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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远霖

    “宋陌,你输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宋陌:“小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到不小!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哥哥。成天宋陌宋陌的叫唤,像什么规矩?我可是你哥,哪有你这样直呼哥哥名字的妹妹?”

    “纠正一下,你只是我娘亲在外面认的,可不是她亲生的!我跟你可没半点血缘关系。”洛书棠一脸正色道。

    宋陌字千霖,乃青名门门主宋行止之子――洛书棠名义上的哥哥。

    宋夫人姜绯意与洛书棠的母亲宋语迟乃闺中好友。宋陌出生那年,宋夫人因故难产,虽然后来侥幸保住一条性命,却因此害上了顽疾,终日缠绵于病榻,很难再有其他子嗣。

    洛书棠一岁生辰那年,宋陌五岁。忘忧谷谷主洛江临因少主周岁生辰,而宴请武林各方豪杰,四门三宗皆应邀前来,那场流水宴席大办了三日。放眼望去,楼台水榭遍布红线丝绸,像是为清冷已久的忘忧谷带去了一丝人间的温暖,有余音绕梁,管弦戏语萦绕于山谷之巅,久久未散。

    那个时候无极宫还并未乱世,江湖仍是炽热干净的,是后来的腥风血雨中不曾拥有过的热闹。

    初春时节,正逢午宴喧嚣后,宋陌跟着姜绯意和宋行止来到廊桥里,踩着青泥小石,进入楼台水榭,初阳微斜洒落薄薄光晕,隔着水流,远远地都能看见身着红衣夹袄的小棠儿缩在洛夫人怀里。那红色――像是拨开云霭后初升的一抹朝阳,驱散了黑夜的雾霾,为初春的寒霄注入了一丝温暖。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下,微风轻拂过他的衣摆,淡淡的蓝色衣裳蜿蜒着,像是融入了水墨丹青里。

    小棠儿一看到宋陌便笑,弯起月牙般的眉眼,扑闪着两帘小蝶扇,眼里像是蕴着一池春雪,能融化世间万物。

    好可爱!

    宋陌伸出手,小棠儿便往他怀里扑,身子软软的,小小的一个,像极了一只软绵绵的小奶猫。

    “小棠儿这么可爱。陌儿,你想不想要这样一个妹妹?”姜绯意笑道。

    他想,若是真能有这么一个妹妹也是不错的。

    “小丫头,来,叫哥哥!”宋陌逗着她,眼里含着笑。

    “鸽鸽……”小棠儿涨红了脸,奶声奶气地学着宋陌说话。

    “是哥哥,不是鸽鸽,哥哥!来,你学我。”

    “鸽鸽……”

    “……啧,你好笨啊!”教了几十遍,小洛棠仍是唤的鸽鸽,宋陌似乎忍无可忍了。

    “哇啊……!”小孩子咿呀学语,本就口齿不清,分辩不出什么音调。似乎能感觉到宋陌在嫌弃自己,小棠儿竟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小脸通红地,泪珠沾湿了衣襟,叫人看了好是心疼。

    “你别哭呀?我逗你玩的!别哭别哭!”她一哭,宋陌就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小棠儿脸上的泪珠,温声细语地轻声哄着。

    “宋陌,你这混小子,竟然欺负你妹妹!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宋夫人怒了,横手一掌向宋陌劈来。

    “娘,我哪有欺负她,我疼她还来不及呢!小丫头,你倒是说句话啊!”宋陌侧身挡过,抱着小棠儿,轻踩在廊桥栏杆上。

    “你还好意思说?把小棠儿都吓哭了!”

    “冤枉啊!我逗她玩的,娘,你偏心!”完了完了,他在家里的地位要不保了。本来就是爹娘眼中的碍事包袱,如今更是要惹人嫌了!

    宋陌心里这样想着,冷不防地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呼唤。

    小棠儿在唤他,揪着他的衣襟,轻轻的一声,“……宋陌?”

    她第一个会的称呼不是娘亲,也不是爹爹,而是宋陌,软软糯糯的一声,唤得是字正腔圆,就此让他牵挂了一生。

    “你你你……谁准你叫我宋陌的?要叫哥哥啊!叫哥哥……小丫头,你要气死我了!”宋陌脸红了,桃花眼眸里染上了一丝慌乱无措。

    她对他好没规矩!他想,等小棠儿再长大一些,定要教会她,唤自己一声哥哥。

    他就这样等着,从总角之宴再到弱冠年华,而后恍然发现,在那一声呼唤中,原来他们早已相伴着,渡过了十五载的年华。

    “你这丫头,如今倒是会耍无赖了?”

