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事业了

    事实证明,时间久了总有看不下去的一天。

    赵怀生大可以认为承熙是从别处来这里体验生活的,所以他努不努力,分心去做别的事都无所谓,反正他不参加科举,不去来年的春闱。

    他们没有竞争关系,然相处一月有余,赵怀生真的从承熙身上体会到前所未有之压力,只能庆幸他志不在此。就算他以后改变主意,也不是同一届了。

    自己整日苦读,熟背经义,偏头一看对面提笔就来。和夫子高谈阔论之时,他不爱争锋,淡然平和,也不自傲地认真聆听,只有被问起才会叙说一二,思绪见解独到,从不逊色。

    正是不刻意又漫不经心的模样,让赵怀生不知自己是被对方的天赋碾压,还是……他与自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他看陈兄懂品茶、下棋、论道、酿酒,是自己接触不到的层面。

    不登高而不能望其远,或许还是他安居一隅,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或许在更大更远的世界里,到处都是陈兄这样的人,而科考是和一国之人才竞争……这么想想,赵怀生的压力几乎要把心脏挤爆炸。

    人与人之间的嫉恨来源于比较,但当两者的距离过远,生起的反而不是妒心,而是一种不自知的敬意。

    赵怀生经常会暗暗观察承熙,比较自己与他的区别,汲取他的优势,往好处去学。

    若说之前看着陈兄跟着夕姑娘帮农人翻土浇菜,打水洗衣,不嫌脏苦累,他仍在纠结,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然在厨房做饭一事之后,赵怀生迷茫了,顿悟了。

    他看到采薇——自己的妻子对着他们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所以葭葭说赵怀生是被承熙卷到不得不动准确无误。

    苦读多年志存高远,想要心无旁骛,加上埋没成本太高,害怕失败,此前没做过杂事,不愿做其它尝试,也是人之常情。

    葭葭在原世界的最后几年发现学历贬值得厉害,身边人考公考研数不胜数,卷得不能再卷,她对有毅力能坚持的人是心存敬意的。

    只是也要看看实际情况,赵家是到了快吃不起饭的地步,便不能让赵怀生单纯得一无所知,不体谅妻子和父母的辛苦,最终酿造悲剧,悔不当初。

    如今赵怀生看见了,没有选择无视,说明他还没有全然自私,心里是有妻子的。

    有所行动,做出改变,就是葭葭的目的。

    “我早说了,他们明明有更好的生活方式,却因为本身性格把自己局限住了。”

    “慢慢来吧,也不能逼太紧了。”

    葭葭对承熙露出一个笑来:“谢谢你帮我。”

    她以前在原世界习惯一个人了,什么事情都是自己解决。可来到这里之后,她发现自己越发寂寞,越害怕孤独。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办法,不过两个人明显效率更高了。

    承熙却未应声,眸中的光彩在葭葭道谢的时候沉寂下来。

    太客气了……他们竟生疏至此,甚而只有在葭葭最兴奋,口不择言的时候,才能听到她唤一次自己名字。

    葭葭还想说什么,对方突然转身走了,没有打一声招呼。

    “……”

    采薇仍在四处挖草药去卖给医馆,黄连价高,她最近省吃俭用居然攒到了一些钱。

    采薇跟赵怀生商量想回家一趟,把攒到的钱交给公婆,再去市面买一些吃食回去,家里很久没吃肉了。

    赵怀生垂头思考了一会儿,把采薇交给他的那部分钱从怀里拿出,放到她的手心,“这些你留着吧,这是用你自己的双手劳动获得的报酬。除去给家里的,你也要自己留一些啊,而我……我什么也没做。”

    采薇愣住了,一时没明白丈夫是什么意思。

    “夫君,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她的反应,似是赵怀生被换了人一般惊诧,随即又灿烂一笑,“我没事的,爹娘很辛苦,夫君也是在实现自己的志向。你的毛笔很久没换过了……”

    这样的话他听多了,赵怀生还是第一次感到一阵烦躁:“我们都辛苦你就不辛苦了?”

    他把钱塞回妻子的手里,不由分说带着她去了集市里找牛车,送她回去。

    诸事过犹不及,无底线的奉献和付出,也会给接受的人带来无比的压力。

    赵怀生耳聪目明了,便开始听不得这些话。

    采薇不明所以,在丈夫的沉默地买完了计划中的东西,期间想要说话,又被丈夫的眼神阻止了。

    赵怀生扶着妻子坐上牛车,想了想用自己为数不多的钱买了几块糖糕,放在纸包里递给采薇,让她在路上趁热吃。

    “采薇,不要再说自己没事了……”赵怀生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这些年,你辛苦了。”

