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

    翊华公主手里提着个食盒,孤身一人走了进来。

    她很惊讶都被父王这么折磨了,宁承熙依然保持着清醒,双眸甚是明亮。

    她看到宁承熙这样,仿佛看到了以前被狼妖囚禁的自己。她从食盒里拿出糕点酒水,道:“此乃御膳,本公主特地从宫里带出来的,殿下尝尝?”

    宁承熙偏过头,“不必。”

    也是,人在身心皆受痛苦摧残时,是没有进食欲望的,看到讨厌的人更是只想作呕。翊儿并不强求,不过她看着对方失血过多,嘴唇干裂,又问了一句:“喝水吗?你应该会很渴。”

    葭葭躲在阴影处,目睹此情此景,心里不知怎的有点不是滋味。

    没想到啊没想到,即使少了英雄救美的情节,翊华公主还是会倾心男主,特地来看宁承熙不说,对他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态度真好。

    她忘了,他们俩人之间还有个放走宿敌的情节,说不定那个时候,宁承熙就得到公主好感了。

    身陷囹圄还有美人环绕,葭葭暗自咬牙,心里愤愤不平。

    她死死盯着现场,倒想看看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只见宁承熙依旧一副不咸不淡不搭理的模样,翊华公主突然把碟子一摔,抱怨道:“你这么沉闷又这么无趣,当心葭姐姐不要你!”

    葭葭:“……”

    宁承熙:“……”

    翊儿见对方劝了不听,好整以暇回椅子上坐着了,那是周毅手下给他搬的,拿虎皮当垫子,十分懂享受。她欣赏着自己手上的蔻丹,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后来你们怎么样了啊?我早提醒过你随葭姐姐去修仙,别管人间的破事了。你不听,结果被抓了吧?”

    这走向,葭葭瞪大眼睛,属实没想到。

    宁承熙偷偷往葭葭躲的地方看了一眼,开口转回正题:“公主为何来此?”

    翊儿闻言收敛了吃瓜的神情,正色道:“本公主来,自然是替父王来劝你的。他找来复活神女的禁术,以子救母心甘情愿,更容易成功。”

    “而我跟他提起当初是你放我回来的,他便以为你我有旧情,催着我来见你。”

    宁承熙喃喃道:“若真能让我娘活过来,我宁愿把这身血肉还给她。可惜,周帝是个疯子,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翊儿同样冷笑:“他就是疯了,痴心妄想!神女就算复活也看不上这薄情寡义,心狠手辣的玩意儿!”

    葭葭在暗处瞠目结舌,只见翊儿猛地起身,有些不耐烦道:“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人来救你啊?”

    “要不我把你放了,无论是你杀了他还是他杀了你,都是我想看到的,最好你们同归于尽!”

    翊华公主形似癫狂,美丽的面容变得痛苦扭曲,眼中落下泪来。

    宁承熙沉默半晌,低声道:“抱歉。”

    “你也知道了吗?”翊儿缓缓上前,跌坐在对面,“我这个好父王,为了抓住你,带着我四处巡游,他故意让狼妖抓走我……怪不得在我等了很久很久之后,还是没人来救我……”

    葭葭揭下隐身符从暗处走了出来,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一个国朝的公主深陷险地,竟然被狼妖囚禁了几个月,都没有被手下找到。

    怪不得狼妖明明是妖,却能给宁承熙下魔气。当时他们踩中的阵法,恐怕也是故意设置的,目的就是引宁承熙前去发现公主。

    周帝也许早就得到了密报,得知宁承熙需要归元珠,于是他拿翊儿作饵,让宁承熙主动与他交易,借此抓他。

    他唯一错算的是,宁承熙跟他并不是一种人。

    翊儿不知道葭葭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在看到她之后,她的委屈就崩不住了,抱着她嘤嘤哭泣。

    葭葭连忙拍了拍翊儿的背,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没事啦……”

    情节发展同样让系统大跌眼镜,它在葭葭脑子里叮叮响了几声,彻底短路。

    翊儿的眼泪就像水龙头一样流个不停,葭葭感觉自己半边衣服都湿了,无奈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再哭你的妆就花了,不好看。”

    翊儿连忙止住眼泪,拉着葭葭的胳膊,“葭姐姐原来真的来救人了,我可以帮你呀,但你得把我一起带走!”

    葭葭掐了掐她的脸,“公主身份尊贵锦衣玉食,你确定不当了?”

