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采女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起身认错，“是臣妾失言，请白充华不要怪罪，臣妾这就给白充华赔罪认错，请姐姐原谅。”
“谁是你姐姐！”白充华眼中不屑更甚
许攸宁低头，暗自笑了笑。
白充华一如既往的蠢笨。
丁采女口口声声的请罪，焉知这儿是坤宁宫，她妄议皇后的宫女，不论哪里说，都轮不到给白充华认错，求她原谅。
这其中原由她明白，李宝林明白，可有人没明白。
许攸宁起身，位份在充华之下的都起身见礼，一时间异口同声：“白充华安。”
白充华哼一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门口有一美人身穿淡紫色襦裙，裙摆上绣着富贵花，在宫女的搀扶下进门，“妹妹倒是热心，竟替皇后娘娘做起主来了。”
只见她往白充华上首隔着两个位置坐下。
刚坐下的许攸宁等人，再次起身，“昭仪娘娘安。”
楚昭仪是潜邸出身，进宫前生下皇帝长女。
本人不见得宠，但因这个皇帝一个月总会去那么一两次芳华轩看望大公主。
说来也巧，被赐死的杜宝林就住在芳华轩侧殿。
白充华有宠，根本不怕楚昭仪，不客气的顶回去，“臣妾哪敢，这后宫自然是皇后娘娘做主，臣妾可不敢逾矩。”
楚昭仪端起茶盏，“没有最好。”
李宝林撇嘴。
有宠真是好啊，楚昭仪没宠不敢同有宠的白充华争吵。
白充华有宠，敢同高自己几级的昭仪娘娘呛声。
许攸宁倒觉得，楚昭仪是昭仪，又生有公主，一个充华都不敢回嘴。
这日子过的未免太憋屈。
“齐淑妃娘娘到。”
众人忙起身请安，就连楚昭仪都放下茶盏，规矩做的十足。
齐淑妃上面没人，除了皇后后宫她最大，她还盛宠。
一个月里皇帝进后宫二十天，七八天是歇在永粹宫的，皇帝以齐和祁同音的字给她做封号，可见一斑。
家世更是没话说，齐淑妃祖父是当朝太傅，天下门生遍布。
据说这朝中有不少都是秦太傅的学生。
父亲在朝中也身在要职，大哥，二哥都有官职，可谓是如日中天。
在后宫更是与皇后分庭抗礼。
齐淑妃相貌生的是极美，杏眼桃腮，看人带电。身段娇小玲珑，纤腰楚楚，走起路来腰肢轻晃，扭的那叫一个好看。
她还有一把好嗓音，听闻皇帝最喜她读书时婉转情愁的意境。
这位在皇上登基那年冬天生下大皇子。
只是大皇子身来体弱，还没出月子就去了，被皇上追封为亲王。
但人都死了，封王又有什么意思。
大皇子没了后，众人都以为她要失宠。
谁能想到，齐淑妃得宠多年只增不减，现如今后宫已无人可敌。
众人都猜，若是大皇子还在这位恐怕就是贵妃。
齐淑妃本人看起来极为骄傲，穿着品红的袄裙，上面用金线绣着花纹，鞋面用东珠点缀，梳着双刀鬓，戴着皇帝前日刚赏下的点翠，华贵逼人气势十足。
齐淑妃落座左边第一个位置，抬手道：“各位妹妹无须多礼。”
“多谢齐淑妃娘娘。”
这位唯一一位贤良淑德四妃上的娘娘，看似好说话，但内里如何，在座的各位早已领教。
温和的外表，只不过多年来的顺心顺意养出来的。
梁修仪是最后到的，她面色不佳，也没心思说话，摆手让请安的小嫔妃们起身，自己给楚昭仪，齐淑妃见完礼就坐着不说话。
没多久皇后出来，一前一后的，屁股还没沾凳，又得起身行礼。
许攸宁叹气。
还是得往上爬，爬的越高就不用这般卑躬屈膝。
宸才人跟在皇后身边伺候，搀扶着皇后，将人送上位置，这才回自己座位。
这位相貌也是出色的。
李宝林小声的嗤了声，嘀咕道：“自己也是皇上的亲表妹，这么上赶着巴结皇后，也不嫌丢人。”
她怕别人听到，说的十分轻，许攸宁也就装听不见。
“陈妃病倒，本宫免了她近日请安，你们若是有心，就去长春宫看看。林美人身子不适告假了，天冷，言嫔病倒了，你们谁身子不好，尽早叫太医诊治。”皇后温声道。
陈妃是二皇子的生母，家世显赫，父亲陈王，也是大祁唯一的异姓王，府邸在西南，只有年底述职时才会回京。
陈妃自从生下皇子后，一心一意扑在孩子身上。
将二皇子眼珠子似的护着，守着，对皇上就不怎么上心。
本就没有多得宠，也因此渐渐失宠。
现在儿子没了，自是一病不起。
“是。”众人应道。
“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本宫只说一句，你们怎么争宠、怎么斗，都不能将主意打到皇嗣头上，不然本宫与皇上决不轻饶！”皇后话锋一转，威严十足。
皇后比皇帝大一岁，是太后的亲侄女，先帝还在世时赐的婚。
皇后娘家同样厉害，如果说许家没落，那皇后母家就是后来者居上。
祖父永忠候，父亲手握兵权，带着大哥随军镇守边疆，二哥翰林院学士，此等家世做皇后，足够了。
“是，臣妾谨遵教诲。”众妃子起身行礼。
