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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败类

    洛书棠眸光里闪过一丝冷意,心中浮现很多杂乱的情绪,她不自觉地,指尖轻轻敲打在桌面上,咚地一声停下,而后又归于平静。

    老匹夫,死有余辜!

    林斐饮茶的手一顿,窗外的微光映着他的眉目,在他眼帘上轻轻垂落,好似蝶翼轻颤。

    糕点很快端了上来。

    珠帘翠玉被小二轻轻撩开,散落时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脆响,热气袅袅的糕点被整齐地端放在木盘里,软软糯糯地,装点在如玉的青花瓷盘里,像是开满了一丛丛似火的花蕊。

    瞧上去,松软可口。

    一旁汤碗里的藕玉色小丸子,覆着一层轻薄的汤汁,细碎的葱花漂浮在汤面上,迤逦着淡淡的清香。

    热菜也随之而来,熙熙攘攘地摆满了整桌,桌上放着一坛缠着青藤的酒壶――是寒潭香,满目琳琅,好不热闹。

    “客官,您的松子鱼来了!”

    最后小二吆喝着,端来了一个天青色瓷盘,里面横躺着一条炸得酥黄娇嫩的鲤鱼,鱼身被切成了厚薄均匀的花儿,里面掺着几粒酥脆绿豆,和着细碎的白丝,撒上了一层酸酬甜腻的汤汁,浓香四溢。

    耳畔又传来嘈杂声,洛棠寻声望去,似乎是隔间的少年准备离开了。

    透过珠帘,隐约瞧见对面竹君子里,轻薄的竹帘被一双素手撩起,这才看得清了,走在前头的白衣少年当真是眉目俊朗。

    隔间内细碎的微光透过窗边倾斜下来,映着他的眼里盛满了千千岁岁的年华,他微微弯起嘴角,唇边噙着一丝笑,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桀骜和柔情。

    如墨般的长发被一顶银色玉冠束在一起,发间还垂落着两缕玉珠细链,他身着一件素白的绸缎衣袍,衣襟袖口处都绣有银丝镂空的木槿花滚边,腰间束着一条月白色的玉带,垂落着一枚半弯月形的白玉佩环,袍脚上翻扎进白鹿皮靴里,端的是身形修长。

    难怪洛书棠觉得熟悉,原来是聂云宗的小少主――苏怀瑾。一年前她曾经在聂云宗举办的流觞宴上见过他。

    直到他们渐渐走远了,脚步声随着身影消失在阁楼的尽头,洛书棠才压下烦乱的心绪。

    她执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苦酒入喉,唇齿间弥漫着辛辣的苦味,叫人感到难耐。

    洛书棠却笑了,她在想。

    青山门门徒遍布天下,武林之中便有不得妄自议论上四门的规矩,违令者杀无赦。

    自五年前无极宫覆灭后,青山门行事便越发张狂,武林各派虽早有不满,却碍于青山门的势力不敢多说什么。

    所以鬼老便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为非作歹,肆意妄为。

    没有人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而得罪青山门,鬼老很清楚,所以他杀人毫无顾忌,他甚至可以拿那些人的性命炼药,剖开他们的血肉,撕裂他们的骨髓,亲手做一个罔顾人命的屠夫,肆意践踏,如狼饮血!

    只要没有证据,谁也奈他不得。

    众人积蓄已久的怨恨、是非、不满、争执、血肉尸骨,都被他掩藏在无尽的黑暗中。深渊里全是被怨恨祭祀的厉鬼,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煎熬,终有一日也会化作燃烧的红莲业火,以燎原之势宣泄而出,无不凄厉悲惨地,叫嚣着,要叫他偿命――不得好死!!

    午旬过后,他们离开了浮生居,临走时,洛书棠独自去了后面的厨房里,出来后手里除了那坛秋露白之外,还拎着一个楠竹小笼的食盒,林斐与载秋瞧见了,却谁都没有问。

    迎面走来一人,与洛书棠错身而过,恍惚间,她看见那人帘纱下微微卷起的一丝笑,淡淡地,随意而慵懒。

    那人带着黑色的兜帽,好似笼罩在一片阴影下,身形修长,着一袭玄衣,衣袍上未有任何纹饰,他向前走着,施施然迈步进了浮生居,微风卷起衣摆下绣有玄纹步履的白鞋,姿容儒雅,浸透着一种矜贵。

    不是江湖人!

    洛书棠心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觉得那人有些奇怪!

    不过江湖上奇异的人比比皆是,她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天青镇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却因为坐落于忘忧谷山下而名声大起,来来往往的人穿留此地,才有了如今这边繁华模样。

    自五年前的战乱后,江湖恢复了往昔的宁静,小镇在喧嚣中又重新融入了热闹里。街道上小贩在卖力吆喝着,每个人都在笑着,到处都是一番繁华的场景,炊烟袅袅升腾着,像是也模糊了那些人的面容,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看了很多东西却什么都没买。洛书棠走在这喧嚣中,漫无目的地,却哪里都无法让她融入进去。

    她只是走着,一个人。

    载秋便拉着她进了一家朱漆红桐的首饰店――沉夜阁,店内置放着三盏青桐缠枝的灯烛,莹莹烛火点亮了满室光辉,映着紫檀香木上的玉钗簪花闪烁着迤逦的光泽。

    说是置办嫁妆,但其实,洛棠觉得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

    大婚时的婚服早已准备妥当,洛棠见过,那红色像是坠入黑暗的一抹微光,星星光点,似是要融入月色星河里,婚服上以金丝雪纱绣着比翼双飞,一针一线尽是奢华,衣摆处坠着晶莹剔透的灵犀石,点缀成了几簇海棠花,当真是极美的,只等婚礼那日迎来如玉的新娘。

    还差什么呢?