    翊儿恶狠狠道:“我现在看到那个人的脸就恶心!何况,我既然看破了他的龌龊手段,他迟早会杀了我。”

    所谓帝王,势必容不下知道他污点的人。

    葭葭叹了口气,“那你能告诉我,周帝到底想做什么吗?”

    翊儿看了看四处:“我已经进来很久了,再不出去会被人起疑。而且我听说绑着宁殿下的铁链很邪门,凡间刀剑砍不断,亦不能沾染灵力的仙剑,否则会让他痛不欲生,得拿到钥匙才能救他。”

    葭葭缓缓蹲在宁承熙身边,四目对视时,他主动对自己一笑:“没事,我会等你的。”

    宁承熙经验丰富,跟葭葭要了空白符纸和朱砂,重新绘了几张隐身符给她。

    葭葭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庞,突然握了握他的手,“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说罢,葭葭启动隐身符,跟在翊华公主后面出了墓室。

    她们离开许久,宁承熙仍然感觉他的手心留有余温。

    其实,知道葭葭惦念他来救他,他已经很知足了。

    出去后,葭葭先去找了魏恒和楚琊,告诉他们按照原计划进行,至于宁承熙的伤势,她暂且缄口不言。

    翊华公主则去了行宫,向周帝回禀。她道宁皇子在她的劝说下有所触动,一张嘴亦是伶牙俐齿:“父王以王位诱之,他冷静下来之后,自然能想清楚这其中的分量。比起辛辛苦苦复国,和大周作对,坐享其成岂不更好?”

    “我听宫里说过,宁殿下曾经与母分离多年,他对神女的感情也是很深的。待女儿再劝一劝,定能让他彻底甘愿。”

    翊儿又道奈何他身上的伤太重,失血过多,恐怕要将养几日才能再度取血。

    不得不说她还是了解她的父王的,周帝大喜,大手一挥让她继续努力。

    当天翊儿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御医来给宁承熙治伤。而她的身边,又多了个侍女。

    周毅因为动用私刑被打狠了,还折了一只手,此时绷带吊着脖子,面色苍白地招待公主,全然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公主,您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此地条件有限,还请公主莫要嫌弃。”

    翊儿媚眼如丝,凑近周毅道:“无妨,本公主不过奉父王之命来此小住几日,周统领,可要把握机会……”

    说罢,她娇笑几声,带着侍女翩然离去。

    周毅被撩得飘飘然,有个侍女与他擦肩而过时莫名感觉有点眼熟,但他只疑惑了一瞬便抛之脑后,一心思考怎么讨好公主去了。

    周毅是懂享受的,山脚下临时搭建的房子很宽大,给公主准备的房间更是舒适。

    翊儿挥手让侍女退下,随后拉着葭葭一起坐在榻上,娇笑道:“姐姐这样打扮也很好看。”

    葭葭摸了摸身上的丝绸布料,不禁感慨贵人真懂奢侈,“方才,你……”

    翊儿侧躺在榻上,慵懒着身子:“放心,周毅一定会上钩。在宫中之时,他曾数次对我献殷勤,我呢也来者不拒,毕竟他长得还算颇有姿色。”

    翊儿跟葭葭聊起她回到宫中的生活,和曾经也没什么不同。可她总是做噩梦,为了摆脱狼妖的阴影,她便沉迷于各种男色之中,不得不说还挺有用。

    欣赏遍各种类型的美男子之后,她越发怀疑当时怕是瞎了,居然会看上狼妖。

    “往事不堪回首,我想想恨不得打死以前的自己!”

    葭葭尴尬一笑,她当时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翊儿贯彻得如此彻底。

    犹豫再三,葭葭问道:“你是周帝的亲生女儿吗?”

    翊儿听此笑容消失,“我倒希望不是。”

    “我娘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父王某一晚宠幸了她,她便怀了我。后来把我生下后,她还是被打死了,因为她破坏了父王对神女纯粹的爱意。”

    “不过这些年,父王倒是很宠我,将我惯得无法无天。他总是会说,若我是他和神女的孩子就好了,他一定会对自己的儿女很好。”

    翊华公主曾经很蠢的,她十分信任把她捧在手心的父王,按照他的期望长成娇纵跋扈的模样。

    识破谎言的,是经历了一切的翊儿。她要感谢葭姐姐之前对她的教导和磨炼,她跟她说的话是她从未思索过的层面,是她一步步教她看清了男人自大又可耻的心态。

    再回宫中,翊儿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看透周帝是一个寄托意/淫/男,再暗中查了查,她得知了自己身馅狼窝的真相。

    “这样的痴情男,狗看了都摇头。”葭葭辣评。

    而周帝此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我感动坚持到底。

    他集九州方士,请各种大师,研究出一个禁术,要把神女召回人间,不管真假,反正尝试了再说。

    修建皇陵只是对外的借口,一来引宁承熙入局,二来歧云山脚便是方士测算出来的最佳场所。

    血祭。

    以神女的血脉至亲为引,辅以千人血阵,祭告上天。

    也就是说,修建皇陵的所有人,包括壮丁、监工、官员,通通都是祭品。

    葭葭惊得站了起来:这是召唤神女?召唤魔女还差不多!

