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

    “娘,我带来的东西都放好了吗?”唐西妗一边帮着关荷淘米,一边朝院外喊道。

    出来的时间长了,关荷渐渐不再那么着急女儿,一些活也愿意分享着来。今天是除夕,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她们索幸一切从简,只用了鱼肉与鸭肉,做出五道菜,够她们三个人吃就行。

    大景没有春节的概念,却对除夕十分重视,除了年纪过小的孩子,大家都会守岁。若地方钱财够多,还会请人来表演。

    多竹岗今年收成好,为了保佑来年的生意也这么顺遂,他们专门跳了大傩,此时还在村口,好不热闹。

    小蛮已经去那边凑热闹了,如今家中只有她们两人。她和小蛮离去后,这房子只有关荷一人居住,此时看起来仍十分温馨,她的屋子也被好好打理,与她离开时没有两样。

    不过,关荷的屋子变化就大了,初进时,唐西妗还被满墙的学习笔记震惊了片刻。这些笔记有些是关于算式,有些则是为村中孩子制定的学习计划,都被有规律地排放着。

    厨房中架着唐西妗送来的铁锅,也给了她露一手的机会,虽说她厨艺不是多好,但对着菜谱,做出来的饭菜味道还说的过去,做了两三顿后,终于得到了做年夜饭的机会。

    关荷此时正在搬运马车上的果蔬,依次放在地窖中,回道:“快了,你怎么让送来这么多,只咱们三个哪里吃得完?”

    “只是些水果和糖块,等会儿我去给孩子们发放。”唐西妗将饭菜放到火上,擦了擦手,起身出门帮忙。

    梁州这边有守岁喝花椒酒的习俗,所以她给村子里带了两坛葡萄酒。所谓花椒酒,就是在酒中放入几颗花椒,祛邪除灾,算是个心理安慰。

    自从她的压榨机投入使用,已经酿造了不少酒液,可惜她只在刚开始喝过一次,有些好奇现在的味道,想来应该比米酒好喝些。

    看到院子中的物资,饶是她也被吓了一跳,成堆的果蔬被规整地摆放着,想来车夫也帮了些忙。唐西妗捂脸,她只是让送来些过年常备的水果,好给村中人添添氛围。但看这架势,城中水果店估计都被洗劫了一番,已经不是她们三个能面对的了。

    城里就那几个熟人,想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唐西妗不禁想起除夕前夕她毅然决然拒绝崔祎安时的情景,这家伙还想跟她一起来多竹岗蹭饭,美名其曰他也算是投资人,村民们应该很欢迎他。

    据他所说,今年只有他孤家寡人守在府中,父母年后才能回来,如果唐西妗拒绝,他就只能跟寅二几人一起过年了。

    唐西妗对他的遭遇表达了同情,并在对方越来越期待的眼神中选择了拒绝,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家伙年年都是自己过,根本没感觉过孤独,更何况他家人这几天就要回来了,跟着她回家算怎么回事?

    他们俩关系有那么好吗?

    可恨的是,行至今日,她还真有点好奇崔祎安在这年节干什么,不会真独自一人守在府中吧?她听说梁州年夜里有许多仪式,今年尤其重大,甚至请了说书人,讲得还是观俗堂的故事,好不热闹。

    一不留神就想起他了,唐西妗猛然摇头,将这人身影从脑中驱散,默默搬起东西来。

    好你个崔祎安,送这么多东西是想撑死她们吗?

    她默默作出决定,“娘,别收拾了,这些咱们送去白叔家里吧,让他给村里人分一分,你就挑些自己喜欢的就好。”

    关荷起身,锤了锤腰,看唐西妗复杂的神色,笑道:“好,这不是你让送来的吗?事先没想好啊?”

    要是她知道这么多,一定将小蛮留下来,大家一起当苦力,唐西妗再次在心中讨伐了一番崔祎安后,笑道:“没想到这么多,我让人帮忙买的,他脑子绝对有问题,咱们就三个人,他按三十个人来买。”

    关荷倒像是找到什么突破口似的,好奇道:“是哪个崔公子吗?我听小蛮回来念叨了好几次,你们关系还不错?”

