洙瑜站起来，指了指她的嘴唇，“若是失血过多而死，她的唇色应是苍白。而唇色发绀，是因呼吸困难所致。”

    洙瑜又俯下，检查她的双手，“没有挣扎迹象。根据死者温度和门外那滩血液凝固程度来看，宋小姐遇害时间应该是子初至子末这一个时辰内。至于凶器，对比伤口，应该是这么长的一把刀。”

    洙瑜双手比出凶器大概的长度，柴喻行看了一眼，“两尺左右，比之剑，短了，比之匕首，长了。”

    洙瑜扯过床内棉被，从头至脚给死者盖好，“她的唇角、鼻翼两旁还有一些未清洗干净的血和沙粒，是因为被砍倒后俯倒在地上所致，她的身上没有发现挣扎的痕迹。”

    “案发现场也没有挣扎迹象。由此看来，她是被人一刀致命，应该是认识的人。”柴喻行向门外走去，洙瑜欲跟，却被项舟侧身挡住了路，项舟微微躬身笑道，“夫人好本事，好眼力。”

    洙瑜沉了脸，“你是老眼昏花了吧？他是我夫君？”洙瑜指着前面的柴喻行，“像他那种不解风情，古板无趣的男人，我夏洙瑜还没考虑过。前面的，你说是不是？”

    柴喻行微微侧头瞟了瞟后面的两人，却不答话。这个夏洙瑜，是在记仇吧？

    项舟疑惑的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游移，见是自己猜错了两人的关系，忙半躲在洙瑜身后，紧闭着嘴不再言语，免生是非。

    宋老爷却在这种时候最是听不得笑闹，沉着脸道，“说这么多，凶手找出来了吗？”

    洙瑜好笑的看向宋老爷子，“宋老爷，你以为这是捉迷藏呢？这么一点线索就想找出凶手……”

    柴喻行回身将洙瑜向前拉了一把，拉至自己身侧，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住嘴。看向宋老爷子时神情肃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便是蛛丝马迹，也会顺藤摸瓜抓住凶手。”

    柴喻行刚毅的脸上表情坚定，似适才说的话是誓言般，如磐石，如铜鼎，千金而重，不可更改。这块磐石也在洙瑜心湖中落下，砸起圈圈涟漪，泛出别样情绪。

    洙瑜抿了抿唇，挣开柴喻行的手，表情也不由得严肃了一些，“虽然你古板无趣，但我会帮到底，我去屋外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

    柴喻行看着洙瑜步入阳光中，渐渐被淡黄光辉包围，眼中微显懵懂神色，低声道，“明明……是我在帮你呀……”

    柴喻行早觉屋中有异，他们刚刚进入宋湉儿的闺房中时，他便发现，屋内有被人刻意擦拭的血迹。

    屋内的血迹已经被擦拭的很淡，可能是因为擦拭者太过心慌忙乱，地上还残余着些许血迹。

    柴喻行蹲下，伸出手摸地上已经完全凝固的血迹，顺着血迹的方向缓慢移动身子，地上的血迹竟是从案发的门边延伸至屋内的梳妆台前。

    柴喻行站起来，立在梳妆台前看台上首饰，果然看见台上饰品摆放微显凌乱，正欲转身让宋府的人来确认少了什么东西，转身却看见洙瑜手中拿了把刀跑进屋内，众人略惊，却无人阻拦。

    洙瑜来到宋湉儿床前，掀开棉被，把手中的刀凑至宋湉儿脖颈前对比。

    柴喻行走至洙瑜身旁，俯身询问，“凶器？”

    洙瑜直起身子，把刀递给柴喻行，“知道我在哪里找到的吗？”不待柴喻行答话，洙瑜伸手指向屋外院中一隅。洙瑜所指之处，在院门左侧的角落里，那里秋草深深，相交掩映。

    “可是。”洙瑜的手移向右侧，右侧比之左侧多了几簇灌木，灌木长得十分密集，“将凶器藏在灌木丛里不是更难叫人发现吗？”

    “你是怎么发现凶器的？”

    洙瑜收回手指，有些气恼的看着柴喻行，随之想想，柴喻行并不是不信任她，只是想看看凶器被掩藏的地方。

    洙瑜走至门口，看向发现凶器的地方，“我看见那边的草很不齐，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倒，走过去就看见了这把刀。很奇怪对吧？”

    项舟却有不明，“凶器不是已经找到的了吗，还有哪里奇怪？”

    柴喻行把手中的刀递到项舟手上，“如果你是凶手，你杀了人会怎么处理凶器？”

    项舟接过这把约莫二尺二的黑色砍刀，看着黑色刀身上沾到血液的地方更显色沉，只觉一阵阴寒扑面，身体不由得抖了一抖，又认认真真的看了看这把刀，“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要把刀藏得好好地，万一凶器被发现了，虽不至于会立马能追究出是我，可心中终归发虚……凶手为什么把刀扔在这里？”

    “如果根本不惧怕凶器被发现，为何不把凶器扔在现场，而是扔在三丈左右的杂草中？”洙瑜拨了下额前刘海，突然转向柴喻行，说出自己心中想法，“凶手本来是要带着这把刀离开，却因为什么原因，让他不得已把刀扔在此处？”

    柴喻行点了点头，赞同洙瑜的想法，他指着地上已经干了的血迹，“在宋小姐被杀后，有人进入宋小姐的屋子，走到梳妆台，拿了什么东西，回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上沾了血，便拿什么物什擦了鞋上与地上的血。”

    柴喻行对宋老爷子道，“烦请宋老爷来清点下令嫒少了什么物件。”