皇后摆手叫起，“平日懒得管你们，只要不出错，不乱规矩，本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曾想把你们的心养大了，往后谁胆敢不安分，杜宝林血淋淋的教训你们也见着，自己也就算了，牵连母家，就算到地下也是家族罪人。”
皇后穿着橘黄色，相貌在一众千娇百媚嫔妃里，没有那么出色，却也端庄威严，说的底下没人敢吱声。
齐淑妃例外，“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只是这偌大的后宫里，主子众多，一个区区宝林怎么敢，又怎么支开二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将二皇子推下湖去的。”
白充华：“这怕不是有人指使？”
这话接的好，太好，正中齐淑妃下怀。
齐淑妃笑了，“臣妾记得，这杜宝林对皇后娘娘最是恭敬，时常出入坤宁宫伺候呢。”
齐淑妃，白充华两人一唱一和。
就差没有直接说二皇子的死是皇后干的，当然也只有齐淑妃敢直接对皇后提出质疑。
“齐淑妃娘娘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皇后娘娘！”皇后贴身宫女素心色厉内荏道。
“大胆！”齐淑妃身边的咏春不甘示弱，“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伺候人的玩意儿，也敢对我们娘娘大呼小叫！”
李宝林错愕的瞪大眼睛，这咏春胆子这么大的。
难道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齐淑妃盛宠，她身边的宫女也敢对着皇后娘娘的宫女颐指气使。
许攸宁无甚反应的等着看戏。
在皇后的地盘上，骂皇后的宫女玩意，这咏怕是被齐淑妃的盛宠迷了心。
拎不清啊。
自己不也是个伺候人的玩意。
皇后扫向下首，目光凌厉，“齐淑妃的宫女不分尊卑，不敬本宫，来人，将咏春送进內刑司好好学一学规矩。”
內刑司是关押犯错宫女，太监的地方。
里面的人手段狠辣，凡是进这里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即便侥幸出来，也会落得一身残疾。
嫔妃身边得脸的宫女代表自己的脸面。
咏春不敬中宫，皇后将人送进內刑司，打的是咏春吗？
不，是把齐淑妃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皇后这招打的齐淑妃毫无还手之力。
毕竟齐淑妃再得宠也不敢把皇后身边的宫女送进內刑司。
坤宁宫太监动作快，咏春被两个小太监捉住就往外拖。
咏春哪还有之前的强势，惨白着脸求救，“娘娘救我……”
齐淑妃脸色难看起来。
咏春是潜邸就跟着的，知道永粹宫不少事。
內刑司捏在皇后手里，这要是被送进內刑司，谁也不保证咏春为了活命会说出什么来。
齐淑妃不得不保她，“皇后娘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杀臣妾的宫女，这是什么道理？”
“一个宫女，本宫想杀就杀了，带下去。”皇后淡淡道。
众人佩服。
这气势，皇后不愧是皇后。
太监脚步不停。
咏春眼看齐淑妃保不住她，吓得求饶，“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娘娘救命，奴婢……奴婢不想进內刑司，娘娘……”
正妻宠妾博弈，底下小嫔妃看的心有余悸。
皇后明媒正娶的嫡妻，哪怕不得宠，她也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容不得旁人挑衅。
眼看着咏春被拖出殿。
齐淑妃猛地一拍桌面，人唰的下起身，厉声道：“本宫看谁敢！绿春，给本宫拦下！”
绿春站出来行礼，“是。”
“皇上驾到。”外面突然唱和。
殿中的嫔妃们，手忙脚乱的整起衣衫。
得宠的不在意这个。
不得宠的恨不得抓住每个见能皇帝的机会。
毕竟不是谁都是齐淑妃。
就连楚昭仪都紧张起来，今天穿的新置的衣裙，样式好看，妆容也是新的。
但她还是有些不自信，低头扫了眼身后的宫女。
“本宫今日如何。”
“娘娘安心，您今日美的很，皇上定会看见您。”
李宝林位份低，宫女进不来，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人，只好问许攸宁：“妹妹，我的头型乱不乱？妆容没有花吧？”
李宝林梳着元宝鬓，戴着银饰头面，圆溜溜的眼睛满是紧张，显得俏皮可爱。
“姐姐安心，好得很。”许攸宁道。
