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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不爱了

    “好呀,你踏出这个门就不要回来了。”

    “路华胜,你以为我离了你就过不下去了嘛。”女人眼里没有泪光,分明说话的语气也和平时没什么分别。但14岁的路北还是听出了决绝。

    10岁之前的路北还是有一个和谐温馨的家的,更小一些的事虽然有些模糊,但他还依稀记得是个寒冷的黄昏,北风刮得小学教室的老式窗框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而他就趴在窗口,一眨不眨地凝着正对的大门。大门口闹闹腾腾的声音传来,陆陆续续有其他小孩被爸妈接走。

    他想,等会一定要让爸妈带自己吃肯德基,平时为了健康饮食两人基本是不让他吃这些东西的。不过,但凡有什么事让小孩觉得委屈了,小孩一撒娇,只要不过分,夫妻俩到底还是会同意的。

    夜幕悄悄落下,热闹的门庭变得清冷。教室里的日光灯,被一直陪着的老师“啪”的打开打开,暖白的灯光充盈整个教室,映着小孩被风吹的脸红彤彤的。

    “小北,不要趴在窗边好不好,风吹的冷。”

    老师刚之前接到电话,夫妻俩说有事耽搁了会儿,请她帮忙照顾一下小孩。她也跟他说了这个情况,但他很执着。

    “我想第一时间见到爸爸妈妈。”

    老师没有继续,走到他的身边,把没关严实的窗户拉好,一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和喧嚣。

    他在老师的动作下换了一个动作依旧趴在窗边,开始百无聊赖地扣着木质窗框的边沿。

    夜幕更浓,小吃摊开始吆喝热乎的馄饨,文具店的灯也亮了起来,校门口的顶灯也挥洒进了夜色。远方的路道缓缓驶来一辆黑色的汽车,渐渐的能听到发动机隆隆声。喜色爬上他的脸,他撒丫子抛开,没顾后面追着提醒注意安全的老师,烈风潇潇里一下子扑进从车上走下来的女人身上。

    李暮妍身上很暖,有着从车空调里带下来的暖气,即使事藏青色的长款棉服也能看出亭亭玉立模样。他身量不长,只能埋在李暮妍的腰间,小手堪堪环着腰身。听着头顶女人温和的对老师说谢谢。

    女人身上很香,那股味道被风吹的酝染开来,整个空间都是。

    后来,很多时候李暮妍都会涂这股香,只因毛茸茸的小孩埋在自己身上时说了一句:好好闻。

    路华胜从车窗探出个脑袋,男人也着同款藏青色的棉服,扬起一如既往的和蔼笑容,对着他们道:“快上车了,当心感冒。”

    上了车之后,他开始撒娇,坐在后座撒泼打滚,嚷嚷着要吃肯德基补偿。

    车窗外风景一排排向后移动隐进夜色里,然后他就看见那个微笑的白胡子老爷爷出现在视线前方。

    他被路华胜抱着出了车,路华胜玩心大起,双手穿过小孩腋下,牢牢抱着他一下一下抛向高处逗玩:“今天带我们小北吃肯德基喽。小北高不高兴?”

    李暮妍则一直跟在父子俩的身边,时不时叮嘱着丈夫注意孩子。

    江南的腊月里,这方肯德基门口的小小天地,即使北风呼啸也吹不散一家三口的幸福洋溢。

    后来从夫妻冷战开始,他还是会下意识路过小学的校门,那里还如往常一般模样,有守着孩子放学的家长,也有围着小吃摊买炸鸡的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然后再顺路来到一直开在十字路的肯德基,分明还是那个腊月的季节,分明还是那家开了十几年的店。但他一路走来,却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连吹的风也冷了起来。

    10岁之后,两人不再会同时来接自己,大多时候都是李暮妍提前站在校门口。然后他就能看到一个不管骄阳,还是细雨,打着伞静静站在门口的女人。

    再后来,教室老式窗框依旧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但不会再有人来接他。

    他开始自己上下学,坐公交,花一块钱买一路与以往一样的风景。

    刚开始,李暮妍和路华胜吵架还会避开他,但后来矛盾激化,也不会再回避。那时的路北也才十三四的年纪,青春期的叛逆骚动也即将开始。

    就在某一天,窗外还有昏黄的一丝夕阳,他面坐在窗边写着作业。楼下的吵架声渐渐大声起来,快盖不过耳机里歌。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股子的青春叛逆无处发泄。两人偶尔会因为吵架忽略自己,自己即使表现得再生气愤怒,两人会在短暂的安慰过后,很快得把矛头对准在对方身上,然后开始就教育孩子谁付出得多开始新的一轮争吵。