    不知为何,那天采薇行至半路,是哭着回去的,糖糕的纸包到家仍有余温。

    而赵怀生在回去的路上经过妻子经常去的医馆,被大夫叫住了。

    “赵先生,赵先生请留步。”

    赵怀生走过去行了个礼,恭敬道:“钱大夫有何事,但说无妨。”

    这家医馆是后来建起来的,钱大夫此前学过几年医术,不过大多数时候只能对症下药,却治不了疑难杂症,比不得当年的林大夫。

    他十分敬佩林大夫,对经常挖草药来卖的采薇也是颇为欣赏,和颜悦色。

    钱大夫请赵怀生入座,他有个想法,打算和采薇的丈夫慢慢谈,“是这样的,说来惭愧,这些日子以来,在下深感尊夫人的医术比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高明,只挖些草药实在是屈才了。”

    采薇经常与医馆来往,遇到过几次突发的病人状况。

    有一次是一个小孩误食山中野果,脸色铁青,上吐下泻,被紧急送到医馆。

    采薇仅通过他神志不清的描述判断出了是什么野果和里面含有的毒素,钱大夫这才得以对症下药,让孩子转危为安。

    还有一次更为严重,被抬来的人浑身抽搐,离蹬腿只差一点,也是采薇从旁急救,妙手回春。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咱们医馆可否聘下采薇娘子,让她协助我看病救人,老夫保证定不会在工钱上薄待于她!”

    说到底,草药没那么好挖,否则岂不人人都去发财了?采薇每日背着背篓出去,回到家时里面的草药数量一只手掌都能数得出来,也不乏一无所获的时候。

    常见的价低,价高的稀有。何况山上崎岖陡峭,虫蚁多,也有一定危险性。

    倒不如做回老本行,在医馆里打下手,领固定工钱。若需挖草药,还可以约着同事一起去。

    赵怀生听着,眼角微红,暗自握紧拳头。

    他想起当年采薇把医馆变卖,就是为了给他攒各种考试费的事了。

    “拙荆此时不在镇上,等她返回,我会告诉她的。”

    钱大夫本来还很忐忑,见赵怀生答应了顿时喜笑颜开。

    过几天采薇回来了,赵怀生把钱大夫的话原原本本转告,她被这突然而至的好消息给砸晕了。

    “怀,怀生,你真的同意我去吗?”

    “你觉得好就答应吧。”赵怀生握着她的手,把她揽入怀里。

    自从采薇回到镇上,明显比以前开心多了,赵怀生喜欢看她的笑容。

    采薇高兴得难以言表,迫不及待跟葭葭吐露。

    葭葭也笑着恭喜她,心里却想这本来就是采薇的事,她自己决定就好了!事实是老板不先问她,想聘她还得去问过赵怀生,他答应了才可以。

    只因采薇嫁人了,抛头露面便是不应该的,做事要得到夫家的允许。

    若是这里的女子可以如千百年后那样不局限于庭院,不知是否能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采薇去医馆报道了,采薇上岗了,她的时间越发紧迫,没法继续给学子做堂食了。

    葭葭便请了之前的洗衣妇来和她一起做饭,学堂照常运转。

    承熙依然喜欢来打下手,赵怀生自从破例一次之后,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他以前不肯做罢了,便也经常帮忙分发馒头扫扫院子什么的。

    徐生身处在一个勤劳积极的群体里,看了几天愣是下不了手,他从小就是被伺候的,不愿降低富人身份,受不了带着书童回家了,说是要闭门苦读。

    他走了,三个人的学堂仍在继续,承熙和葭葭都算是给赵怀生伴读的。

    却不知为何,赵怀生近来有些萎靡不振,精神不集中,看不进去书,甚至会背错读错某些片段。

    葭葭看赵怀生垂头丧气,面色郁郁的模样,忍不住写了个字条揉成团,扔给了承熙。

    承熙展开一看:他怎么了?

    他发现葭葭的字进步不少。

    不一会儿,纸团扔了回来,葭葭用脚勾住捡了起来。

    一打开,密密麻麻一列列小字。

    葭葭:“……”

    这个前辈到底穿了多少世界啊?都成全能了!她要是写这么小的字,早就糊成一片。

    承熙说赵怀生近来读书通宵达旦,长吁短叹,眼底乌青,脸色发白,神神叨叨,强装开心,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得病。

    会得心病。

    压力太大?太紧张了?还是有考前焦虑症?

    亦或是采薇事业在进步,他这个长期工程还是没有收效,被卷得自我否定,自我怀疑了?

    葭葭对此报以同情,还没来得及长叹一声,连忙一躲,差点被迎面而来的书砸中。

    她和承熙的动作都被夫子看在眼里,忍很久了。

    “你,还有你,你们俩外面站着去!”

    于是,葭葭和承熙被一视同仁的夫子给请出了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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