祁彦今日上朝，朝中无事，散朝早，因二皇子一事，这才往坤宁宫来，身上的龙袍未来得及换下。
浦一进殿，盈盈跪倒一片，“皇上万安。”
明黄色的袍角掀飞，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众人只看到绣着的祥云龙爪打眼前一闪而过。
皇帝走向上首，转身面向嫔妃时，简单道：“起。”
“谢皇上。”
皇后先起身，再是众人起身。
皇帝坐在皇后原本的位置上，太监小心搬来皇宫椅摆在皇帝左下首。
“皇后坐。”祁彦道。
“臣妾谢皇上。”皇后坐下，众人跟着落座。
也是这，才敢抬头看一眼皇帝。
康元帝是个非常俊美的男子，且十分年轻，却没有年轻该有的傲气，气质沉稳。
这个年纪的男子多数豪情壮志，锋芒毕露。
尤其祁彦是皇帝，万物之主。
但那沉静的眼，没有傲视群雄，只有为帝者该有的运筹帷幄。
皇帝生母是先帝丽妃。
丽妃美貌大祁无人不知。
祁彦随母妃，长的美，眼生的狭长，眼尾上挑，往下看人时眼皮微敛，内含冷意。
没有刻意施压，却不由自主地让嫔妃们打心里敬畏。
“闹什么。”祁彦皱着眉问。
咏春差点就被小太监带走，因为皇帝突然驾到。小太监们不敢冲撞圣驾，在门口跪着迎接。
皇后还未开口说话。
齐淑妃先告起状来，“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臣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因为几句话就要将臣妾身边的宫女打杀了去，这是个什么道理。”
她说话好听，此刻故作委屈，婉转声长，娇而媚，听的人骨头发酥。
许攸宁觉得这嗓子配上容貌，且知情知趣。
她若是男子，也难不宠着齐淑妃，毕竟这天下没人不爱好颜色。
皇帝倒是无动于衷。
他看向身侧的皇后，“皇后怎么说？”
皇后是嫡妻，身份尊贵。
即便中宫多年来无所出，皇帝仍对她礼敬有佳。
虽宠爱不足，但每月初一十五圣驾都会往坤宁宫来。
这是祁彦给皇后的脸面。
齐淑妃心里恨的要死，皇上再宠爱她，可从来不愿为她坏后宫规矩。
她想祁彦先询问她，那就等于踩着皇后的脸面。
皇后又如何，她照样不把她放在眼里，又有谁会说一句不是。
可皇帝偏不这样做。
该给皇后的脸面，他一向不吝啬。
“是齐淑妃的宫女言语不忌，冲撞臣妾，臣妾想惩戒一番，教教她规矩。”皇后道。
“皇上！”
齐淑妃拉长声调喊了一声，“皇后娘娘哪里是想教规矩，她让太监将咏春送进內刑司，皇上您知道內刑司是什么地方，宫女进去了还能有好？咏春是从潜邸就跟着臣妾的，臣妾习惯她伺候，她要是在內刑司没了，臣妾以后可怎么办。”
皇帝心不在焉的听着。
他今日来不是听嫔妃们争风吃醋的。
许攸宁一笑。
皇帝看起来都没认真听呢。
祁彦确实没放在心上，宫中何时缺过伺候的宫女，这个没了，再从内务府挑就是。
倒是齐淑妃明显想下皇后面子。
他宠嫔妃归宠嫔妃，但也不会为妃子叫嫡妻为难，这一点齐淑妃始终没明白。
心里想着事，突兀的听到有妃子笑。
祁彦挑了下眉头，问：“谁在笑？”
在皇后宫中，得宠的齐淑妃面前笑，真是好大的胆子。
许攸宁面色未变，人倒是不慌不忙的起身，轻声道：“回禀皇上，是臣妾。”
李宝林咬唇，皇上坐的那么远，她又坐在许小仪前面，怎么皇上没注意到她，就看到许攸宁了。
楚昭仪暗自冷哼。
在齐淑妃面前勾引皇上，真当淑妃是吃素的吗。
可是……
楚昭仪咬牙。
她还真就成功了。
有多久，只要齐淑妃在，皇上就看不到底下这些嫔妃。
齐淑妃扭头看向殿中站起身的许小仪。
许攸宁十五岁进宫，今年也不过十六岁，当年进来时，她年纪最小。
所以并不起眼。
因为年纪小，即便容貌看的出不俗，但那会稚嫩，脸上婴儿肥未消，进宫后也不出头。
平日里规矩的请安，请完安就回听雨楼待着，从不见与人交好。
低调的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本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看走眼。
皇帝轻飘飘的抬眼。
底下的人梳着百合髻，几株绒花头面点缀，穿着银白色短袄，搭配着淡绿色半身裙，上面迎春花绣工不俗，花朵与树枝相辅相成，倒也别有一番趣意。
可惜小嫔妃低着头，看不大清楚。
祁彦倾身，“近前来。”
许攸宁起身往前走几步，立在皇帝下首，低头行礼。
“抬头。”
皇帝声音是好听的，扑面而来的皇家威严，使得人下意识听从。
许攸宁抬头，猝不及防对上皇帝沉静的眼睛。
女子未施粉黛，眉峰只浅浅的描绘一笔，弯曲的睫毛向上掀开时，眼含神光，眨动间光辉闪烁，灵动吸睛。
祁彦玩味一笑。
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