    宋老爷子挥了挥手，一个丫鬟从门外进来，对众人福身拜了拜，再到梳妆台前清点其中的首饰，片刻后她转身看了众人一眼，纠结的咬咬唇角，低头道，“好像是少了一件东西……”

    “好像？”宋老爷子陡然提高声音，“那到底是少了没少啊？”

    小丫鬟惴惴不安的跪下，“小姐前两日还有一个玉佩，今日不在，奴婢不知是否小姐拿出去送人了。”

    小丫鬟虽未指明是送给谁，但以宋湉儿的行事风格来看，必定是送给一个男人了，大家心知肚明，却心照不宣。

    毕竟事关女儿家名声，宋老爷子闻言又欲发作，洙瑜前行一步俯身将小丫鬟扶起来，经过宋老爷子时似有意却无意的撞了他一下，宋老爷子后退一步，倒将所有话语退回腹中。

    洙瑜对小丫鬟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出去了，小丫鬟对洙瑜屈膝福身已示感谢。将将走了两步，又止了脚步，回身道，“那枚不见的玉佩本是小姐送给城南赵公子的东西，这些日子赵公子对这枚玉佩讨要得紧，小姐或是将这枚玉佩重新赠给赵公子了。”

    “赵公子是谁？”

    宋老爷子咳嗽一声，止住小丫鬟的话，有些尴尬的道，“不过是一个长得俊俏些的屠户罢了。”

    “屠户？”柴喻行忙拿过项舟还捧在手中的凶器，举在手中左右看着，低声道，“屠户宰杀牲畜时，用的好像就是这种刀。”

    这把刀长约二尺二，宽为半尺，刀身全黑，是精铁所铸。因使用时间较长，刀刃有几个小小缺口，但仍不改刃之锋利。这样的刀，除了一些家中备来砍柴宰肉外，确实只有屠户用得最多。

    站在屋子里的几位不是高居庙堂便是奴仆成群，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故而初初见了那凶器一时间没能思考过来何处最常见，只听得那小丫鬟说起屠户这才恍然大悟。

    宋老爷子见柴喻行言语中意指那个俊俏屠户赵公子是疑凶，便像是认定了他是凶手般，挽了挽衣袖，一边打着手势让下人集合，一边给众人详细说了下这个屠户，“那个屠户叫做赵嘉，在城南靠着卖肉为生，仗着自己容貌上得了几分优势，巴结了湉儿一段时间。”

    言罢宋老爷子便要领着下人出门去找俊俏屠户赵嘉，项舟忙忙挡在宋老爷子身前，神色为难，“宋老爷，你这……”

    宋老爷子一把将项舟推开，“我生的女儿被人杀了，还不许我去报仇了是吧？”

    柴喻行一只手按住宋老爷子的肩，不知是按着何处穴道，竟使他无法动弹。洙瑜走到他的面前，拨了拨额前的刘海，“要这么说的话，你天天吃饭，怎么不见你下田种粮？”

    洙瑜止口想了想又说，“丧女之痛确实难受，若宋老爷实在是想去报仇，我们拦着倒显得没有人情味了。宋老爷只管去好了，待你报了仇，官府的人再将你抓入大牢，关上一辈子。噢，对了，宋小姐还躺在床上没下葬呢，那也只能委屈宋小姐死无葬身之地了。”

    柴喻行松开了手，宋老爷子瞪着洙瑜甩了甩衣袖，终究是挥了挥手让聚集在院子里的下人散去。

    柴喻行对宋老爷子道，“赵嘉只是疑凶，凶手确实是他否，还要待将他带回衙门审问后才能知晓。若是宋老爷放心不下，大可去衙门旁听。”

    宋老爷子略显惊讶，“要将他抓去知县衙门？”

    “宋老爷，民宅私设厅衙可是犯法的事，你今天是多想去大牢里走一趟？”

    柴喻行将洙瑜拉至身后，免得她再口无遮拦说出什么气人话语，对着项舟吩咐道，“烦请项大人将疑凶带到衙门受审，我们与宋老爷便在衙门等着项大人。”

    项舟躬身应是，一边派人领着柴喻行等人去衙门，一边领人离开宋府去城南抓人。

    那赵嘉被带上公堂时，还不待升堂审问，已经“噗通”一声跪下，抱着项舟的大腿，言语声中带着股子凄凄惨惨的味道，“大人啊，小人敬老爱幼，乐于助人，从未干过什么坏事，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小人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衙门捕快特地为柴喻行与洙瑜设了坐在堂上的案桌，还为他俩摆了茶，此时洙瑜啜着茶，看着堂下似唱戏的一幕，憋了许久才将笑声憋回喉中。

    洙瑜放下用来遮笑的茶杯，侧身对柴喻行道，“这个赵嘉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人品不怎么地。”

    柴喻行伸手摸着洙瑜的腰就掐了下去，“原先还以为你是个温柔可人的姑娘，哪想你有这么厉害的一张嘴。”

    依着洙瑜的性子，必定会回嘴两句，柴喻行说完后耳边只有赵嘉还在叫着冤屈的声音，还有项舟叫手下拉开赵嘉和拦住冲过来的宋老爷子。柴喻行疑惑侧头，才见洙瑜低着头，脸色绯红，抿着唇不说话。

    柴喻行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不仅摸了人姑娘家还掐了人家，当即也红了脸，结巴着解释，“那个……我……抱歉，我……”

    柴喻行平常都是与一群汉子在一起的，大多都是性情豪阔的习武之人，大家已然习惯了相互间时不时的动一下手脚。

    柴喻行与洙瑜也算是熟稔了，适才未多思考，就那么一把掐了下去，现在想要解释，却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掩饰自己的“过错”。

    洙瑜也觉十分尴尬，想要活跃下气氛，咳嗽一声，低声道，“你掐没事，关键是用那么大的力气，真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