    她浑身发颤,“想杀人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兹事体大,这已经不止是营救宁承熙的事了,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

    葭葭化出灵力传音,麻雀飞了出去,又连忙问翊儿:“离血祭还有几天时间?”

    翊儿道:“两天。”

    葭葭差点骂出声来,这么短时间,搬救兵来得及吗?

    翊儿坐起来,耷拉着两条腿晃悠,不理解道:“葭姐姐,你很在乎这些平民吗?”

    葭葭压下心里的怒火,看着翊儿一字一顿道:“普通人的命也是命。”

    她已经无力吐槽这个剧本了,整个人只剩疲惫,到底何时是个头。

    接下来的一天,翊儿又去“劝”了几次,葭葭作为搀扶公主的侍女跟着一起进了墓室,肆无忌惮在皇陵内部转了一圈。

    在她水灵法术的加持下,墙角长出的草一丛丛的,对贵人来说不起眼,却足够魏恒楚琊他们看到了。

    至夜晚,周毅终于忍不住夜探公主卧房,他还做着驸马的美梦,后背一痛,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

    葭葭和翊儿连忙在他身上翻出了锁魂链的钥匙,在次日交到了宁承熙手上。

    至于周毅,他冲撞公主又被打了板子,被拖去养伤去了,再没人关注他的行踪。

    翊儿回到周帝身边,道是宁承熙想通了,他答应配合。

    两日后,王上摆驾歧云山脚,上百个士兵将所有做工的壮丁驱赶在一处,人心惶惶,却不敢动。

    他们如同温顺的绵羊跪下来给周帝磕头,被叫平身之后仍在仰望,全然不知已经进入待宰的行列。

    歧云山脚开阔矿大,才会被选座修陵之所。

    宁承熙早已被提前拖出来绑在架子上,锁魂链依旧捆着他,否则别人怎么放心。

    周帝今日还带来了数十个修士围着架台踩方位,将前段时间取出的血破在四周,形成诡异的纹路。

    其中有一个佛家大师在诵经,宁承熙听出来了,是往生咒。

    工人战战兢兢看着,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周帝居然连场面话都懒得说,表情是一种兴奋到极致的扭曲。

    血色纹路汇集成一个圆,阵法已成。众人等了半晌,结果什么反应都没有。

    周帝脸色一变,便有人上前取血,同时围着工人们的士兵纷纷拔出刀剑,时刻准备着用全员血祭。

    百姓怕得跪地求饶,正在这时,天空轰隆一声,地动山摇,所有人晃了好几下,周帝被人扶起时大喊:“天有异动,朕的心愿快要达成了!杀!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士兵提剑欲砍,突然纷纷捂着肚子倒下,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死里逃生的监工壮丁们纷纷四散逃离,期间不免发生踩踏事件。

    周帝终于发现他中计了,他双眸怒得要喷火,一把揪住身边翊华公主的胳膊拽过来,想要一掌拍死她:“逆女!吃里爬外的孽障!朕今日就用你的血祭祀!”

    翊儿吓得眼泪狂流:“葭姐姐,救我啊!”

    周帝感觉自己手腕突然一痛,凭空中了一掌,退后几步被人扶住,手上多了道剑伤。

    葭葭接住翊儿,隐身符失效化为飞灰。

    周帝沉声道:“你是谁?”

    葭葭道:“这不重要,陛下不如先看看天降的预示?”

    原来方才从天上降下一道巨石,才会引得地动山摇。此刻尘土散去,石头也就现出了原貌,纯白光滑,石身却在流血,仿佛是从内里冒出来的。

    鲜血如溪流,恰好汇集成八个字:倒行逆施,自取灭亡!

