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刑

    晏归的丧仪办的很体面,皇子扶棺,圣人谕旨陪葬皇陵,这是难得的殊荣,安阳侯府上下蒙荫,唯独安阳侯夫人,哭的肝肠寸断,她独这么一个儿子,后半辈子唯一的依仗就这么没了。

    晏归在时小善尚且没有从正门入内的尊荣,晏归死后便更没有小善的位置了,纵然安阳侯有心留她,小善仍旧谢辞。

    她跪叩安阳侯及夫人,侯夫人的眼中鄙夷不减,却在小善说出那句承蒙双亲慈恩时也有些许动容。

    侯夫人开口:“终归是伺候过弄玉一场,罢,罢......”她使了个眼色,身边的翠香递过去一袋银子。

    “拿着这些钱,你一介弱女子,也可安身立命。”

    那锦袋沉甸甸鼓囊囊,小善跪叩,却并未拿那锦袋。

    她唯独一愿:“可否让我再去院子里瞧一瞧。”

    侯夫人叹了口气,让翠香领她前去。

    院子里,芽儿坐在台阶上,哭的伤心。

    小善推开门。

    芽儿抬头,小善眼花涌现,唤:“芽儿。”

    芽儿扑上去,两人相拥而泣。

    芽儿怔愣愣看着她,小善点点头:“我都记起来了。”

    院子陈设没变,小善不在的这段日子,全靠芽儿尽心维持着,她日日洒扫,进屋时连床褥都不曾落灰,小善推开小室的门,里头一纸箱子千纸鹤已经褪了颜色。

    眼泪水滴在纸上,将千纸鹤点睛晕花。

    小善捧着那堆千纸鹤,脑中俱是那个容貌堂堂,骄傲恣肆的小将军。那是她的花奴,是一只爱娇又不容许忤逆的猫儿,是她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的人。

    芽儿轻轻拍拍她的肩,小善哭的颤抖,泣不成声。

    ......

    翠香回来复命时,回道:“她走了,未免这个时候夫人正在休息,便没有辞别。”

    侯夫人问:“她可曾带走什么东西?”

    翠香摇摇头,又蹙眉道:“财物倒是没见,只带走了一箱子叠纸。”

    侯夫人:“叠纸?”

    翠香点头道:“只是一堆叠纸。”

    侯府外,萧揽的马车在等。

    将小善唤上马车,萧揽问她:“可曾想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

    小善却说:“她仍有一事不明,心绪不解,恐不能安心。”

    萧揽让她直言。

    只是听完她的话,萧揽心中挣扎,半刻后才坚定道:“不行。”

    没等小善说话,萧揽便一口咬死:“唯独这件事,我是决不能帮你的。”

    小善轻轻叹:“自小,我便是背负着谜团而生的,不知世事长到了十几岁,只亏了婆婆将我抚养长大,养育之恩本无以为报,小善纵然将这条命都搭进去,也是无以相酬。”

    萧揽闭目思索,不曾回她,

    她心中疑惑唯独自己亲自听到答案才可以解,但只怕母妃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个自小在山野村落中长大的小丫头,清贫长大,自以为只是一皆孤女,她却不知自己有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本该享受臣民供养,她是...她是天家的公主啊!

    禁庭。

    风波不断,乾清殿被齐雍的人马层层围住,瑶姬先前尚可以入内侍疾,如今却连宫门都跨入不了便被拦下。

    宫人们脸上堆出花来谄笑,一口一个娘娘的叫着,但就是不让她进。

    瑶姬冷笑:“你什么身份,胆敢拦我?让开!”

    后面男声紧跟上:“宫人们奉命办事,娘娘何必那么大火气。”齐雍拾阶而上,走到瑶姬面前草草揖了一礼。

    瑶姬皮笑肉不笑:“这里是皇宫,如今圣人生死不明,他们领的又是谁的命?”

    齐雍笑道:“娘娘体恤,既知晓圣人如今情况危急,把手严密些,也是为了圣人的安危所考虑,娘娘说呢?”

    “你威胁我?”

    齐雍拢了拢胡子:“微臣岂敢。”

    “倘本宫定要入内呢?”

    齐雍招了招手,佩剑的侍卫们顿要拔鞘:“私闯入内者,格杀勿论。”

    简直荒唐。

    如今这皇宫竟成了齐雍兄妹的一言堂了。瑶姬回宫后,眼前每每想起那张讨厌的脸,便愤愤不能。

    正见萧揽来请安,一时气不知往何处撒,随便什么东西掷了出去,在萧揽脚边滚了一圈,又被他屈身扶起:“母妃息怒。”

    瑶姬冷哼:“如今皇宫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本宫要你何用?!”

