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抱月再是汗颜，也将那碗酪递过去给她，“有劳你念着，请你吃一碗酪。”
“好。”
古丽也不扭捏，接过了碗，一口气就吃了大半碗，吃完还要念叨家里的饮食，“她做饭不好吃，偏还说我是草原上的人，吃不了精致的饭食，来日怎么伺候夫君……”
“昂？夫君？”
许抱月敏锐捕捉到这个词，“你——定亲了？”
“没有。不过他们要把我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汉人，所以我得先学你们的话。”
许抱月点点头，除了送她一碗酪，什么也做不了。正当她收回碗时，古丽忽而又问道：“你娶亲了吗？”
“昂？”
这话，问的是闲着的许平安。
许抱月只差笑出声来——呦，小鹅子还挺招人的嘛。
许平安脸都涨红了，要训诫她的话都说不出来。训了，她听不懂，白白费了唇舌。而且，这事，是能这样宣之于口的吗？
古丽从他的反应也看了出来，“你没娶亲的话，要不要娶我？我和你阿姐好，你也不用担心后院的事——”
“胡言乱语！”
许平安憋了好半晌，也终是只呵斥了这句。
古丽不明白，又追问许抱月，“那阿姐你不喜欢我吗？你们要卖酪，我也会……”
“古丽。”
许抱月也学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张扬开，于她的声誉不好，于他们也不好。
“我家弟弟，年纪尚小……”
“他很小吗？有十二了吗？”
“昂？”
“嬷嬷说年十二便能成婚，十岁八岁通人事也是常事——”
“咳咳……”
许抱月连连打断她的话，许平安早已是臊红了脸，又气鼓鼓往前走了，“二姐，我在前面等你，你快些！”
“哎，你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古丽对着许平安的背影喊了喊，又嘀咕道，“个子比我矮，气量也比我小。”
不说还好，一说，许平安的脚步蹬得当当响，许抱月终是没忍住，又俯身凑前去，“你既知他气量小，可别念着了，这样的男子大抵是不合适的。”
“可我听嬷嬷说，夫妻间相敬如宾便是极好的，恩爱并不长久。”
“……”
许抱月：我承认嬷嬷说的对，但我不能附和。
古丽还在滔滔不竭说着，“阿姐你别当我学不懂你们汉人的规矩，刚才我在墙头看得清楚，他连我跳下来都不敢看，这用你们的话——非礼勿视，他就是个君子。我嫁个君子，相敬如宾就好，我可不想和隔壁的妇人一样，夜夜被他夫君打，打没了，娘家没人闹，他一个接一个地娶……”
合着这位萨尔族的小姑娘听多了家暴？
许抱月福至心灵，既而问道：“近日，你听到的哭声，可还记得是哪日开始的？”
古丽抬眼，再指着光秃秃的院墙，“叶子很多的时候就有了，这两日把树砍了，少了些。以前我说要去报官，嬷嬷说官老爷不管这些事，报了也无用……”
“昂？”
许抱月跟着踮脚看了看，哪里还有什么树？再举目四望，这里离市集已然很近了。
头回来逛市集，她是看到过一次树，还是一棵了不得的树。
“平安，你过来一下。”
许平安不大情愿回去，那位行事大胆的小娘子还没走。
好不容易转身，更看到了她得意张扬的笑。
“二姐，再不去卖酪，天便热了……”
许抱月还围着布巾，倒是不怕热。现下也有比热更重要的事。
“卖，当然卖。我们走。”
古丽也叉着腰，有理有据道：“我刚在楼上习字的时候，就听到了有人替你们吆喝。我不能白吃你的酪，我也吆喝去……不过，得过了这条巷子。那老嬷嬷只怕能追出来捉我。我虽不怕她，但要脸面。”
“咳……行，走罢。”
姐弟二人推着小车，古丽又如那个开道的小郎君一样，走在了最前面。
“二姐……你带她作甚？”
许平安不满咕哝着。
许抱月悄悄低了头，再低语道：“你且安静听着。方才，她说了些琐事，我忽而觉着诸事有了些眉目。上回，我不曾仔细问过你，五郎带你来摘榆钱，你还记得吗？”
“啊？”
许平安震惊抬头，随后看了四周的巷子，当即惊呼出声。
“嘘。”
许抱月按了按他肩膀，再低语道：“巷道相似，你或是记不得，问问五郎，他总是知道的。”
于是乎，一行人便停在顾家门前。有了大公子赶人的经历，许平安也很不愿来。
许抱月也知他心气高，便将车子推进了巷子，停在半道，让他和古丽守着，自己去敲门。“不管如何，你们可别走远了。”
她走得一步三回头，古丽看了很是羡慕，“算了，你不用娶我了，我也不乐意嫁你，我就是喜欢你姐姐罢了。”
“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什么？我又不能嫁给你姐姐，我给她做妹妹不成么？”
“不可理喻！”
“迂腐老头。”
“……”
“气量小人。”
“……”
两人的拌嘴，以许平安的无语凝噎结束，古丽更是得意洋洋，“就你会说四个字的词吗？我也会，呆傻郎君。”
