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

    灵宿带着葭葭,灵依带着阿荀,他们很容易便离开了歧云山脚,到一荒郊野外停下。

    那边估计也尘埃落定了,辰国皇子自爆,为了不拖累修建皇陵的进度,其他人应该也是能保全的。

    葭葭坐在一边双手抱膝,也不在乎自己灰头土脸了,她脑海中不停回放着方才宁承熙护着她又推开她的画面。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灵宿正是在混乱时来的,整个过程他也看在眼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他见葭葭起身,才不得不拦在她面前:“师妹,就算你不喜欢我唠叨,我也得说。”

    “你救不了他的,宁殿下选择替别人转移视线,也说明咱们不能去救。他若离开了,平民百姓还是得遭殃。”

    灵宿智商也有中上水平,很多事他往深处想想便能明白过来,只是以前他对宁承熙有偏见,不欲用善意揣测他。

    要说起他为何排斥此人,其实是因为灵宿就是看不惯掌权者。无论是看仙门典籍还是人间史册,所有的君主无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他们无一不是充满城府、算计、欺骗,却很少讲仁义。

    他担心自家的圣女被刻意接近讨好,想要利用她达成目的。何况师妹确实待宁皇子不同,他就更警惕了,也对葭葭恨铁不成钢。

    只是今日亲眼所见,他不得不承认,宁承熙还算值得师妹高看一眼。

    毕竟若是没有仁心的上位者,根本不会在意平民百姓的死活。

    葭葭整个人有一种恍惚的颓然,她看了看灵宿,心知他说得有道理,她无法反驳。

    她在看到魏恒和楚琊混进修墓人群中的时候也反应过来,也许宁承熙的真实目的,与她所想的不同,所以她才想和灵依转身遛走。

    是她打乱了他的计划,也是她对破小孩没有防备之心,没有看住阿荀,才会让宁承熙不得不自爆。

    他一定会被抓住的,后果未知,反正肯定不会好过。

    葭葭深呼吸一口气,走到灵依面前,看向想要躲避的阿荀,“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阿荀浑身颤抖,眼中有些恐惧和迷茫。

    他本以为他报复过后会很痛快,可是并没有。他以为自己不怕死,但当石头飞过来要砸中他的时候,他怕了。

    他以为自己会死,关键时候还是对他深恶痛绝的仙女姐姐救下他。

    而那个他痛恨的男子,同样从监工中把他从解救下来,给他接好了骨头。他宁愿挡在姐姐身前也不想她受伤,他是个好人……

    阿荀突然捂着脑袋尖叫:“可他是辰国人!”

    葭葭点点头,“好,就算你的仇恨是有理由的。可你就这么喊出来,可知会害了多少无辜的人?”

    阿荀缩了缩脖子,心虚却嘴硬道:“我要复仇,还管别人做什么?”

    “好好好,”葭葭都气笑了,“你就这么想吧。别人不把你的命当命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那你还仇恨什么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与你的仇人就没有分别了。”

    阿荀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说完一通后,葭葭又觉得没意思,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这时本该离去的师弟师妹们也找了过来,看到阿荀的那一刻纷纷松了口气,其中一人道:“太好了,咱们没有弄丢孩子,真是吓我一跳!”

    阿荀闻言猛地抬起头,他看到他自作聪明甩开的人们对他投来关心的目光,看到脸色不好的葭葭,又羞愧地垂下头。

    不知过了多久,葭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对师弟师妹们道:“计划有变,先回去吧。”

    知情者灵宿和灵依听了她说的话对视一眼,都露出意外的神情,却见葭葭自顾自朝前方走去,一行人连忙跟上。

    宁承熙是被凉水泼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封闭空间。往里狭窄,越往外越宽,形同棺材的设计。不过这里本就是墓室,还不是主室,应当是摆放陪葬品的子室。

    在原来的计划里,他本就是要潜伏进皇陵里的,现在是被抓进来了,从结果上来说没差。

    宁承熙动了动手腕,发现被铁链缠得死死的,他当即放弃了挣扎。后背隐隐作痛,他能感觉到还在流血,恐怕真的断了肋骨,扎到了肺部,导致他口腔里仍旧有血溢出。

    黑暗中,他看到有只手抬起来,幽幽道:“点灯。”

    一直等宁承熙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周毅方才好整以暇让人多加了几盏油灯,让对方看清他的脸,“又见面了啊,宁殿下。我说过,你迟早落我手上。”

