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只看一眼,严老大夫便合上了荷包,豁然起身,瞪着洙瑜,怒气升腾却又心带惊喜,“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

    荷包里的,是一株枯草,那株枯草实在是称不得枯草。因它草身幽绿,并无败像,如一株路边山间生长正盛的花草。但它的根茎已然枯败萎缩,了无生机。根枯叶绿,如此特殊,当属灵山草。而阳城中的灵山草,唯有宋家失窃的那一株。

    固然严老大夫先前有猜过洙瑜可能有灵山草,但看见那株灵药出现在洙瑜手中,还是免不得有超出意外的反应。毕竟宋家那么大的宅子,守卫又严,那么珍贵的药材,怎么会出现在她夏洙瑜一个姑娘家手上?

    洙瑜挠挠头,面上表情似感羞耻,又似尴尬,“反正,药在这里了,严大夫救人吧?”

    严老大夫紧捏手中荷包,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突然向外面走去。洙瑜机敏,猜到严老大夫想要干什么,忙拦住他,哭丧着脸,“严大夫,你干嘛啊?”

    严老大夫板着脸,严肃道;“到底相识一场,你做贼人,我岂能助纣为虐?”

    洙瑜泫然欲泪,“这灵山草于我有用,于我有用,便是于人有用,于人有用,便是救人性命。不然我偷它干嘛?”

    洙瑜抿了抿唇,面上的表情更加愁苦,“严大夫,你若把这株药草还回宋家,洙瑜被宋家责罚倒也没什么。可你要想清楚,宋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他们岂会把灵山草交给我们?这事关两条人命呢。”

    严老大夫退了一步,在屋中来回踱步。

    见严老大夫有所松动,洙瑜轻轻一笑,走至床前,俯身看了病人一眼,语调轻快,“严大夫,你可要快点想啊。若无良药,此人命不久矣。”

    “你这丫头……”严老大夫恼怒的瞪洙瑜一眼,却是无语。

    洙瑜嘿嘿一笑,“严大夫莫恼,待救人性命之后,洙瑜定向宋府负荆请罪。你看这样好不好?”

    严老大夫甩甩衣袖,将丁香金丝纹荷包举至眼前再细细瞧了一番,突然拉开门向门外走去。

    洙瑜前行一步,想要阻止,灵动的眼珠子一转,略一思索,又止住了脚步,低头浅笑开来。

    果然,门外传来严老大夫呼唤小徒,吩咐事宜的声音,“这株药你先拿去切一半,放在温水中浸泡小半个时辰。另一半,放回荷包中,切勿随意丢放,稍后我过来拿取。”

    严老大夫在门外探出半个身子,脸皮绷得紧紧的,面色阴沉得紧,他目光灼灼的盯了洙瑜片刻,郑重开口道:“你说话可要算数。”

    洙瑜拨了拨额前刘海,甜甜柔柔的应了一声“哎”,打趣道,“有严大夫你看着呢,我哪里还跑得了啊。”

    严老大夫冷冷“哼”了一声,一边转身离去,一边长长叹气,“助纣为虐啊,为虎作伥啊,世风日下啊……”

    待严老大夫走远,洙瑜收起满面的笑色,神色中带有淡淡的抑郁。洙瑜在床沿坐下,掀开病人脚边的被子,病人还未换下深蓝锦袍。

    轻抚上他衣角下黑色绣线勾勒的“朝云”二字,语声淡淡,“我一直在想,你是安城里的哪一路人物?希望,我做对了选择。”

    “呵。”洙瑜摇头轻笑,眉间郁色不减,“交出灵山草确实冲动冒险了一些。不求添锦色,莫要惹祸患便好。”

    洙瑜为病人盖好被子,也欲起身去看煎药,窗外树叶“簌簌——”声让洙瑜顿了顿,她抿了抿唇,又说,“灵山草虽好,若是全用,便是致命毒药,拿回去也只用得上一半。另一半,不若留在这里,再救一条人命。”

    洙瑜俯身,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病人的手腕上,“先前为他诊脉时,便发现他内力浑厚,武学造诣极高,又是京中显贵。无论是他,还是那个姓严的老大夫,今后,或能为我们所用。”

    洙瑜收回手,目光幽远,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渐变狠厉,“若我今日所做不对,那也无甚大碍,或是除去他们,或是我们消失干净。”

    片刻后,窗外伴着风声树叶又“簌簌——”响起,洙瑜抿了抿唇,抿出一弯浅淡的微笑,向门外走去。

    将灵山草与病人用下后,为防有意外症状发生,洙瑜与严老大夫轮流守候在病床前,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直至次日巳时,才见灵山草药性完全发挥出来。

    晨光散去,天至大明,蓝天白云,阳光耀眼,却不狠辣,温和适宜。

    暖暖的阳光从大开的房门和窗户洒进屋内,铺出一地金辉。细细尘埃在阳光中飘然起舞,被守在门外的童子挥手散开。

    门外的童子百无聊百赖的打了个哈欠,斜眼瞟了瞟屋内,撇了撇唇。

    屋内床前,洙瑜趴在床边似已睡着。思虑严老大夫毕竟年迈,昨夜洙瑜便只与严老大夫轮换一次,大部分时间由洙瑜守着。今日一早,洙瑜便又过来接下严老大夫,让严老大夫回屋补眠。

