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的提案，我答应了。但这之外，我也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道长可否一听？”梁妙菱将自己的鬓发拨弄到了一旁，主动发言问道。

    听到她主动应下自己刚才的请求，谢长峰终是回了神。连忙接下了话茬。

    “梁姑娘你若有要求，尽管提便是。既然姑娘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在下定然会两肋插刀携手相助。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尽力满足。”他神色真诚，作出了一副极为有把握的态度，看向梁妙菱的眼神清澈。

    不带任何滤镜的讲，此言极富有可信度。这个故事的男主确是一位划分界限极为明确又恩怨分明的角色。

    只可惜原身面对这样初出茅庐的纯情小道长，第一反应竟是用了“美人计”——还是附赠女鬼哭花妆低经费仿制恐怖片场景那种。

    别说起到有效作用力进一步提出要求了。要真按那种面部管理来进行的话，能让谢长峰留下个凄凄惨惨戚戚少女全家归西的印象，而不是成为接下来几天噩梦的素材都算是男主优秀品格联合原身脸部硬件在硬撑了。

    不过品格优秀这一点……倒是很有用武之地。嗯，各种方面呢。

    梁妙菱食指托腮，若有所思地低下了眉头。随着面部的动作，刘海微微向前倾去，遮盖了光洁的额头，也掩饰了少女眼中的狡黠。

    她即时开口，语气轻柔：“也非什么无理要求。只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便要在这深山老林中巡路，对未知多少有些恐惧罢了。听闻修道之人皆对符箓之术有所研究，不知小道长可有传讯符一类可用于联系、又在危急关头可供防身的物品？”

    谢长峰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那自然是有的，在下随身携带的香囊中便有配备。”

    虽主剑修，但作为修道之人，符修必将也多有入门。先前在门内为应对无法抽出时间的紧急事件，师父早已借上清峰主之手为他提前备好了次抛的通信符箓。而且比之自己平常即写即用的普通通讯符，逍遥峰的亲传弟子外出也还多有佩戴与峰内相接应的传讯玉佩。虽此物当然不可交与他人，仿造其原理改变通讯符的灵力构造，让凡人只需使用便能传讯至画符人，这还是可以做到的。

    跟随他所言的话头，少女将视线转向了他腰侧掩盖在宽大袖袍之下的方向。平时不去观察就不会察觉，隐隐约约的，确是有一个菱角般的形状。

    未等她开口，谢长峰突是有些局促地轻咳了两声。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长峰再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禁有些难堪。他明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储物法器贡献出去的。既是不给，又何必在他人求物的场合提出。少年顿时面颊浮上一层薄红，尴尬地立即将话题揭过：“如果姑娘需要的话，我还备了些符箓，只需稍微改装一下，便可给姑娘通讯、防身用。”

    “那就麻烦小公子了。”梁妙菱笑眼弯弯地答道，

    “我只是想着，接下来怕是还要和道长共渡不少时日，道长却连我的名字都还未过问。一直姑娘姑娘的怕是也有些生疏了。小女姓梁名妙菱，不如之后便唤我妙菱吧。”

    见梁妙菱没有再追讨方才香囊相关的问题，谢长峰也松弛了下来。

    “姑娘觉得这般相称更为舒适的话，那便失礼了。我姓谢，字长峰。长短的长，峰峦的峰。若是妙菱姑娘你不介意，待我也直呼其名便好。”

    谢长峰伸手，将传讯符从储物仙囊中变现到了手掌上。操作一番，便交予了梁妙菱。

    梁妙菱只见眼前一阵蓝光闪烁，落在她手中的传讯符和原本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便是灵力吗？她如此想道。

    以目前这副身体的配置，现在提出学习道法的话，忙活个半天顶多也就能蹭个入门级别的。而且明明现状下人身安全内外皆具备了，还贪这一份心，怕是容易引得男主有所怀疑——罢了。若是未来有机会的话，再考虑吧。

    想到这，梁妙菱心中隐约成型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把戏。

    接过传讯符后，梁妙菱笑着微微颔首，“那就谢过长峰哥哥了。想不到这世间竟是真有如此神奇的法术。在最开始，我还想过道士是不是话本子里编的呢。现世的道士则都是一帮神棍——什么的。”

    说到此处她弯了弯嘴角，又微微红了脸，抬眼认真地直视着谢长峰，接着道：“现在就不会了，眼见为实，谢道长的道法果真技艺精湛。”

    之后梁妙菱便顺手将随身的香囊解下，倒出内部填充的香草后，珍惜地将传讯符填入了其中。

    谢长峰眼见她状若无意地行此举，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何是好。

    虽他对凡间习俗不甚了解，但新娘子嫁衣上的香囊对未来夫婿有特殊意义这种常识，他还是知晓的。而任务之前为保障过程的确切程度，也事先调查过目标地附近一片的风俗。没记错的话，他们适才这番举动刚好可以贴合其中之一——

    新郎新娘在拜堂后，要互予香囊或交换内部的填充物，且随身佩戴直至次月月满之时。寓为婚后生活无隔阂，能够长长久久。

    这些风俗他皆可以不在乎，但按理来说土生土长的凡人女子不可能会对此一丝芥蒂都没有。

    是不甚在意，还是有意为之？他和这位姑娘勉强也就算第二次见面，若是后者，长此以往，他真不知如何应对……因为递交传讯符达成肢体接触的手隐隐约约有些发烫，少年突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吞咽掉了自己的唾液，不由得分神去压下心头的杂念。

