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

    跟着众人一同在祭神仪式上祈了愿,唐西妗上前摸了摸象征年岁顺遂的白鹤浮雕,又随潮流朝吊起来的大铜钱中间投掷铜钱,第一下就投中,她笑弯了眼,退出人群。

    与小蛮分开,她与崔祎安重新登上马车,庙会后半程全是各种表演,她对此没多大兴趣,在腊八那天就看了个大概。

    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左右唐西澄已经来闹过,她大方承认了自己店主身份,准备在今天分发书籍,凑一凑庙会的热闹气氛。

    西市不是庙会主场,但因着这边表演的摊位,人数也不算少。观俗堂门口一大早就支起了个大摊位,引来不少人好奇。

    苏灵照旧来送作业,他与唐西妗约定,只要他认真画,观俗堂会为他提供原料,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为他点评。月余过去,他画的静物还算看得过去,交的作业已有厚厚一沓。

    他抱着新领来的纸张,心中有些惆怅,这个月他都没受到过指导了,总怕自己的画法有什么偏差。他驻足在摊位前,有些好奇这是要做什么,将心中惆怅压下,他决定在这里待会儿看看。

    “瞧一瞧看一看喽,庙会当日,观俗堂免费发新书了!”伙计将一摞摞书放在地面上,身后跟着个女子。

    苏灵看了又看,甚至还揉了揉眼睛,那不是教他的公子吗?她竟是个女子?看她身边还跟着掌柜,难不成她是那个神秘的店主!

    苏灵小小的心里藏着大大的震撼,关注点逐渐变成了他的老师好厉害。他跑过去想打个招呼,表达一番自己的感谢。

    伙计将凑过来的人往后拦了拦,“别挤,都排好队,唉那个孩子,别挤!”

    唐西妗将苏灵拉了过来,仔细辨认了一番,试探道:“你是来领画纸的吗?”

    看苏灵亮晶晶的眼神,唐西妗一阵心虚,教了人家那么多次,她差点没认出来。

    “是!我是苏灵,师父,我画了许多张,不知道好不好,还请师父帮我点评一番。”

    这称呼叫得唐西妗直牙酸,她到不介意教这孩子,只是,“以后叫我老师就好,你先进去等我。”

    “对了,”她抽出一本书,“这本书你拿去。”

    苏灵乖巧应下,“好的老师。”

    队伍开始流动,伙计一份份递过去,一边喊道:“一人一份啊,《本草》内有插画,不识字也能看,只要是上面画的都能吃,备一份,保你年年吃饱饭。”

    今日是庙会,他们特意给书换了个封面,直接叫救荒本草多少有些晦气,便将救荒两字裁去,转儿印上一株青色的稻苗,算是今日特供。

    一会便有不少人领到,他们有些急冲冲离开,回去呼喊亲朋前来领取,有些则站在原地翻看书籍。

    甫一翻开,众人霎时被精美的插画震在原地,有这么多图画的书,想也不可能便宜,今日庙会,观俗堂可真是大气。

    掌柜在旁举着书宣传:“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东家特意拿出千余本书发放,这书不仅能做识字用,若是家中青粮少,还能做菜谱用,不要错过啊,领完即止。”

    一富态的商人一边举着书翻看,一边不忘问道:“从没见过你东家是谁,做这般大好事,让我们都认识认识,也好出去帮着说话!”

    掌柜咳了声,将众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今天我们东家在场,大家伙领了东西别忘了给东家祈祈福啊,以后逢年过节,少不了送东西。”

    一听那神秘的店主竟然在场,众人都勾着脖子往四周望去,他们是真的想认识,特别是那些商人,若能攀上关系,以后在观俗堂买书说不定还能多赚一把。

    一圈下来,除了那站着的公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契合的人选,那商人转了转眼睛,认出了那位公子的身份,连忙起头帮忙造势,“原来是崔公子啊,我说呢,崔家向来扶持我们这些商人,要不是有崔家,大家做生意哪有这么容易?”

