,他满脸怒容,恨不得提着宁承熙的领子质问:“你不过是个旧朝皇子,居然还敢拒绝我仙门的圣女?”

    宁承熙道:“与圣女无关,我只是不堪逼迫,仙友未免管得太宽。”

    他心中的邪火愈盛,突然不想对灵宿客气了,别说灵宿不喜欢他,他同样不喜欢这个仙门大师兄。

    灵宿顿了顿,上前道:“可是,你本就什么都没有。就算不与我照影宗结盟,你去别的仙门,还是只能靠联姻获取信任。”

    “你们人间权贵不都这样吗?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筹码,钱财、权力,还有婚姻,你又何必假清高?”

    “……”宁承熙双手紧握成拳,突然感觉识海中突然出现几缕黑气。

    他浑身一震,连忙平复心绪……没关系,灵宿师兄说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他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宁承熙脸上突然浮现出同以前一样的职业假笑,“你这么介意我,是因为喜欢圣女吗?”

    灵宿浑身一僵。

    宁承熙侧身道:“或许也不是喜欢,我看师兄冷心寡情,不像会生俗念的人。”

    灵宿听此松了口气,挺直身板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增长修行才是我的大道!”

    “如此甚好,”宁承熙冷声道:“可惜,师兄早已心生贪念。”

    他突然讽刺一笑,“师兄百般看不惯我,我猜你是不是在想,若是没有我的话,作为宗门的首席弟子,圣女若要择一道侣,她最好的选择只有你?”

    “好笑!我清高总比不上你自大,世上那么多人,凭什么不是我就是你呢?”

    葭葭听得瞠目结舌,她其实到了很久了,奈何那两个男人互相争论得太认真,压根没注意别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宁承熙,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言语这么犀利,有种自暴自弃创翻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孤勇。

    原来他也是不忿,不服,不想认命的……

    灵宿气得浑身灵气四溢,灵剑随时想要化成实体,但他知道一旦自己被激怒,才真是落了下乘。

    最后,他只好冷哼道:“仙门之中只有我的修为尚可与师妹相较,她若选道侣,自是要选能与她并肩同行之人。”

    葭葭心里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能让仙门、王叔的筹谋一起鸡飞蛋打。

    宁承熙听着只觉得无比悲哀:“难道你们所有人,从来不在乎本人的意愿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灵宿回头,便看到圣女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然后站在宁承熙身边。

    葭葭深吸一口气,缓缓牵住宁承熙的手:“去告诉掌门,如他们所愿,我答应了。”

    “师兄平日虽然冷情,却也不至于如此刻薄。”

    灵宿看了他们一眼,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其实宁承熙也没说错,他曾经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是照影宗的人,更在乎宗门和师长们的看重。

    宁承熙缓缓看向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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