    萧揽揖礼:“儿子无能。”

    不光后宫,前朝形式亦不明朗,那些本就战队齐雍属意端王继位的可算找到了靶子,趁着圣人不朝之时清理党羽,将萧揽安插的左膀右臂拔的七七八八,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大皇子形同虚置,这都不提。

    萧揽撩袍跪下,“儿子今日前来,是为一事。若母妃能应,儿子感激不尽。”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柔弱窄窄的影子出现。瑶姬见到来人后唇角轻轻扯了扯:“呦,果真是狐媚子的女儿,如今竟连本宫的儿子都蛊惑了,怎么,下一步是想让我这个母妃给她下跪赔不是了。”

    小善恭恭敬敬磕头问安,座上瑶姬的视线如针在芒,小善心中却已坚定,道:“请娘娘让我再见婆婆一面。”

    瑶姬笑了:“你说的话我倒是听不懂了。”

    这世间许或真有完全相像的两个人,倘若小善没有与婆婆相处十余年尚且可以被蒙混过关,可是怎么可能呢,她的眼神,她的背影,甚至她走路的姿态,那分明就是她的婆婆。

    当初婆婆身死下葬是她亲眼所见,可是在宫里碰见的这个与婆婆容貌别一无二的嬷嬷,却分明就是她的婆婆。

    小善不是揣测,而是确信。

    她已经从小江子嘴里得知了婆婆是瑶姬宫里的人,若要见她,必是绕不开瑶姬的。

    小善声音哽咽:“婆婆养我十余载,若她如今生活美满幸福,小善必不会多加纠缠,但我既知婆婆没死,是一定要见她的,还请娘娘,成全!”

    她磕头:“婆婆待我如亲母,请娘娘垂怜小善,让小善再看一眼婆婆罢!”

    瑶姬震怒:“本宫都说了,本宫不认得你说的什么婆婆,你硬要问本宫要人,是何居心!”她分明说的是小善,眼神却看向自己的儿子。

    萧揽定声:“若母妃不肯放人,那儿子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瑶姬愣了一瞬,随即便被气笑了。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竟与贱人的女儿联合起来逼迫于她,好啊,真是好样的!

    “来人!”瑶姬高呵:“拿钉板来!”

    瑶姬扯唇浅笑,一张脸更显娇媚:“你真要见她?”

    小善抬眸,手指紧张攥起,还是应了声。

    瑶姬道:“你若能滚过这钉刑,本宫便让你见她一面,如何?”

    小善面前摆了一张由寒铁钢针钉成的板子,细微处还沾着糟污血痕,只消一眼,便顿生怯意。

    小善还未开口,萧揽便先站了出来:“万万不可,母妃,你既知晓她何等身份,怎可让她受此刑罚!”

    “闭嘴!”瑶姬蔑道:“何时轮得到你开口了。”她指着小善,被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浸着柔润光泽,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娘娘,浅声笑道:“本宫就要她滚。”

    “既然今日她求到了我的面前,那便应该拿出诚意来让本宫看看。”

    萧揽自知瑶姬心意不可更迭,起身便要拉着小善往外走。

    却没料这时,小善的速度比萧揽还要快,扑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了那钉板之上。

    膝盖接触钉板的瞬间剧痛教小善差点没晕过去,她双手撑地,能够清晰看见鲜血从自己的裙下流出,染红了洁白的丧服。

    如今晏归已死,她的身后已无靠山了。

    小善接连喘了几口粗气,才能强撑着把话说完:“小善恳请娘娘垂怜,让我、再见婆婆一面...”

    瑶姬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她看着这张与淑妃有着三分相似的小脸,心中只觉得快意。

    萧揽反应的很快,将小善从那钉板之上拽了起来,将她笼在怀中,看向瑶姬:“母妃!”

    早在今日来此之前,萧揽便想过母妃不会轻易放过小善,可她的眼神实在太过可怜,叫萧揽的心左右两难,最终还是答应了小善。

    只是

    只是如今他后悔了,他不应该再将小善带来,她已经过得太苦太苦了,他在小善耳边定声:“我带你走,你再忍忍。”

    小善抓住他的肘腕,指甲用力到泛白,那张小脸已如死人颜色,却固执的不肯让步半分:“娘娘,钉刑已滚,您能否兑现诺言,让小善再见婆婆一面。”

    瑶姬是说过让她滚钉刑,但几时说过滚了便一定会让她见人。

    刚欲开口,便见帘子被猛然扯开,那老媪泣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在宫人面前从不轻易开口,只自顾做自己的事,沉默老迈地像一个被尘土蒙挡的破败雕塑,她这样焦急的样子,瑶姬也多年不曾见过了。

    小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挣扎着想要起来,突然的眩晕却令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想唤;“婆婆...”可是出口却只是破碎的呻吟。

    她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来了。

    顿时,身上一暖,熟悉的皂角香将她包围。

    真好,这样温暖的怀抱,小善已经很多年不曾有了。

    她颤抖着环抱住那个老迈佝偻的身影,轻轻依偎在她的肩膀上。

    小善能够感觉到温柔的眼泪滴在她的肩头,可是小善的心却未有一日这样的满足充实。

    真好,她终于见到婆婆了。

    真好,哪怕只是片刻,孤独已然离她而去了。

    “不疼,婆婆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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