    在关荷八卦的眼神中,唐西妗甩手退回屋里,“哪有,朋友而已,你别听小蛮瞎说。”

    关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找村正商量去了。

    “唐姐姐!小蛮姐姐让我来找你,外面有好玩的。”唐西妗正对着蒸笼发呆,突然看到纸窗外面晃动着人影,悚然一惊,定睛看去,外面是个扎着冲天辫的女童。

    “你怎么站在窗子外面,进来说话。”唐西妗推开窗户,对着小孩招呼。

    这小孩只有五六岁,没其他孩子机灵,但总爱跟着一群大孩子玩耍,每天替大孩子跑腿传话仍乐在其中。

    小女孩进了屋子,眼睛霎时粘在了桌子上的糖块身上,几秒钟咽了两三次唾沫。唐西妗觉得好笑,拿下一个糖块塞在小孩嘴里,“想吃就吃,这桌子上的东西随便动,不过回去要记得漱口,不然牙痛。”

    女孩将糖块含在嘴里,试探性拿下两块塞在袋子里,还想动手,但又有些不敢,这大姐姐她们家好厉害,但平时父母都让她要好好讨好她们,不能那么没教养。

    身为村野的孩子,她实在跟教养谈不上关联,但一想到是这大姐姐一家来了后父母才归家与她生活在一起,天天脸上都有笑容,她觉得大姐姐一家都是大好人,比故事里的神仙还好。

    不过她一直没明白,为什么几个月前大姐姐还是哥哥,不过村子里的人都不好奇,她也不敢问。

    女童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她,唐西妗觉得好笑,起身给她拿了个袋子,亲自帮人装,“把你衣服里的糖拿出来,热了会粘在衣服上,来,放这里面。”

    确定了灶台没什么危险品,唐西妗将门关上,与女孩一同去找小蛮。

    得益于她的关系,多竹岗附近开了所乡学,里面的书籍多是从多竹岗带来的,据说开学当日,夫子看着几十本算学书犯了难,只能硬着头皮先讲算学,其他等观俗堂送书过来再做打算。

    结果村中许多孩子算学比这夫子还好,没办法,夫子只好找来观俗堂的数学报,让大家试着解上面的题,他统一帮学生们送答案去兑奖。

    这夫子对孩子们的要求不高,也没有硬逼着学生们死抠经书,乡学本就是为了提高识字率,这些孩子也不是冲着考取功名去的,学习过程很是愉快。

    “姐姐,我听我娘说你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也想跟你一样厉害,能告诉我怎么做吗?”女孩牵着唐西妗的手,眼巴巴看着。

    唐西妗沉吟片刻,“或许你可以先读书试试?我能这样,全是因为我知道的书多,其实论起来,我数学可能还没你们好呢。”

    女孩哇了声,“我会替你保密的,那我就多读书,你给我们的大字报我还没学会呢,我爹不让我去乡学,但我哥哥就去了。我哥说是因为我年纪小,他会把学到的讲给我听。现在我也会写拼音和数字了!”

    唐西妗摸了摸她的头,“真棒,等你再大些,你爹要是还不让你去你就跟我说,我偷偷带你去。村子里的女孩子有去乡学的吗?”

    以这孩子的年纪,此时学会拼音不算晚,但考虑到其他大些的女孩,命运就不一定有这么好了。

    多竹岗有生钱之道,最近嫁出去的女孩少,但不代表她们成婚晚,多数都是父母想在家中多个收入来源,找的愿意入赘的男子。

    就算乡学免费,许多人也舍不得家中的劳动力,硬将孩子留下来干活。自从村正宣布童工若不上学,工钱取消后,不少人都愿意将孩子送到乡学了,但还是有不少女孩被留在家里做家务。

    “唔,我见过好几个,她们趁着家里人离开会去乡学听课,她们说以后还会带上我呢。”女孩仍笑着,舔着手中方糖。

    到了地方,她跑入人群,同朋友们分起零食。唐西妗压下思绪,抱臂看向正看跳大神看得入迷的小蛮。

    感受到寒冷的视线,小蛮缩了缩脖子,有些后悔没有穿更多衣服。

    唐西妗悄悄走到她身后,将冰凉的手塞到了小蛮脖子里。

    “嗷!”小蛮一蹦三尺高,怒视唐西妗,“你干嘛!我叫你出来看热闹,你偷袭我。”

    “这可是为了给你做清蒸鱼我的手才这么凉,你倒好,天一黑就见不到人影了,净搁这儿傻乐了。”唐西妗将手缩回去,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小蛮的位置上。

    小蛮自知理亏,讨好道:“我是真的有好玩的事告诉你。刚才有个说书的,他明明讲得我欲成仙,却把主角的名字搞混了,还添了不少地府探案的情节,但还真有趣,可惜你没看到。”

    唐西妗:“都讲完了你还叫我过来,晚饭不想吃了是吧?”