    他觉得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从现实角度看,自己的前10年过得幸福而温馨,不存在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这些仅仅是两人之间为争吵找的由头,就像平常夫妻一样喜欢翻一些旧账,车轱辘似的述说过去的委屈。

    那时他就想,过去不是假,还是有爱的吧,没有爱了该是连一句话都不讲了。所以,即使两人快忘记最初的模样,他还是会抱有幻想,认为这是第二次七年之痒,忍一忍都会过去的。

    事实上到最后,两人真就没有了语言,冷战的气氛让他透不过气。

    他怀疑是不是路华胜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才会让自己温婉的妈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也学着对爱自己的爸爸冷处理,开始避着他,开始对他的话爱答不理。

    其实跳出当局者迷,站在旁观者清的角度去看,他会发现每每他扭头就走之后,路华胜眼里的无奈和落寞。

    自己做的两人能重归旧好的美梦是什么时候醒的呢。要追溯到初二的某个秋日早晨,他睡过了头,急急忙忙的起床洗漱,顶着一头睡得鸡窝似的头发打开房门时,一眼就看到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的路华胜,报纸铺开遮住他的整个上半身,看不清表情。那人估计听到他的动静,也没有放下报纸看他,只听得声音从报纸后面传来:“今天下课就早点回来吧,我们一家子一起吃个饭。”

    他只是点点头,马上就快要迟到,没有时间让他去深究这顿饭背后的意义。

    他依然上了熟悉的公交,路边的风景一排排往后面倒退,路边的银杏树开始变黄,他在公交过路的短暂时间里,盯着叶子飘飘忽忽的落,这才陡然想起,中秋了啊,如果也能如窗外风景般倒退就好了。

    往年的中秋节前几天,李暮妍会去老城区的弄堂里排“苏记”的肉月饼。在自己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缠着去过一次。

    弄堂两边本就是连排的老式居民楼,挤出狭窄的巷子,车子进不去。李暮妍只能将车停在弄堂外面的小河边,那时的秋风吹的微凉,他跟着下了车后就一直缩在李暮妍的身边,紧紧牵着她的手,听到她笑骂:“让你好好呆在家里,非要出来,这下知道怕冷了吧”

    弄堂里比城区更具烟火气,七八点,藏在居民楼之间的早餐铺子就升起了白烟,他跟着李暮妍的步子,踏在坑洼的水泥地上,路过的小店时不时会传出小贩的吆喝声。

    大概是哪家院子里种了棵桂花树,秋风吹来一阵丹桂香味。

    很快就看到朱红的牌匾上两个烫金的“苏记”,那会他还不认识繁体字,直觉那个字的书写比班里姓“虞”的字还要难写。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多的是人赶早等着新出炉的头一屉。

    李暮妍领着他站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牵着他的手和前面排着队的人聊天,他那时没多大耐性,总觉得排队等候的时间很长,而队伍似乎也无甚变化,他就会在李暮妍和别人的聊天里插上一句:“妈妈,还有多久呀。”

    李暮妍不会不耐烦,低头看着委屈巴巴皱着小脸的小孩:“快了,看到前面的牌子了吗。”说罢,葱白纤长的手指向前方,他顺着手指往过去,是刚才看到的烫金匾额。

    他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等你记住那上面两个字的写法,就拍到我们了。”

    “那你不能骗我,骗我我会生很大的气的。”

    李暮妍脸上挂着笑,摸摸小孩的头:“不会,妈妈不会骗小北。”

    他回过神来,弄堂里的人间烟火变成车窗外的车水马龙。他想今年的中秋估计吃不到的新鲜出炉的肉月饼了。

    他不知道今天的晚餐到底是复合的前夕,还是离别最后的晚餐。

    事实上,即使到了青春期的年纪,一些该懂得不该懂得都懂了,李暮妍和路华胜都不会选择对他透露更多的事情真相,他们也只会在这个时候达成高度的一致。

    李暮妍跟他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还小不需要想太多大人之间的事。”

    路华胜跟他说:“你以后早晚会明白。”