    宁承熙想起来了,他晕过去之前除了看到被楚琊死死拖住的魏恒,还有就是周毅了。

    “那恭喜你了。”他淡淡道。

    “不客气。”周毅同样抱以微笑,“我驻守皇陵多日,就是为了等你的。”

    “殿下确实也挺能折腾,差点在我眼皮子底下混过去。不过你没想到吧,到现在还是有对辰国深恶痛绝的人坏了你的好事。”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百姓们自然是忠于我大周的。我不妨告诉你,前不久陛下颁布昭令,要为你父王迁坟时,满朝文武无人反对。”当然,也不敢反对。

    “后来,陛下颁布昭令,民间同样期盼着,若是处置了你父王便能换回安宁日子,何乐而不为?谁让你那个父王,是亡国的昏君。”

    周毅负手走出胜利者的姿态,他说这些就是想看宁承熙露出屈辱的表情,奔溃失去理智想掐他都掐不到。却不想他听完后还是一副淡然的神情,似是有点好奇道:“哦?是么。处置了昏君,就能还百姓安宁?”

    多年来,周毅无数次和宁承熙交锋,他最奇怪的就是这个人无论怎么激都不会失控,哪怕此刻沦为阶下囚,他还是一副淡然平和的模样,真不知怎么做到的。

    周毅激将不成反而胸中憋了口怒气,他咬咬牙压下了,他不停提醒自己才是胜利者,一定不能在阶下囚之前先绷不住情绪。

    顿了顿,他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大笑几声,声音隐藏不住地兴奋:“能不能我就不知道了,我等臣子只需要相信君主之言。”

    “宁承熙,我虽不能杀你。在陛下来之前,还是能好好折磨你的。”这一刻,他已经设想了好多年。

    宁承熙叹了口气,问道:“我看你原来也是修行者,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为何如此甘愿沦为帝王爪牙?只要是在你之上的官员,都能驱使你做事?”

    周毅的笑脸在皲裂的边缘,他咬牙切齿道:“因为我要财富,权力,我要出人头地,而不是做一个躲在山门里的隐士。一开始我拜仙门,还以为至少能名扬天下,谁知道他们有病,救了人连名字都不许留!”

    “只要我做到万人之上,自然就没人敢驱使我了。就如我跟殿下没仇,也只能对不起您了。”

    半日后,周毅随手扔掉沾上血肉的倒刺鞭子,似是十分嫌弃。他心里畅快得很,“殿下,我知道你修为高,这绑住你的可是锁魂链,若用灵力挣扎,你会受抽筋拔骨之痛,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待会儿我会让人给你上药,明日我再来哈哈哈……”

    说罢,他拍了拍手,在一群狗腿子的簇拥下走出墓室。

    石门合上,这个狭长空间里就只剩宁承熙一人。白衣已然成了血衣,他感觉自己昏昏沉沉,身上的伤口却在他每一次晕过去之前又撕扯他,让他想晕不能晕,想动不敢动。

    周毅许是有所顾忌,没有把刑具都在他身上尝试一遍,就连烙铁对方都不敢往他身上烫。他主要是用小刀给他扎口子,鞭刑虽然痛,好歹不会伤到致命处。

    宁承熙过了半晌,才费力抬起眼皮,他的头发早已被汗打湿粘在一起,一开始泼的是盐水,此时正发挥作用,如同千万只虫蚁同时叮咬他的血肉。

    他抽了抽气,咬破下唇,愣是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宁承熙分不清黑夜白天,他感觉自己一会儿冷得要命,一会儿感觉自己被架在火堆上烤,灼热感像是要把他烧死。

    遇冷之时,他的神思倒是清醒了几分。宁承熙看向地面上的水渍和血迹,心道还好,只要有水就好。

    他只稍微用了点灵力,就被锁魂链发现了,好在墙角处已经冒出一颗草芽,没有枉费他的一番苦心。

    木遇水而生,沾染他灵力的草芽,会带给他想要的线索。

    做完一切,宁承熙放下心来,终于疼晕了过去。

    夜幕已至,距离早上已经过去了一天。

    歧云山混乱一场,估计朝廷顾不上别的,于是修仙一队回了小城的客栈,暂时住下来。

    阿荀战战兢兢以为自己会被丢掉,但这些修行者只是对他冷淡,却没有不管他。

    客栈做好了饭菜同样叫了他,一行人愁眉苦脸地坐着,气氛一片沉闷。

    直到灵依端了葭葭平时爱吃的东西上楼,大家纷纷暗中观察,灵瑶师姐已经把自己关了一整天了。

    不一会儿,楼上传来灵依的惊呼声,师弟师妹们连忙走上去,只见灵宿拿着手上的一叠纸,看着人去楼空的房间恨恨道:“我就知道。”