    而梁妙菱却并没有在意这些事的意思，径直走过心猿意马的少年身边。对着他勾了勾手：“喏，就是那个方向。”

    “在送行的时候路段虽有些偏僻，但对比下来都还算走的大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车队最后一次转向，便是自西北向东南方。而轿子如今停在此处，正对的方向与正午树树影的朝向正好相反。也大体契合了我们目标的方向。”

    “所以，长峰哥哥，我们的目标应就是东南方没错了。尽管跟我走吧。”

    一通话下来，有用的信息量只有轻易便能觉察的行进方向罢了。实际上当事人也知道自己究竟讲了什么，梁妙菱话一出口，便体感自己是进行了一段废话展开脱口秀。

    虽是如此，表情管理却是有它重要的地方的。尽管无意义发言了一大堆，少女仍是做出了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在这压倒性的理直气壮下，本就心神不宁急需一个新话题的听众也硬是没能觉察出这番话怪在了哪里。

    甚至他还上前一步，进行了还礼般的捧场：“妙菱姑娘果真博学多才！”

    接着他回过神般，又像是补充似的提问道：“敢问姑娘，这些与求生技巧有所雷同的内容，常是在哪些书籍上有所记载的呢？”

    梁妙菱眉头微挑，看了他一眼。

    听众疑惑回望。

    意想不到的是，梁妙菱居然缓缓移动至安葬春鹂的石碑处，随后面露忧伤：“实不相瞒，这并非我从书中所得知。在我幼时的时候，曾经常与丫鬟玩伴偷偷翻墙出院游玩，久而久之，街上邻里的大家都与我相熟了，我便也从他们口中积攒了不少经验……”

    梁妙菱又看了旁边局促不安站立着的小男人一眼，被水润得闪亮亮的睫毛眨了眨。虽是在说自己，却担忧地望向对方。

    身旁的“小男人”终是意识到自己是提起他人的伤心事了，“抱歉，姑娘，我……”

    “无事，”梁妙菱并没有给他道歉的机会，她神色释然地笑笑，“小道长方才不也说了吗？逝去的人已经无力回天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要放眼向前看。”

    本来对方主动提出的称呼又变了回去，一瞬间，谢长峰被反差打的有些懵。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既分辨不出她是生气了还是真心如此觉得，出于礼貌，他只能保持沉默。

    少女低头蹲下，捻起石板旁的一株残花，递到了谢长峰面前给他看。

    “长峰哥哥，你知道吗？这种路边平常的小花，其实往往才是遇人难时被波及最多的存在。可它们不会哭，更不会开口诉说自己的苦痛。”

    “我们可以为此感到怜悯，也可以为了它们祷告上天，却无法代他们承受这些种种。所以，我想着，或许并没有必要说太多漂亮话。”

    “就像你说的，人各有天命，我们左右不了他人的命运。”

    “这一点我真的很认同你，”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直直地看着谢长峰，清澈见底，“况且在救了我之后，你还愿意主动替我给我自小最在意的玩伴整理后事，我的感激之情，实在是难言于表。”

    谢长峰被看的有些发毛，虽然隐约感觉这一通独白多少突兀得有些奇怪，却仍是忍不住隐隐有些心虚。

    如果她这些都是真心话的话……那多次在内心深处怀疑了这般皎洁纯净的凡人少女有其他意图的他，真真是犯了以己度人的大戒……不，也不是。人和人的交往确是需要警惕心的，他这一点做的没错。只是现在对面都敞开心扉了，他也要拿出相应的态度才对。除了“留心”之外，师父也曾教导过“将心比心”的意义。

    可是“其实我是为了让你答应给我引路而卖人情”这种话，面对眼前青娥少女带有几分期待的眼神，压根出不了口。谢长峰脸都憋红了，最后也没能给出个正面回应。

    而梁妙菱却已经站起身来，笑着轻拍掉衣角沾到的灰，主动给他找好了话茬下：“所以长峰哥哥，这番双重叠加的大恩，就是你不提出需要我指路，在知晓你的目的后，我怕是也要主动自荐的。关于这片山林的故事我从小到大可是听了不少，就差亲身实践了。要是丢失了这个机会，没准之后我还觉得后悔呢。”

    “……那就再次谢过姑娘了。”谢长峰道出了至遇见梁妙菱后数一数二心口合一的谢。

    梁妙菱也没管他态度的变化，得寸进尺地佯装嗔怒道：“可别忘了我从小就能翻墙进镇了……可以当我不存在，但是千万不要小看我。只要我想，我可是什么都上手的了的。”

    “不会的。”谢长峰连忙作出应和。在双双转身后，也一步不离地紧随其后，时不时试探性地瞥向少女的侧影。见她接着也都没有什么连锁反应了，胸口那一股常年一心问道、只随脉搏一齐翻涌的内流终是重归于平静。

    姓梁名妙菱……梁员外家的嫡女吗？确是百分百的清白人物没错。虽然有时会转变快的让人有些不知回应些什么，但关系最为亲密的丫鬟刚刚丧命，又遇此大难，情绪变化大，应也是正常的吧。

    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既然取得信任了，应该寻路方面，只要跟着这位梁姑娘一路用灵气比对就好了吧？少年站于少女背后，如此思索着。沉默着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