    他觉得他们把自己想的太脆弱,他的其实已经隐隐有察觉到暴风雨前的宁静,在分分合合的这几年里,短暂的平静是压死生活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突然就不想听话,做了这么久的乖孩子,凭什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心中的逆反终于还是爆发,十三年的人生里头一次没有走循规蹈矩的路。

    冲动往往是一瞬间的事,他在半截路上下了车。周围的环境熟悉而陌生,几乎是立刻,他变得迷茫,没有目标,只是不想听话。漫无目的沿着马路走了一路,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

    这里不是老城区的弄堂里,没有桂花的飘香,也没有慢悠悠晃荡的老人,更没有“苏记”的肉月饼。但有糕点店展柜里包装精致的各种馅的月饼,也能有四五成群的人围着。他觉得自己还不如这些月饼,至少有人惦记。

    过桥的河边有一家“方舟”网吧,之前坐在公交车上百无聊赖时,看见过几次,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回到能细细站在桥上看树叶掩映下的网吧看板,上面的字因为长年累月的风雨吹打已经被蒙上了层厚厚的灰。

    门口前台的卷毛小哥在身后键盘敲击声里趴在前台暗沉的桌上似乎睡得很香。

    他鬼使神差地下桥走到网吧门口,往里瞄能看见每台电脑前通宵打游戏的人,电脑蓝光映着人的脸色幽深又苍白,手指灵活的在键盘上起舞,宛如沉浸于另外一个世界。

    他敲了敲桌面,小哥揉着眼睛悠悠转醒。睁着迷蒙的双眼,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痞里痞气的笑着问:“小孩,成年了吗?”

    “成年了。”他撒谎。

    本以为自己会胆怯,或者犹豫着磕磕巴巴不知作何回答,但没有想到简单的三个字出口也可以毫不犹豫。

    对方明显不信,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道:“成年了这么矮?发育不良?”

    小孩就是小孩,不管怎么伪装,生理上总是瞒不过去。初中的男孩发育总是要晚一些,虽然他比同龄男孩要高一截,还是比不得成年人。

    但他不服气,声音不自觉加大:“我就是矮。”

    卷毛小哥又用尚且迷蒙的眼无声看着比柜台高不了多少的男孩,决定还是不和他继续周旋,向他摊开手:“那把身份证拿出来,我登记一下。”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之前并没有过来网吧的经验,有点局促:“没带。”

    “那就没有办法了。”卷毛小哥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双手抱胸,做出送客的姿态。

    尴尬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只得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意:“这样啊,那打扰了。”

    好像也没有多不甘心,自己就算进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是跟着隔壁的人打游戏呢,还是看一部不知所谓的家庭伦理剧,或是起点上看一篇主角升级打怪的小说?不管是哪一种,在现实情况下都不能立马变成大人。

    卷毛小哥看着他萎靡的样子动了动嘴皮,终于还是在他转头准备离开时道:“小孩,疯够了就去好好上学吧,我没记错今天是周四吧,该写检讨了。”

    他回头对着一副过来人模样的人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一个想要叛逆的小孩,在叛逆的路上迷了路,最终还是要回到该回到的地方。

    他细细想了想刚刚的一系列举动,一下子就懂了:一个没有成年的小孩,离了家无路可去。

    他赶在上第2节的时候回到了学校。不意外的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接受了一上午的批评教育。而他只是凝着办公室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洗,无边无际看到不到边。

    “听明白了吗?”班主任看着他的学生神游太虚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在他的印象里路北一直是一个听话成绩优异的学生,所以在早自习看到他座位空了时,感觉到事情颇有些不妙。  自己刚才的一番话也不知他听了都少,正想感概一下白费口舌,请他联系家长,便见他收回眼神,异常坚定地道:“老师,以后不会了。今天是我的错,我检讨。”

    年少的路北把自己这次叛逆,当作是一次不成功的越界。像孙悟空给唐僧画的保护圈,想要跳出去的时候,首先要掂量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想明白的他难得听话的早早回了家,一路上诸多建设,在归家那一刻还是分崩离析。

    李暮妍的语气寡淡的似外面的秋风,听不出声调重点,但听得出决绝。见到惊立在门口的小孩时,她欲掉不掉的眼泪才顺着眼角悄悄滑下,走到他的身边,他的身量已经不能在向以往一样依偎在她的怀里撒娇了。一双带着暖意的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他能感觉到李暮妍的不舍与难过。但就如李暮妍接下来的话一样无奈:“孩子,妈妈要走了,你要跟爸爸好好的,知道吗?”