    宋陌轻轻拂开脖颈旁的短刃,慢慢地直起身来,突然就想起了那些往事,清朗的笑意从他唇齿中溢出,带着丝丝缕缕撩人心魄的余音。

    “耍无赖?唔……这你可就说错了,循规蹈矩那是君子之为,我可是女子,没那么多讲究。”

    洛书棠的原则一贯是能打则打,若是实力过于悬殊,打不过的便溜,没办法,她一向很惜命。

    可是……便是这样一个惜命如金的人,却甘愿为了朋友的性命不计后果地付出所有。

    她不与旁人倾述,一个人在深渊里默默承担着所有,被仇恨淹没,被无助掩埋,直到被剖开血肉,鲜血四溢疼得撕心裂肺。偏生面上还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嬉笑作乐,时间一久,大家也就都以为她看开了。

    但是有的时候,活着的人并不比死去的人轻松,他们活下来,留在这世间,就意味着他们要比死去的人,承受更多的苦难与折磨。

    背负着仇恨,承担着罪行,踽踽独行于世间,不能述说,无法述说――这样活着,真的……很累。

    “棠儿……”宋陌心里清楚洛书棠心中背负的是什么。

    他从小陪着她长大,看着她从嬉笑哭闹的小孩成长为婷婷玉立的少女;他陪着她长大,走过了她生命征程的十分之一,她的路还很长,也将会遇见更多重要的人。他不愿,她也不能一直活在自责中――她本该,是那无忧无虑的模样。

    思虑良久后,他还是斟酌着开口:“难受的话就说出来,不要一个人将事情扛着,你说出来会好受些。”

    宋陌伸出手,指腹摩挲着,将洛书棠脸上微乱的发丝轻撩在她而后,目光是温柔的,那双潋滟的眼眸里,盛满了深情与心疼。

    “哥哥在这里,你说的,我都会听。”

    洛书棠没说话。

    她该说什么?

    有些事情,人只需经历一遍就够难受的了,又何必将无法改变的事实,化作言语,一遍遍地重复着那时的无助与痛苦。

    她不敢深想那日所发生的事情,像是烙印在她骨血里一般,往事腐烂生根,每时每刻都在凌迟她的心。

    洛书棠几乎是发了狠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她颤抖着,指尖上已是血色全无。

    好疼!!

    “我……”洛书棠时常在想,若是那日自己晚些离开,或者确认了随安的安全之后再走,那么这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谁都不会死!谁都不会……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今天可不是过来惹你生气的。”宋陌将她拥进怀里,红衣如火,安抚了她内心的焦躁不安,“是有正事要告诉你。”

    洛书棠轻阖上眼眸,融入那片温暖之中。

    许是感觉洛书棠的情绪稍稍平静些了,宋陌便倾身在她耳畔,半开玩笑的说道:“知道你不喜欢盟主,也不想嫁给他,所以今天我是来带你逃婚的,怎么样?要跟我走吗?”

    宋陌垂眸看她,撩起洛书棠指尖青丝缓缓落下一吻,眼里流光溢彩,浸透着柔情,唇角卷起一抹笑,丝丝缕缕拨动人的心弦。

    “江湖阔大,任君自由。”

    洛书棠:  “跟你私奔?然后等着被阿爹提着剑满江湖地追杀?算了吧,人生苦短,我可是惜命得很。”

    “走了!”心中一阵烦躁,洛书棠推开他,利落地收回手中短刃,“师兄,下山去吧!”

    林斐走近了,眸光轻扫了宋陌一眼,而后笑了,“好!”

    起风了,秋风吹动树影摇晃,浸透着未曾干涸的雨露,坠落在地,风中依稀残留着秋露白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

    远远地似乎还能听到一声叹息,“小丫头,当真没良心!”

