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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麻戴孝

    一个时辰前。

    蓟乐城门处。

    总管爷爷递了过关文书,几人才进了城,就见相家的车马已经在城口前等候。

    只是——

    接的人只有几个家丁,和一个堂而皇之坐在暖轿里的老妈子。

    相陵阙慢慢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轿子只有一个,还被下人占据着,这就是相家的……下马威?

    简直令人无力吐槽。

    “不知这位妈妈是?”相陵阙笑着道。

    “哎呀哎呀!您就是二小姐,真是太好了。奴婢是咱们府上冯妈妈,夫人特来让奴婢迎接二小姐回府!”那胖妈妈神情夸张道。

    “是吗。”相陵阙慢慢道。

    “是呀是呀!”她虽然那样说着,脸上挂着油腻热情的笑,胖乎乎的身子却在轿子上纹丝不动,配上身上翠绿的衣衫,活像一条菜虫子。

    “嗤!”旁边未醒抱臂冷笑了一声。

    冯妈妈立刻一副训斥的模样道:“姑娘你笑什么?是不是嫌我老婆子霸占着轿子不下来?”

    她转头对着相陵阙又是另一副嘴角,“小姐也别误会,不是我老婆子非要赖着不起,实在是今儿出门来的急,不成想半路居然崴伤了脚,实在无法走路。”

    胖乎乎的身子占据了轿内三分之二的空间,配合着脸上那情真意切的表情,“二小姐可要见谅啊。”

    相陵阙笑眯眯道:“自然。”

    “没见过谁家奴才比主子金贵的。”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人小声嚷嚷道。

    冯妈妈笑的一僵,丢了相家的体面可不是小事,夫人定然不会轻饶她。

    她努力端起架子,眼神轻慢地扫过人群一眼,道:

    “老奴在相府几十年,打理着阖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鞠躬尽瘁,费心费力。况且夫人一向待下人极为亲厚,想来二小姐如此仁爱之人,定然不会责怪我这蠢笨的老奴。”

    相陵阙点头,并立即表示道:“冯妈妈说的对,您功劳大,为府中打理上下,辛苦了,合该坐轿子。”

    她笑着又补充了一句道:“未醒,你力气大,就帮那几位大哥抬一抬轿子吧。”

    黑衣女子一脸冷漠,面无表情地过去,一把抬起了轿子,其他几个轿夫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心下感叹。

    这姑娘力气真大!

    总管爷爷一进城,相陵阙嘱咐了他几句,已经先去城中办其他事了。

    所以她现在身边只剩下未醒和失忆小哑巴。

    相家的轿子就在前面。

    相陵阙徒步走着,慢慢跟在其后。

    失忆美人带着兜帽,穿着女式白裙,紧紧跟在她身后。

    她气定神闲,姿态端雅,走的每一步都如画般赏心悦目。

    前来围观的人站立在街道两旁,无不惊艳赞叹。

    那传说中的相二小姐生得蛾眉不扫天生渌,一张蝉脸匀似朝霞,轻染胭脂,淡施檀色,云粉轻妆难掩浑身气度。

    如此璚芝雪艳般的人物,真真天仙下凡。

    只见她绣裙步步轻抬,一袭雪衣,殊容绝胜。

    蓟乐民众无不倒吸凉气惊叹:“这这这……相二小姐难不成真是仙女转世!”

    “天仙子的徒弟,自然也是仙人,二小姐是神女……”一人眼神痴迷道。

    “二小姐不仅长的好,心地更是一等一,听闻家中老仆崴了脚,立刻将自己的轿子让给老仆,所以她才徒步行驶啊!”有人说道。

    “果真?”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我也看见了,就在城口出,相二小姐亲自将轿子让给了老仆。”一人立刻道。

    闻言,人群中一阵赞叹声。

    “相二小姐真是神仙人物,慈悲心肠啊。”

    轿子中的冯妈妈听到两旁百姓不绝于耳的夸赞声,不由得目瞪口呆,她开始发愁了起来。

    目前的情况,和夫人交待的、预料的完全不同,这可如何是好。

    冯妈妈在里面急得团团转,未醒在外面一手抬着轿子,另一只手也没闲着。

    她神情依旧冷漠,仿佛天生的面瘫脸。

    她一边抬轿子走,另一只手却扣上了轿底的木板。

    她手上一使劲,一米多长的厚木板被她生生抽离了原本位置。

    那么长的钉子,也直接被带着拔了出来。

    手再往前一送,一块木板便从轿底落地。

    未醒脚尖轻轻一勾,木板掉落的悄无声息。她目光飘忽着,趁着人群嘈杂混乱,瞅准一个缝隙,脚上轻快地一踢。

    走你。

    木板残影般的奔向密集人群中。

    她就这样,把用来封轿底的木板一块一块地抽了出来,满大街地犄角旮旯地丢。

    等到冯妈妈脚下一空,再回过神来,轿中已经是大半悬空了。

    她掀开幔帘,又怒又怕地瞪着未醒道:“你都做了什么?!”