    “你不会再回来了吗?”

    “会的,但我希望你能明白,破了的镜子就算圆回去,也是有裂痕的。”

    他装不懂,眼神里的委屈尽显:“是爸爸做错了什么吗?”

    路华胜在一旁平复自己的情绪,听闻他一言,眼神突的钩子似的看着女人的背影。

    “不是,爸爸没有做错什么,妈妈也没有做错什么。不要怪爸爸,我们只是走到了尽头,退回各自的生活,比强扭在一个空间里要好,明白吗?”

    她到底说不出口不爱了三个字,理智让她在孩子面前,保留夫妻最后的体面。

    几米之外的路华胜看过来,没有张嘴辩解。

    李暮妍离开在中秋的黄昏,外面银杏树叶铺满一整条街道,他就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二人把箱子一个个搬上车,仿佛没有离婚,依然是一对恩爱夫妻。

    车子顺着马路消失不见,路华胜站在门外,他在二楼想,同在一座城市总归能见面。

    第二年的年末,依然是一个不会飘雪的冬季,路华胜再婚。也是从那一天起,李暮妍彻底离开了三江,走的干脆。甚至没来看他一眼,他一直以为她至少会因为自己对三江还有点念想,但最终连他也不要了。

    路华胜的新妻子叫张清澜,比他其实也就大了10岁,还是个刚出社会的年轻人。要让他喊这人妈妈是死也开不了口的。

    两人在三江最大的一家婚礼酒店举办的婚礼,宴请的朋友有不少是以往他和李暮妍共同的好友,他不知道这些朋友会不会唏嘘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婚礼结束,那两人并排站在门口,恭送宾客。两个人的笑挂了一整天,现在也依旧挂着幸福的笑,他看着刺眼,觉得张清澜和李暮妍哪哪都不像。如果说李暮妍是春天,那张清澜就像夏天,热情而又聒噪。

    是的,那个女人从他见到的一面起,就觉得聒噪,声音不清朗,粗声粗气的,就像开老家木质门时发出的那种“吱呀”声一样。她越在他面前表现得体贴懂事,越对他嘘寒问暖,他就越讨厌她,这个人笨手笨脚,经常做个饭也做不好搞得厨房鸡飞狗跳,中秋也不会去“苏记”买月饼。

    但路华胜每次都会一脸宠溺,这样的眼神他之前见过,路华胜也这样看过李暮妍。那时他尚不知爱情模样。

    他在两人婚前的某个晚上,那时张清澜已经来了有几个月,敲开了路华胜的书房门,高声质问:“那个人,是不是小三。”

    他不相信,路华胜和李暮妍之间会突然没有爱,定是那女人横插一脚。所以把明明可以偷偷问的问题说得那般大声,他知道那个装作贤良淑德而又聒噪的女人会固定在这个点给路华胜送来一杯热水。

    果然,那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模样。手里拿着的水也因慌里慌张而掉在铺着厚地毯的地上,发出闷响。

    “我我我,我再去倒一杯。”说完捡起杯子就往楼下跑去,下楼的“咚咚咚”声里还能听到被绊倒的“哎呀”一声。

    “开心了吗?”路华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直觉路华胜该生气,最好能打他一耳光,让他清醒。

    路华胜并没有如他想得那样,只是接着叹了口气道:“我和清澜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和你妈妈已经离婚了。以后不要再说小不小三这种话,伤人心。”

    “那为什么会和妈妈离婚?你们都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没有为什么,没感情了。”

    他觉得荒唐:“什么叫没感情?既然没有第三人,为什么会没感情,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婚姻不就是两个人过日子吗?”

    “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你妈妈感情洁癖,接受不了无爱的婚姻。”

    路华胜的话多少有点撇清自己。但他说的一句话很对,不喜欢一个人装不出来。李暮妍正是发现了丈夫眼里不再有自己才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开始觉得是不是丈夫外面有人。但就在自己痛苦纠结而又不敢戳破家里面上和谐时,发现这个人只是单纯的不爱了。她的离开不突然,漫长岁月之后的妥协而已。

    婚礼现场依旧热闹嘈杂,有离开的人还在拉着小两口说些祝福的话。他没有等到婚礼的最后,悄无声息的退场离开。

    孤身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看着乌黑无云的冬日夜空,在心理默默道:还是都好好的吧,不管是路华胜还是李暮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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