    天青镇坐落于昆山山脚处,乃是通往忘忧谷的必经之路,正是亭午时分,秋凉微薄,街道两旁店肆林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食肆里的热气袅袅升腾着,融入小贩嘹亮的吆喝声中,偶有江湖侠士打马走过,小镇风华年月,竟也沾染了些许江湖风霜。

    他们一路下山,到达山脚时已临近午旬。洛书棠想起天青镇新开了一家食肆,那的招牌菜松子鱼乃是一绝――便提议先去此处用膳,午后再去置办嫁妆。

    天青镇有一处食肆因庭苑中央蓄满了一池酒酿,碧波微荡酒香凛冽,而远近闻名,庭前那株红枫在光晕的折射下,犹如锦鲤踊跃般,映着门前雕栏玉砌的楼扉越发璀璨。

    世间万物不过是如蜉蝣般短暂,匆匆忙碌一生,朝生暮死,抬眼望去,那红匾额上镌刻着鎏金滚边的牌纹,字迹苍劲有力。

    食肆老板许是个伤春秋之人,想着人间自古多离别,也为了应景便将食肆取名为――浮生居。

    踩着泛黄的木板,进了一处隔间,洛书棠轻轻撩起门帘上的珠珑翠玉走进去,雅间阁楼临着窗边,映着微光,倾洒在弥漫着袅袅烟霞的香炉上,垂眸轻嗅间带有淡淡的寒梅清香。

    浮生居的雅间阁楼取自岁寒三友之名――松、竹、梅、三君子,隔间内的布置倒也清雅肃静,不负这君子之名。

    洛书棠执起桌案上的青竹小简,细细端详着。身着布衣的小二侍立在一旁,为他们砌上一壶庐州云雾。

    洛书棠道:“小二,麻烦你,糕点的话要一份栗子糕和海棠酥。”

    “热菜的话便来几个蜀中有名的辣菜好了,再加一份松子鱼,上一壶好酒寒潭香,嗯…就这些吧!麻烦你了。”

    “少主你不是一向不喜爱吃辣吗?”载秋在一旁小声嘀咕着。

    “听说是这儿的招牌菜味道一绝,有时候尝尝其他味道也是不错的。”洛书棠倒是随意,看完后,便将青竹小简递给小二,轻声道了句谢。

    “好咧,客官稍等!”店小二连忙端着茶盏走了。

    林斐轻垂眼帘,执起桌案上刚砌的热茶,给她们各自斟了一杯,青翠的茶尖打着旋飘落进如玉的茶杯里,热气缭绕,清冽的茶香弥漫在鼻尖,像是融入了一场山间迷雾中。

    谁都没有说话。

    洛书棠将秋露白放在桌上,轻靠在窗边,望着窗外人声鼎沸的街市,不禁晃了晃神。

    难得的宁静,她想。

    直到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喧嚣声,她才回过神来,侧身望去。

    喧嚣声的源头,是对面雅间竹君子里头的几位少年。

    隔着幽篁竹帘,隐约能瞧见对面竹君子的隔间里,几个少年围坐在一方楠丝竹桌上,有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侧着身子对着洛棠的方向。

    洛书棠斟酌了一下杯中清茶,袅袅升腾的热气弥漫在她眼前,隔着重重薄雾映得少年的眉目越发模糊了,但她又瞧了一眼却觉得少年有些眼熟!

    一桌人嘻嘻闹闹着,不知在说些什么,那白衣少年独特的清朗声音响起,带着欣喜和意外,浸透在微光里,好似被熨烫过的一壶温酒般,令人心湖远旷,“你说的可是当真?青玄门的鬼老被武林盟主下了通缉令?”

    “自然是真的!那鬼老前几日不知怎么得罪了武林盟主,被归雾山庄的人下令通缉,不过昨天在孤山林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据说……”一旁的黑衣少年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据说是疗伤的时候走火入魔……暴毙身亡!”

    “那老匹夫就这么死了?可真是便宜他了!”白衣少年叹了一口气,愤恨道:“照我说呀,他就活该受那千刀万剐之痛,要被人抽筋挖骨……”

    “怀瑾……你小声点啊!”黑衣少年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人多口杂! ”

    白衣少年轻哼一声,眼底流光藏着不屑,“怕什么,咱们行的端坐得正还怕别人说什么?那老混账既然敢做恶心事,我又为什么不敢说!”

    习武之人本就耳目聪慧,更何况两间阁楼相距不远,那白衣少年又并未压低声音,因此洛棠能轻而易举地听见他们的谈话。

    鬼老被盟主通缉……昨日已暴毙身亡!

    走火入魔必定只是对外的一个说辞,那么……又是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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