    掌柜表情奇怪,冲着商人晃了好几次眼角,见商人丝毫没有理解,只能长叹了口气。

    富态商人也正奇怪于掌柜的表情,据他所知,这店里的帮工全是崔家的人,先前就有人怀疑观俗堂背后站着崔祎安,除此之外,他是真不知道还有谁有可能,总不能是那俊俏的女辈吧。

    虽说如今社会稳定,女子们普遍不爱再困于家中,会踏出家门帮家中减轻负担,也有些做活计比男子还强,但他真没在商户中见过几个女子,便下意识将那人忽略了过去。

    崔祎安摇头,亲口否决:“这店店主并不是我,各位抬举了。”

    他将手向唐西妗划去,笑道:“店主是这位,店中构想皆出自她手,我可比不过她,是吧,西荀?”

    唐西妗走出一步,朝众人拱了拱手:“观俗堂全靠各位抬举,诸位贵客对我们有什么建议都可以写信告知,多谢。”

    “豁,原来店家是位女子!”一书生眯着眼往前望,他耳朵不错,透过层层人群都能听到前面在说什么,可惜他是在看不道正在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只能指望一旁各自较高的同窗。

    “女子……”高个书生充分发挥身高优势,锁定了前面唯一的女性,“我看到了,唉,好像有点眼熟。”

    另一人搭话道:“她可真有能耐,我听说新州也有家观俗堂,连京城的贵人都抢着买呢。你说我们身边怎么没有那么厉害的女子?”

    “那是你没注意看,不说别的,易夫子家的女儿比咱们厉害多了,你看的大字报都是她编的。”

    “哎你说什么呢,我不看大字报,是我阿妹看,我都识过字了,不需这些东西。”

    “这有什么可推辞的,我还喜欢读俗文集上的拼音故事呢。”先开口的书生突然想到:“你别说,俗文集上那个莫琼也是真厉害,还能领兵打仗,要是我像她那样到了昏朝,刚开始就能把我饿死。”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俗文集里有好多女子写的故事,也别有一番特色,我先前觉得女子不会做文章,现在看来,指不定咱们身边就有位才华横溢的作家呢。”

    此时那高个书生终于知道了那熟悉感从何而来,“我认出来了!这不是那日在学堂里讲课的年轻夫子吗,那日你们都去了,咱们还都报了之后的画法课。”

    另两位书生好奇心被勾起,仔细辨认起来,“是她,她会的也太多了,我觉得她比咱们夫子还厉害,如果我以后没钱赶考,就准备靠她的画法糊口呢。”

    “谁不是,进那课不久有这心思,我家统共两亩地,连粮税都交不起,这么想来,这位西荀小姐真是个大好人,什么都愿意教给咱们。”

    唐西妗介绍过自己后便不再站在外面,全交给几位伙计负责,她与崔祎安一同进了店中,“你先等着,我去看看那小孩的画。”

    崔祎安点头,替外面的掌柜看着柜台。

    苏灵看到老师前来,连忙从凳子上起身,就要行礼,他哥哥去赶考前教过他不少礼仪,还特别叮嘱了要对夫子尊敬。

    唐西妗把他按在凳子上,拿出他交来的一沓画,一张一张翻过去,“画的不错,只是这里,哪里能看到哪里不能看到要注意些,你对形状把握很不错。”

    听到夸奖,苏灵脸上挂满笑容,唐西妗又指出了些错误,看苏灵一一记下,又给他拿了本书就将人放走了。

    店外人越聚越多,唐西妗观望片刻,与崔祎安一同抬出一块告示。拍了拍手,她退至一旁,满意看向被吸引过来的客人。

    “诚邀顾客评选无用药方,防止愚目医师借此捞钱。”有人贴心为几个看起来就不识字的商贩念到,说完,他瞧向店主,“店家,这是要做什么?咱们城里郎中少得很,我们哪知道哪个医师好呢?”