    九州之国,最信天命预示。

    来此修建皇陵的工人惊叫着,纷纷往山下狂奔。

    周帝此时也顾不上召唤神女了,抬手一挥,随身的暗卫隐卫都出来了,还有数十个道人从天而降,又是修行者。

    他们追赶上普通人,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灭口。

    葭葭浑身发冷,眼前尽是无辜之人喷涌的鲜血。她突然对翊儿道:“退后。”

    她化出灵剑,一挥便是一排半吊子道人跌落在地。

    葭葭沉住气,以灵力化为箭雨,攻击草芥人命的杀人者。

    刀剑无眼,自然是有伤有亡。她能斩妖除魔是因为那些东西她能真实分清是虚假的,现在却是她第一次诛杀同类,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惊慌、害怕、她想要闭眼,实际上却瞪大了眼睛,眼前的画面避无可避地烙印在她脑海中,她的行动却没有半分迟疑。

    宁承熙不知何时解开束缚飞身到了另一处,他结的是保护结界。

    一人杀伐,一人护阵,终于让普通人成功逃离。

    突然,更大的爆破声响起,葭葭连忙回去拉着翊儿跑开了,周帝亦被手下护送着远离。

    毛坯的皇陵……炸塌了。

    好在大多数人早已逃离,没有造成重大伤亡。

    魏恒和楚琊终于现身,扶住灵力几乎耗尽的宁承熙,“殿下!”

    在宁承熙被抓之前,皇陵是没有人把守的。要建造它,自然要让做工的人进去。

    魏恒楚琊潜伏近一月,借做工之时,暗自把火药藏在建造的材料中运入陵墓。殿下找到了地基的薄弱之处,葭姑娘则把火药摆放好,泼上油。他们找到合适的时候,扔进火把,随后炸响了一片。

    现在的结果,是他们共同促成的。

    灭口失败,墓也炸了,剩下的王上亲卫和修行者无疑都对准了几人。

    周帝稳坐多年王位,这种时候反而不疯批了,稳住心态,伸出大手道:“翊儿,给朕过来,你是大周的公主!”

    翊儿躲在葭葭身后,含泪探出个脸,“我恨你!早在父王设计我为诱饵时,你我父女情分已尽!毁了我的是你,带给我莫大折磨的也是你!”

    “既然你都可以不顾忌我的生死,我又何必在乎你的死活!”

    周帝面色不虞,沉声道:“既然如此,朕的女儿,你也一起陪葬吧。”

    说到这里,就是要杀死所有人了。葭葭道:“陛下有杀我们的心,却未必有这个实力。”

    “不错,谁想伤害灵瑶圣女,便是与照影宗为敌!”

    话音刚落,数十白衣修士御剑而至。

    葭葭从未感觉灵宿师兄的声音如此悦耳,感动得她想哭:援兵终于到了!他们要是再不来,她一个人话放得再狠,也不敢保证能带着其他人全身而退啊!

    宁承熙抬头,看见照影宗数十个修行者,他们的术法肯定比周帝身边的半吊子厉害。

    他松了口气,至少身边人不会有危险了。

    葭葭兀自喜悦着,突然听到站在她身边的宁承熙喃喃道:“还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葭葭尚未反应过来,宁承熙突然催动遁地符消失在她身边。

    这些过程描述起来很慢,实际上只在一瞬间,宁承熙便瞬移到了周帝面前,举起匕首,将他扎自己的那刀还了回去。

    奈何护驾的那个老和尚有些真材实料,也在他动作的瞬间做出反击,一掌拍过来,宁承熙抵抗不及,匕首打落,他整个人也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葭葭连忙接住他,看到他倒在自己怀里,本就伤痕累累的身躯简直雪上加霜,不停呕出血来。

    她连忙给他输送灵力,不可置信道:“你是不要命了吗?”

    宁承熙牙齿上也满是血丝,他却笑了起来,“他死定了……”

    葭葭抬头,她看到那只匕首只是划破了周帝的手臂,他却捂着喉咙倒了下去,老和尚拼尽修为护住他的心脉,被几个亲卫抬着退走。

    她低头看向宁承熙,她想起他们在石室时,他跟她说起自己的愿望。

    他不想复国,只想结束这一切,让无道之君死无葬身之地。

    周帝,辰主,他便是辰主。

    葭葭心口涌起一阵阵刺痛,痛得呼吸不过来,世界仿佛已经静止了。

    宁承熙想要抬起手,抚去她面颊上的泪痕,却因伤势过重,眼皮越来越重,最后世界归于黑暗。

    葭葭抱紧他,一时有些迷茫,她在想对于宁承熙而言,是不是活下来才是最痛苦的?

    不知何时,她也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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