    固执守到现在,终是抵不过疲倦,浅浅入睡。感念洙瑜辛苦,严老大夫派小徒在门外候着,看能帮上什么忙与否。那小徒倒也实诚,当真只是候在门外,等着洙瑜叫他,领下吩咐。

    淡黄色阳光铺撒在洙瑜身上,映得粉色绣金交领长衫更加鲜丽。洙瑜五官小巧精致,肤色白皙,被太阳照得久了,泛出淡淡的粉色。洙瑜稍稍动了动脑袋,串珠水晶耳坠折射的光在她脸上晃了几晃,更添几分好颜色。

    洙瑜这一动,发丝便滑落在病人的手上,一点一点从他手心移走,或是感到酥痒,病人的手指开始有了轻微的收缩,睡着的洙瑜未有察觉。

    却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后,病人双手突然收紧,顺势也捏住了洙瑜在他掌中的头发。这一捏,带着些拉力,扯得洙瑜发疼,猛然惊醒,惊叫一声。

    还未来得及反应,床上的病人骤然坐起,迅速翻身,一扯一推间,便将洙瑜压在了地上。

    他一只手扣住洙瑜的脖子,一只手撑在洙瑜的头侧,紧紧盯着洙瑜的眼睛,声音嘶哑,却不干枯,听上去倒很顺耳,“你是谁?想干什么?”

    洙瑜对他翻了个白眼,没有答话,伸手去推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了一推,没有推动他分毫,还惹得他将扣在她脖颈间的手收紧了一分。

    洙瑜有些火了,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我是救你的大夫!给我起开!”

    病人虽已醒来,但身体尚虚,他一起身便是一堆大幅度的动作,身体已然是吃不消了,洙瑜这一巴掌下去,恰恰就让他散去了凝聚起来的力气,倒在了洙瑜身上。

    门外小童听到屋内响动,探头向内看了一眼,见是病人醒了,抬步想向屋内走去,刚跨过门槛,又收回了脚,转身急匆匆的向门外走去。

    洙瑜见小童跑开,苦了脸,“你好歹帮帮我再走啊。”洙瑜又伸手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可这男人不轻,加之他已无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洙瑜身上,洙瑜将他稍稍推起,却仍是推不开他。

    推了几次都如是,洙瑜便也放弃了,扶着额叹息。

    那男人虚弱嘶哑又磁性悦耳的声音在洙瑜耳边响起,“抱歉。”

    他的气息自耳畔浅浅抚过,酥酥痒痒的,洙瑜不适的侧头,默了片刻,情绪稳了下来,声音柔和了些许,“这没什么,我是大夫。”

    又是片刻的静默,洙瑜轻咳一声,打破寂静的局面,“我叫夏洙瑜,你呢?”

    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因声音甚小,洙瑜又偏着头没有听清,洙瑜“啊”了一声,偏回头。那人又回答,“柴喻行。”

    听得这个名字,洙瑜的身子瞬时僵住,轻声重吟,“柴喻行…….”

    “你认得我?”

    柴喻行?呵,那个在雍朝庭庙上大受推崇的正三品定威大将军,那个战功累累,名贯江湖的青年将军。

    洙瑜混迹雍朝这些年,怎么会没听过他的大名。

    只是很意外,会在这个距离京城那么远的小小阳城遇见他,还是中了毒、受了伤的柴喻行。这……当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却不待洙瑜说完话,严老大夫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由远及近,“病人醒了是吧?现在怎……”

    略带欣喜的声音在门边戛然而止,陡然升高饱含怒气的语声跟着响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像什么话?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就算看对了眼,郎有情妾有意的,三媒六礼都没有,连天地都没拜过,怎么就怎么就……再说了,病人现在身体正弱,你们瞎折腾什么……”

    说着说着严老大夫也发现了不对劲,这才察觉是病人压在了洙瑜身上,洙瑜昨夜守夜劳累,今日又守了这么大半天,已然精疲力尽,使不上多大的力气推开身上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病人。

    严老大夫止了口,急步走过去先将病人从洙瑜身上推开,拉起洙瑜,再与洙瑜一同将他扶到床上。

    洙瑜不住的抚额摇头,面上的表情委屈极了,“洙瑜老是被严大夫无故责骂,心中实在难受,唉……”

    严老大夫挡在洙瑜前面为病人诊脉,隔开洙瑜与柴喻行,沉着脸道,“行了行了,累了就回去歇着,谁让你死守在这里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当真以为自己年轻精力旺盛,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洙瑜捂起耳朵,撇了撇嘴,“严大夫你可别说了,我一定乖乖回屋去补眠。”

    洙瑜低头看柴喻行,见他也正看着她。服用灵山草后的柴喻行面上的暗红逐步退了下来,直至此刻,他的面色转为苍白,虽虚弱,但不如先前那般严重。

    柴喻行眉宇舒阔,有浩荡气势隐隐于上,他的鼻梁高挺,更显一双眼瞳的深邃,壮阔无垠,再看下去,眼中的万千波澜便会卷起巨大漩涡,引人深陷。

    洙瑜仍是低着头,但已收回了目光,她轻轻一笑,视线落在他那犹如仰月的唇上,“你这病人,自救回你起,可是折腾了我们两夜一天呢。我先去睡个把时辰,待会儿再来看你。”

    严老大夫看也未看洙瑜一眼,不过从他的语调中听来,他很不高兴,“咋啦?咋啦?你这是不放心我的医术?病人有我守着,能有什么问题?”

    洙瑜一边笑着应答,一边移步后退,“是是是,严大夫医术无双,有严大夫坐镇在此,自然是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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