许平安又是一口气堵在心头。她学的什么，连词语都没学好？
而许抱月那边，叩了门，来开门的奴仆认得她，十分客气问道：“许娘子可是要找五郎？”
本是要找人，许抱月被他的伶俐问住了，也只能点点头，“五郎在府里吗？我有急事，极其要紧的事。”
奴仆恭敬回道：“五郎今早已经出府了，娘子若有要事，可去申达店里找找申掌柜。”
一听这话，许抱月更是急得跺脚——好了，小说诚不我欺，关键时刻总是找不到人。
接下来，她就应该在去找申掌柜的路上出事。
“我……”
许抱月虽不想和顾五郎之外的顾家人牵涉太深，但看过太多狗血故事，实在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能否通传一下管家，我实在是有要紧事。”
顾家的老管家，原著里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上回见面，也是给足了她面子。请他过来，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守门，是个轻快的活计。这仆役，也不是个傻的，即刻去请了管家过来。
谁知，管家正在老夫人的院子，通传时，老夫人特意问了一嘴，教过来请安的大公子也听到了，当即眉头一皱。
老管家的心也是“砰”地一跳，暗自思忖道：这许小娘子，与大公子是犯冲不成？怎么回回碰着了大公子？
顾成钦也没辜负管家的担忧，即刻起身，同老夫人说道：“既是五郎的友人，想来是有要事才求到府上，孙儿去看看。”
不多时，来回踱步的人，便看到了哈着腰走来的老管家。许抱月这笑还没咧开，看到阔步而来的男主——如波涛行处，万物生辉。
老管家自然也瞧见了许小娘子前后不一的神色，还在恭维着小主子，“这等小事，劳烦大公子走一趟，老奴惶恐。”
顾成钦只淡淡应声，又叮嘱道：“祖母上了年纪，精神不大好，外头的琐事，别一股脑报进去。五郎处理不了，尽教人来找我便是。宁川马场，与丰州内城相距不远，半日便可来回。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也得自个儿拿主意。”
“是，老奴晓得。”
于是，许抱月满怀期待的心，再瞅得老管家越发恭敬的模样，不由坠了坠。她依着规矩给二人行礼，“见过大公子。”
顾成钦当即眉头一皱。天色还早，她来得倒是更早。一大早来寻五郎——
“不知有何要事？”顾成钦淡声问道。
许抱月心里也是苦得很。男主先别急着不待见她，她也不想见他啊，借口还得现编。
“前几日托五郎的福，得以在荒地做活，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五郎的，今日新做了酪，想着还新鲜，送一碗给贵府。”
又是送酪。
上回因着她要送酪，险些让他在祖母和父亲面前落了颜面，这回——
“许娘子如此客气，我一味推辞，也不合礼数。管家，教人去后厨取个容器来装。”
“……是，那我让小弟把车往前推一推。”
许抱月边应下，边吐槽：男主你是真没看出我在客气吗？你倒是推辞啊！
顾成钦也随她的背影往外头看了看，果真没见着那辆小货车，拧起的眉结总算是松了松。
许平安已经得了二姐的口信，晓得那位顾大公子又在，当即撇了嘴。
“他可真是的，定是认为我们想巴结将军府呢！要不是五郎，我才不想来这地方。”
趁着还远着，他小声咕哝，许抱月听得，只笑了笑，古丽却是口直心快道：“你的心思，和我是一样的。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也不大想要嫁给你。”
“咳咳……虎狼之词！虎狼之词！二姐，你管管她啊……”
许平安当真是又羞又气，古丽则是咯咯笑着，“这么一看，你也勉强算是有些趣味。”
“你……”
“好了好了，大公子就在前头了，两位小祖宗等会儿再拌嘴罢。”
许抱月出面做了和事佬，又笑眯眯哄着古丽，“外头的人，人心难测，古丽待会莫要多说话，可懂？”
“懂。我就是喜欢姐姐家的酪，才一路跟着的。”
“……是。”
口直心快到无需找借口，也亏得是这样至纯的性子。
许抱月回禀了缘由，顾成钦原该是回去，也不知为何，一直站那儿等着。
再看到下人小心翼翼端着一海碗白花花的酪，他又随口问道：“你——们，只卖酪？”
“嗯，小本生意。”
许抱月老老实实答，心道：你要是过意不去，可以付我钱，这碗值五文钱。
顾成钦照着方才的疑惑接道：“五郎多次赞过你的手艺，不在城里盘个店吗？”
许抱月垂着脑袋，缓缓吸着气：我怀疑我看了一本假书，但没有证据。
男主在问她何不食肉糜。
作为一个炮灰女配，她该如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