    “这是个学习的机会,我们将那些骗人的话术公布出来,不用你们多了解,比如谁家孩子生病了,喝符水消灾却没消成的,又比如谁身上出了疙瘩,神婆扎针放血的。若有医师愿意公布药方,我们也会将药方列出来,大家都了解些。”

    挨个解释过后,唐西妗不再言语,能说的她都说了。打击不良药方是假,借机科普卫生常识是真,这时代,就算医生再厉害,药方再管用,没有无菌环境,没有专业仪器,到底还是要靠自身的运气。

    了解些常识,给自己无形中增添些运气,已是她能想到最好的了。那些神婆或江湖医生,就是到现代也有人上赶着受骗,她没多少能做的,由他们去吧。

    毕竟,不管列再多证据,总有人能拿那一两个玄学事件作反驳,他们总能听说谁靠哪个土方法治好了,全然不管普适性怎样,最后治不好还要说是一人一方,没找对医生。

    那边有个老人家知道了来龙去脉,叹道:“这是大好事,只怕做不了多长时间哟。哪有郎中愿意把自己的绝学说出来,一问就是神神叨叨的,一会儿这本医书,一会儿又那个医书的,你去问他们详细的,只会拿什么气啊血啊搪塞过去。”

    老人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他朝店里走去,正好看到站在一旁的唐西妗,只把他们当做店员,“姑娘,给我拿纸笔过来,我要写这第一个方子。”

    唐西妗连忙将纸笔捧来,心中大喜,今日是这药方计划的第一天,这就收到一个方子,算是个开门红。

    老人家落笔毫不迟疑,再次叹息,“我年轻时也想写医书,但没有经验,如今老了,又没精力写了,真是可惜啊。行医多年,我知道不少乱象,但若没这些人,乡野之间哪还有什么郎中,都是求个想头。”

    唐西妗点头附和,“是,所以我只想将这乱象指出来,却没勇气也没能力改变,只能做这么点努力,免得像您这样的好郎中经验失传。我虽不才,但有能力搜罗好的药方,供后人参考,尽可能让这医学进步得快些。不然,前人明明早已得出的成果,却因为无法流传而使得后人继续重复,医学也无处可进。”

    “好好好,有你这般想法,我就放心了。”老人手下不停,一连写出近十张药方,甚至标上注解。

    见人速度减慢,唐西妗好奇道:“敢问老人家名号?我好将您的名称写上。”

    她打开系统,拍下这老人图像,准备将其一起登出来。

    老人放下笔,捋了捋胡子,“唉,真是老了,写这么一会儿手就不行了。我啊,姓墨名根,你若想,叫我墨老也好,若不想,叫我墨老头也罢。我这几张都是些吃不出病的的方子,好的呢,能治治着凉,不好的,怕只能做安慰了。”

    老人没等回答,摇头走了出去,他怀中抱着救荒本草,十分宝贝。

    唐西妗将药方拿起看了几眼,倒没在上面看到有毒的成分,说是收集,就算郎中态度再好,若是那药方以现代的标准看来是毒药,她肯定要将其筛出去。

    古代医生地位很低,一来他们其实没什么作用,就算是在皇宫中,他们也是各种争斗中损耗的料,医术好坏大家都心知肚明。

    到了民间,情况就更好懂了,不少医生的水准跟神婆差不了多少,还价格不菲。百姓们拿不出钱,就会被神婆或江湖医生骗去,有些干脆听天由命,不会给医生发挥的空间。

    二来,医书难以流通,多数都是在家族中传递,丝毫没有扩大影响力的念头,而他们的医书也注定了扩大不了。

    出于时代局限性,许多药方都跟毒药差不多,还不如靠病人自己挺过去。她还是希望现代医学能早点萌芽,哪怕从现在开始一点点研究也好。

    观俗堂外又是一阵轰动,唐西妗放下心中思绪,重新活跃起来,她赶忙去拉还在一旁的崔祎安,往店外跑去,生怕抢不到好位置。

    看到万图阁的伙计正朝她挥手,唐西妗立刻挤了过去。

    崔祎安在旁挡着,防止她被挤得脚步不稳,“这么着急做什么,那不是留好位置了?”

    唐西妗勾起嘴角,“就是着急,今天王珣可是要玩些你们都没见过的花样,我连小蛮他们都提前通知了,大家一起来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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