    未醒理都不理她,继续专心捣鼓着自己的大业,她就这样当着冯妈妈的面,抽走了最后一块木板。

    只剩两块了,未醒点点头,满意地收手。

    如今冯妈妈轿中就只剩下她屁股底下那两块木板,连脚都无处可落。

    轿子一颠簸,她重心不稳,当场差点掉下去,她只能双手分别扒着轿内的边框和立柱,勉强稳住身形。

    “停轿!快停轿!”轿内传来妇人的尖叫声。

    轿夫们不明所以,下意识就要停轿。

    可是当他们想要卸下轿子时,却发现卸不下去!

    扭头一看皆面露骇然,那黑衣姑娘一只手勾着轿角,就几乎将整个轿子悬空抬了起来!

    要知道,冯妈妈可是有将近两百斤的重量,轿子的分量也不轻,加起来足足有小三百斤。

    “咕咚。”

    轿夫们齐齐咽了一口口水。

    相陵阙慢慢走上前去,“想来是冯妈妈腿疼的厉害了,这可不能耽误,我们快些回府,请上一位郎中好好为冯妈妈看诊治。”

    轿夫一时犹豫,不知该听谁的。

    “这位冯妈妈打理府中大大小小的杂事,劳苦功高,她若是有个好歹,诸位……你们可怎么办?想来逃不了干系。”相陵阙解下缠在手腕上的佛珠,在掌中不紧不慢地拨着。

    “这轿子——”冯妈妈在里面喊。

    “轿子怎么了?想必相家这样的名望世家,是不会用一顶破暖轿来迎接自家小姐回府的,冯妈妈可不要平白诬陷了母亲。”相陵阙依旧不紧不慢道。

    她嗓音清凌,敛着眉眼,手持佛珠,俨然一副佛相。

    冯妈妈活像一只被人掐了脖子的老母鸡,她神情慢慢变得畏惧,脸上险些挂不住笑,“二……二小姐说的是。”

    “那,继续走吧。”相陵阙拨下一颗佛珠,抬头一笑道。

    及春的日光微暖,淡金阳光照耀下,她唇畔的微笑却没有一丝温度。

    相陵阙捏了捏指尖,垂下目光时极快地皱了下眉,抬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蓟乐繁华的长街,似乎无穷无尽,怎么望都望不见尽头。

    失忆小哑巴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他低头从长长的帷帽缝隙中看着眼前的白色身影。

    他慢慢伸出玉色修长的指骨,一点一点接近,直到触碰到相陵阙披风兜帽上的一圈白绒绒软毛。

    他捧着手掌,慢慢合上,手心中满是软软的。

    不过细软的毛绒从手指缝隙中滑走,他就不厌其烦地做着合掌的动作。

    一遍又一遍,追逐着。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

    轿子里的冯妈妈已是满头大汗,她扒着边框立柱,虽然能勉强稳住身形,可是她的身材太过肥胖,稳了一会儿就觉得精疲力尽。

    她虽然是个下人,却是夫人的亲信,平日里颐指气使,从未做过什么粗重活计。

    且本身就生的虚胖没有什么力气,如今只能将大半体重通过手臂悬挂在轿子一角,手臂很快就酸疼的难以忍受。

    就在她咬牙快要坚持不下去,想着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时,听到外面相二小姐道:

    “我有些累了,诸位不如停下歇息会儿,冯妈妈也一起下来用口茶吧。”

    相陵阙估算着时间,她歉然一笑,慢慢开口道。

    冯妈妈几乎是感恩戴德,屁滚尿流地从轿子里爬了出来。

    路边正好是一个茶摊,摊主白头老翁迎上来问道:“小姐,您……您要喝些什么茶?”

    他似乎有些局促,不住地搓着肩膀上的毛巾。

    来他这里喝茶都是普通百姓,或是路过口渴的行脚商,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看就贵气的小姐。

    有钱人都是在高雅的茶馆里,看不上他这风吹尘扬的小茶摊。

    相陵阙点头致意道:“普通凉茶即可。”

    老伯伯连忙去倒茶水,旁边有知情的人一把拉过他小声道:“漆老头,那可是相二小姐,天仙老人的高徒!你还真就准备用你那破凉茶来招待人家?!”