    一叠纸自然是葭葭留给他们的信,而此刻的她在去歧云山的路上。

    已知一个人备受折磨,她亲眼看见了,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何况那个人还是宁承熙。

    哪怕他不是因为她被抓的,他也是她的朋友,葭葭从没有想过置宁承熙于不顾。然而老规矩,她只能以个人的名义去救人,不能把同门以及照影宗牵扯进来。

    山风吹拂,葭葭实则一筹莫展。皇陵那边刚闹过一会,此刻只会布满人手,更加警惕。

    她有办法进去,却不能保证把人安全带出来。看来只能先进去找到楚琊和魏恒,一起商量个对策,那两人恐怕也快急疯了。

    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在五里之外,预测至少有几十个人。

    惊疑之下,葭葭抬手拿起一张隐身符咒,念咒语之前恨不得向天祷告:“拜托一定要有效!”

    宁承熙擅长制符,葭葭怀疑他混进去而不被发现,包括刚重逢时突然消失在她面前,用的是遁地符。

    隐身符则比遁地符难度要大,葭葭绘制了一天总共才得三张。她不常用符,实在担心自己画出来的是废纸。

    她念下心法后就这么等着,繁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待看得到人了,葭葭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整个仪仗队!

    走在最前面,最后面的都是身穿便服的侍卫,中间是两架马车。围在车架周围的,躬着身子围在前头的是太监,围在后头的是三四个侍女。

    即使这个仪仗队看起来算是微服出访,也没有任何皇家标志,从他们的仪态上不难认出来自宫廷。

    葭葭四处看了看压根没有躲避的地方,干脆杵在原地:她一定要自信,被发现了大不了跑!

    于是,她便一动不动目视着仪仗队从她身边经过,侍卫目不斜视,太监婢女更是低着头极尽卑微。

    成功了。待仪仗队走远之后,葭葭才松了口气。她反复在担心和自我安慰中游离:宁承熙好歹是男主,他不会死的……

    皇陵周围,今日周统领心情好,让众多工人回去睡了。以至于贵人到的时候,四处都很安静。

    周毅跌跌撞撞跪倒在一身黑袍华服男人脚下时,身上还带着酒气:“陛下……陛下息怒!微臣来迟!”

    中年男人看都不看他,只道:“听说爱卿抓到人了,现在就带朕去见他。”

    周毅浑身一颤,大着胆子道:“陛下舟车劳顿,不如明日再……”

    “放肆!”翊华公主被侍女搀扶着走来,“父王与本公主深夜前来,难道是为了在你这个破地方住一夜的么?让你带路你便带路,如此推辞,难不成让人跑了?或者,你在欺君?”

    “冤枉啊公主!小人绝无此意!”周毅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哆哆嗦嗦带着两位贵人走进陵墓。

    打开石室大门时,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人望而却步,四周黑得不像话。

    周帝沉着脸让人掌灯,待室内明亮起来,翊华公主惊叫一声。

    宁承熙被周遭的声音吵醒,他感觉也没过去多久,就到第二天了么?

    待看清人时,他努力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黑袍男人。

    说实话,他暗中与其作对多年,却从未见过那个灭了他的国,屠戮他全族的仇人。

    周帝看起来顶多四十岁,面貌英俊,身形壮硕,光站着就颇有威严。

    他看着被绑在架台上奄奄一息的人,眼中隐藏怒火:“朕何时准许你动用私刑?”

    他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更加雄浑,周毅直接被吓趴了:“陛,陛下赎罪……”

    周帝话音刚落,很快有几个士兵上前按住周毅,为了不惊扰圣驾他们甚至捂住了他的嘴,就这么将人拖了下去。

    另有几人上前将宁承熙从架子上解开束缚,他根本站不稳,直直倒在地上。

    周帝见此上前几步,脸色阴沉无比,长袖一挥道:“给朕找大夫来,他要是死了,你们所有人都不必活!”

    翊华公主缩在角落看着这荒诞的场景,眼中流露出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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