    洛书棠拾起一支点缀着海棠花笺的玉钗,一旁的店小二见了,很是热情,伸手将玉钗斜簪进她的青丝里,白衣绢花,染上了蕤丽的花色,像是枝头初绽的细蕊,那抹海棠花色成了她身上唯一的红。

    “这位姑娘,带着这海棠玉簪,当真是好看极了。”

    洛书棠看见铜镜中自己的脸,灯烛燃烧着,里面的灯花涓涓流淌出来像是凝成了一丛丛皎练的珠玉,映着满室的细碎光晕像是聚集在那簪花上,那抹红色,却无端的让人感到一丝不安。

    借着烛光,她瞧见了自己眼底的流光――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心生恐惧。

    还差什么?

    她想。

    不,什么也不差了。

    到最后,其实也没有买什么东西,还是林斐替她挑了几支玉簪,叫人仔细包装好,带走。

    残阳斜照,已是暮色时分,天边微微有些昏暗,云层压的很低,自天边所及之处卷起一丝令人压抑的灰色,好似要溢出水来,隐隐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洛书棠拎着手中那坛秋露白走在琳琅满目的街道上,遥望天边残云。微光已散,带走了白日宁静,她若有所思着:“好像要下雨了?真奇怪,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艳阳天?”

    “那便早些回去吧。”林斐说道。

    洛书棠却摇摇头,“师兄,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需要去一趟岐山。”

    “岐山路途遥远,我陪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林斐有些担心。

    “是啊!少主,我们陪你一起去吧!”载秋也咐声应道。

    洛书棠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况且……有些事我想一个人去解决!你们帮不了我。”

    林斐正欲说些什么,天边一道惊雷闪过,白光乍现撕裂层云,他所有的言语便都消失在了雷声里。

    惊雷过啸,卷起乌黑稠密的浓云,缓缓向前推进着,天空中忽然飘落几星雨点,渗透着丝丝凉意。

    林斐拉着还在发愣的洛书棠和载秋躲在附近的屋檐下,顷刻间雨势便越来越来,淅淅沥沥地像是要熄灭一切。

    林斐无奈道:“无论是什么事情,都等雨下小些再去吧?”

    洛书棠应了一声,眸中流光有些昏暗,“嗯。”

    路上的行人走走停停,皆被这触不及防的暴雨淋得狼狈至极,溅起水花,雨幕中突然传来一声马儿嘶鸣的厉声,伴随着马鞭抽打的声音,以及一个青年的辱骂声。

    “哪里来的不长眼睛东西!竟敢挡住小爷的路!好大的胆子?”

    马背上的公子锦衣华服,好一派玉树临风,眉目微微生得有些上挑,晕染了一丝骄奢之意,唇角薄凉,口中骂骂咧咧着,手中的动作也毫不斯文,扬起手中马鞭便往那老人身上抽去。

    那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花甲之年,衣衫轻薄,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不受伤害,深深挨了一鞭子后,还要跪在地上向那华服公子求饶,被马鞭抽打过的地方蕴着血迹,深陷在血肉里,“公子饶命!饶命啊!”

    怀里的孩子紧紧拽着老人的衣袖,他很害怕!颤抖着唤着老人:“爷爷……爷爷!”

    在天青镇居住的多是普通百姓,好多人见着这一幕都被吓着了,四下逃散,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小儿不是……故意……惊扰公子,求公子饶命啊!”

    华服公子非但不停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咒骂着,眉间染上一丝狠戾:“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小爷住手?竟敢惊扰小爷的乌缒,耽搁了小爷的大事,你又有几条命可以偿还的?呸!狗杂碎!小爷我今天就算将你打死在这,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洛书棠听到声音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那个两鬓微霜的老人倒在地上,布衣已被鲜血染尽,被天边坠落的雨滴冲刷着,融进雨幕堆积的水滩里,呼吸渐渐微弱,却仍旧喘着一口气,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爷爷……不要打了……爷爷……”那孩子缩在老人怀里,面容尽是血污,在不住地哆嗦着,放声大哭着。

    “住手!!!”洛书棠大喝一声:“师兄,救人!”

    随即向前一跃截住了来势汹汹的马鞭,用力一拉,马鞭顿时从华服公子手中脱落,洛书棠一扬马鞭甩在华服公子身上,用力至极,疼的他惨叫一声,狼狈地摔在了脏污的泥石地里。

    华服公子根本毫无防备,见是个白衣少女,除了因为轻敌之外,他根本料想不到居然有人敢打他。

    “你居然敢打我?”华服公子捂着脸,面目狰狞:“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本公子动手!”