    “不是不是,等会儿这边要发喜钱,我想着多个人多点钱不是?”小蛮恭敬地让开位置,站在一旁。

    唐西妗拳头硬了,“所以是为这事?你怎么不把你姑姑也叫过来呢?几文钱而已。”

    “哪有,这可是象征来年顺遂的喜钱,抢到就是赚到,多竹岗的先祖会保佑咱们!”

    “你也知道是多竹岗的先祖,不是咱们的先祖。”拌嘴归拌嘴,唐西妗转头仔细欣赏起傩舞。

    最中间是名男童,身穿红衣黑裤,带着獠牙面具,周身围着数十个伴舞,跳得十分混乱,简直像是群魔乱舞。

    但气氛十分热闹,大家都期待着这场傩戏能为他们去除邪魅,告别这一年。

    突然间,噼里啪啦的表炮声响起,村正拉着一车新鲜水果给众人发放,一时之间,众人脸上都挂满笑容,想到这年的顺遂,这份笑容更实了些。

    傩戏结束,告拜祖先,就在唐西妗以为一切都结束后,村正竟然上前将唐西妗一家为多竹岗带来的变化说了一通,带头为她们祈福。

    她们家没有男人,不容易得到尊敬,村正带头将她们正式纳入多竹岗,请先祖庇佑。

    先前唐家来人打探,村正想起先前的疑惑之处,虽不知事实如何,但他想抛开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唐父,真正接纳关荷一家,让她们在多竹岗有底气。

    众人仍十分欢腾,对此没有丝毫意见。接着,到了抢喜钱的时候,唐西妗一出手就接到两枚,把小蛮气得龇牙咧嘴。

    唐西妗默默收手,等着小蛮奋战,她这已经帮关荷抢到了一份,还是不去争了。

    守岁一夜,直到天亮,唐西妗缩进被子,决定放弃早饭。后半夜,那说书人又开始说起新话本,唐西妗也见识到了说书人的改编能力,边吐槽边笑,不知不觉就度过了大半夜。

    后来她又与关荷一起写起数学题来,她娘看着很文静,那知竟然喜欢数学报这东西,一点都不像她,她对张清宗的文章向来嗤之以鼻,只有递谜题时才有些兴趣。

    最终,她被自己出的题难得想撕卷,只能骂骂咧咧查书,但这不能打消她将谜题带给大家的热情,指不定哪天她就能出一个流传千年的谜题,当然,这份谜题的原创性可能并不高。

    年后,没有任何征兆的,村中众人又开始忙碌起来,唐西妗下午从床上爬起来时,看到从山上下来的人,内心是惊恐的。

    小蛮正在堂屋吃东西,看唐西妗出来,嘲笑道:“太阳都要落山了,你看人家都干半天活了,你还总说我爱睡懒觉,我看你也差不多嘛。”

    唐西妗一把将小蛮手里的东西塞进她嘴中,“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唔唔,”小蛮将东西咽下去,急忙换了个位置,“你找姑姑吗?她刚去学堂了,据说村里人想让乡学也早点开,但愿意的夫子太少,姑姑想去帮忙。”

    这是把乡学当成托儿所了吗,她要是夫子她也不愿意。既然今天就已经开工,唐西妗干脆爬上山,想看看多竹岗的造纸地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走进开阔地,成排造着夹巷,规模比刚开始大了不少。纸塘一直延伸到河边,里面全都泡满了竹子,十分壮观。

    白守仁正帮着复工,看唐西妗过来,急忙招呼,“西荀来了,看我们这房子造的怎么样?”

    远处几个夹巷上有屋顶,木质结构,想来是为了下雨天也上工。几个主要场地已经有了连在一起的趋势,虽然利用率不足,但已经有了大作坊的雏形。

    唐西妗夸了一番,又提了点建议,匆匆下山帮关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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