    老人家对天仙老人的大名惯熟于耳,立刻“哦哦”,放下手中的茶壶,换了一个稍微更精致些的陶瓷壶。

    这碧螺春已经是他这里最名贵的茶了。

    相陵阙再次谢过,她目光示意未醒。

    未醒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老伯伯,老人家捧着银锭不知所措。

    相陵阙只好解释道:“我们人有些多,若是让您白请,只怕要破费。”

    老人家连忙摆手。

    未醒张口:“茶。”

    老伯伯只好收下,转身立刻去上茶了。

    ……

    冯妈妈一张脸通红,她一边大口地灌着平日里看不上眼的劣等茶水,一边抬手抹着满头的大汗。

    她真是累惨了,气喘吁吁的。

    相陵阙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勾了一个幅度很浅的笑。

    像是再说,轿子坐的满意吗。

    冯妈妈后背一阵发凉,看向相陵阙的目光都是恐惧。

    她就是个玩弄人心的魔鬼!

    相陵阙没空看她,她拣了个杯子,倒了一杯茶递给坐在对面眼巴巴望着她的失忆人士。

    小哑巴捧着茶杯,拿到帷帽下,满足地喝了一口。

    透过缝隙,他看着相陵阙用过放置在桌子上的杯子,面露可惜。

    幸而隔着一层帷帽,相陵阙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大概是有人给相府通风报信,只见一辆装饰华贵的驷乘马车停在众人面前。

    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模样机灵的侍从,道:“老爷思念小姐,特命小的来接小姐回府。”

    “可我有冯妈妈如此辛苦前来接我,怎好让她空跑一趟,又劳烦父亲的人。”相陵阙放下茶杯,慢慢道。

    那侍从暼了一眼慌乱的冯妈妈,赔笑道:“都怪这不懂事的冯婆子,可把老爷给急坏了,小姐不用管她,请上车吧。”

    相陵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点了下头。

    未醒一马当先,轻松跃上马车。

    侍从赶忙命令赶车的小厮去给小姐当梯子。

    相陵阙皱了下眉,把手递给未醒,想让她拉自己一把。

    身后一双大手已经环上她的腰间,小哑巴扣着她的腰臂膀轻轻一托,相陵阙就被送到了马车上。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咸不淡。

    抱的好,下次再抱剁了你的手。

    相陵阙和委屈巴巴的小哑巴坐在马车里,至于未醒,她已经窜上了马车顶,在车盖上拣了个地方盘膝而坐,怡然自得。

    冯妈妈抹了一把汗水,似是心有余悸,她踩着小厮的脊背,正要往马车上爬。

    给她当人凳的小厮个头瘦小,她又肥胖,那小厮吃力地咬着牙颤动了一下。

    冯妈妈被这一晃吓的不轻,手掌又是抽打小厮的头,口中还不住地咒骂着。

    “等等。”

    相陵阙在马车中轻轻开口。

    “马车颠簸,不利于冯妈妈的腿伤,你们还不快将她搀扶到暖轿上去。”

    相陵阙轻笑一声道:“你说对不对?冯妈妈。”

    “不……不是……”冯妈妈顿时口干舌燥。

    侍从见状挥了下手,立刻就有人拉着冯妈妈上了轿子。

    “小姐说的对。”侍从转头对着相陵阙弯腰赔笑道。

    相陵阙支着下巴,“那就回府吧。”

    侍从吩咐人赶车,他目光同情地看了一眼暖轿中的冯妈妈,心道这传说中的二小姐果然不好惹。

    夫人派人故意下她的面子,她却能反手拖整个相府下水。

    老爷是个最要面子的人,听见下人通传,外面百姓到处都在奚落相家是不是快要破落了,一副穷酸样子。

    气的老爷大发雷霆,不仅训斥了夫人一顿,又命他风风光光地接小姐回府。

    相陵阙慢慢地将佛珠缠回手腕上,她抬了下眼皮。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唾沫星子压死人,威力无疑是巨大的。

    而操控这股力量,却只需一小股风,一两个煽动人心的人。

    她让总管爷爷去接手在蓟乐的一些产业,顺带在围观人群中混入了几个自己人。

    马车的速度挺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相家。

    牌匾威严,朱门厚重,左右各一尊石狮子,姿态狰狞。

    不过一个文职京官的三品朝员,虚架子一个,在如今这个随时都能狼烟四起的时代,没有兵权就什么也不是。

    不过相父有一个还算有点意思的兼职——侍御史。

    侍御使虽然只是从五品官职,但还算有点权利。

    御史台监察百官,威慑力不小,向来又有“以卑察尊”的监察制度。

    相陵阙心思百转千回,都不过在一瞬之间。

    她在侍从的引领下,带着未醒和小哑巴进了相府。

    快到正堂,远远望去,正厅上高坐着一对中年男女。

    相陵阙眯了下眼,勾起一抹笑,她慢条斯理地解开外氅的披风,露出里面的衣服。

    里面俨然一身白麻丧服!

    她将外氅扔给未醒,上前两步,高声道:

    “相家相陵阙,特来为父亲母亲送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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