    “哼!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洛书棠冷笑一声,挥动手中马鞭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抽去:“打人很好玩?你这么喜欢玩,我便来陪你玩玩!”

    那华服公子被洛书棠打的头脑发昏,刚开始还在挣扎着,到后来却只能被动挨打,衣袍上都是血,血肉翻滚着,一身华服早已狼狈不堪,一边却还叫嚣着威胁洛书棠,“放肆!哪里来的狗杂碎!居然敢对本公子动手?本公子可是青玄门的少主!狗杂碎!若让小爷知道你是谁!定要将你满门灭尽!叫你不得好死!!”

    青玄门的少主何秋白,洛书棠认得,但……那又如何?

    洛书棠不置与否,神色冰冷,方才何秋白怎么样鞭打老人的,她便用了十倍的力气,尽数还在了他身上!

    天空中漂泊着倾盆大雨,淋湿了她的衣裳,雨水顺着她的鬓发落下,滑进衣衫里,她却一点也不在乎,脊背上的伤口感染了雨水,似乎在这雨幕里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隐隐作痛。

    她想起了已亡的故人。

    想起疯狂偏执的鬼老,鬼老与何秋白都是罔顾人命的屠夫!

    世人作恶,从来都不需要理由,可以是为自己,为他人,也可能是为了自己心中愤恨的一腔私怨。

    堂而皇之地,他们都是衣冠楚楚的禽兽!

    倘若武林尽是这样草菅人命的败类!这江湖迟早会重复无极宫的旧案,朱门冻骨,哀嚎遍野,被鲜血搅乱这现世。

    不复平静!

    直到后方传来林斐焦急的呼喊,她才微微回过神来,眼里带着恨。

    林斐:“棠儿,快过来!”

    洛书棠一愣,甩下手中马鞭匆忙跑了过来。

    华服公子见洛书棠走了,怒骂一声,连滚带爬地,“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本公子迟早要你们死!!”

    “他怎么样?……”洛书棠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逆着光影,眸光有些晦暗,林斐摇摇头却不说话。

    那个老人衣衫都被血色染尽,皮肉翻飞着,目光涣散,却也知道是眼前的人救了他们,声音哆嗦着,强撑着一口气不断道谢,身旁小孩嚎啕大哭,想抱着他,却又怕触碰到伤口,将他弄疼,只好紧紧拽着老人的袖子。

    “爷爷,你怎么了……!”

    “别哭,言儿,爷爷要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活,不要报仇,要记得报恩,报恩!”

    老人大概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放心不下唯一的孙儿,皱着眉头,有些卑微地,低声哀求着洛棠与林斐,“两位少侠能否……收留我这孤苦无依的孙儿,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少侠!”

    他别无所长,有的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贱命,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可是他的孩子还那么小,他一个人?怎么能在这吃人的江湖活下来?

    洛书棠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连忙应道:“我答应你,老人家……你也跟我回忘忧谷……好不好?”

    老人见她答应自然欢喜,忙叫着小孩给洛棠磕头,“快,言儿……快谢过少侠……”

    言儿听爷爷的话,认认真真地跪在地上,给洛书棠磕了个头。

    老人笑着,咳嗽了一声喉间涌出的都是血,见心愿已了,便再也支撑不住,垂下了无力的双手,嘴里却还念叨着,“言儿,要报恩,记得……”

    言儿呆呆地望着眼前失去生机的老人,触手之下指尖是冰凉的,早已没了温度:“爷爷……你怎么了…?”

    爷爷怎么了?是……死了吗?

    死是什么?

    是和爹娘一样,抛下他去了别处,再也不会回来吗?

    他不知道。

    只是觉得平时总是和他嬉笑的爷爷现在一言不发,他伸手去推他喊他也毫无反应,他突然有些害怕哭喊起来,心里蔓延的恐慌,像是厉鬼一般,揪住了他的喉咙,“爷爷你别吓我!爷爷……你怎么了?你起来啊!我们回家去……带我回家吧?”

    根本就救不了!

    洛书棠眼底映着言儿哭喊的身影――是撕心裂肺的,亦是肝肠寸断的,如同那日一样。

    她想到了自己。

    她想救他,可是却连自保都难做到。

    到最后,他还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丢了性命。

    她像一场笑话,在风雨中挣扎,却谁也救不了。

    她谁都救不了!

    洛书棠突然间便红了眼眶。

    天色越发昏暗,笼罩着大地,似是黑暗要将一切都吞噬。天边黑云被呼啸的惊雷轰开了一道口子,像是厉鬼张着血盆大口,在嘲笑她的无能,又好似愁眉苦脸的老人,在期期艾艾地哭泣。

    这个老人,只是在初秋的雨夜里唤着年幼的孙儿回家,却不想在昏黑雨幕中惊扰了一匹马。

    他护着年幼的孙儿不受伤害,自己却在鞭打中失了性命,他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所以不敢奢求旁人为他主持公道,一句算了,便是他对人生一种无奈的妥协。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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