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见到堆在宏双门口的行李，霏羽险些忘记今天是路北来渝城的日子。

    他们微信聊天还停留在前天他问完渝城居住地址。

    也是陈丹最近交代下来的任务有些多，她从熟悉到上手一些业务的处理也是花了一些功夫的。宏双的主要业务还是出国留学，而现有国际班的学生，有将近一半选择美术留学。好像一切兜兜转转下来又有要回到原点的趋势。

    而陈丹的任务就是让她利用自己老本行时留下的资源，去联系靠谱又专业的美术老师准备孩子们的作品集。

    也是因为这个事情忙起来没完没了的，一时忘记了微信已经被冷漠了一天的傻狗头像还有一条未读信息。

    —我三点到渝城机场。

    霏羽看了眼时间，很好，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她去机场。

    只是看着这眼前大包小包的行李有些犯难。是个实诚的孩子，像刚上大学的大一新生，准备了一年要穿的衣服，还有被子。霏羽有点头大，但其实好像也怪不了别人，在路北决定要把行李寄过来时，她才想起，还没有给孩子找到住的地方。

    便只好往宏双寄。

    她昨天几乎跑遍整个渝城，3月底，4月初的天气，还是有点灰蒙蒙不见阳光，像是在酝酿一场清明时节的雨，穿着亚麻衬衫外套的霏羽还是冒了汗，拿着手中中介的广告扇着若有似无的风，最终还是决定给他租在自己附近不太远的区域。

    原本的想法也很单纯，一来那一带不说离市区繁华地带有多远，总归是安静的地方，乘坐轻轨公交去市中心也是很方便的事，二来也是隔自己近有个什么生活上的问题也可以帮衬一二，毕竟也是初来驾到，该尽的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

    两人之前都没有算正式见过面，彼此都不知道长相。

    霏羽思忖片刻，抵达机场T3航站楼，发给对方一条消息：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对方没回，估计正在准备出机场。

    机场里往来人群冗杂，疫情原因都带着口罩，倒也不似原来，不管是无聊候机还是接机植物，能看着来往人群的面部表情去揣测一下每个人的百态。职业使然，霏羽喜欢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寻找灵感。

    “叮”一条消息进入。

    是路北，只一天不到的时间，这人久换了另外一个头像，到还是一只傻狗，像是迎接某种仪式：灰色卫衣，黑色裤子。大概还有5分钟，我的气质很明显的。附带一个搞怪表情。

    比前些日子的冷淡疏离多了几分孩子气。

    霏羽开始无所事事的盯着出口，不乏有一些翘首以盼的男男女女，或者是等对象，亦或者在等家人。

    霏羽百无聊赖之余，注意到一个捧着花的女孩子，眼巴巴的盯着出口。即使戴着口罩，也能看到眼角眉梢都有恬淡的笑意。

    估计是在等自己的男朋友吧，狗血的偶像剧里或者年少的时候压在枕头底下的一本言情小说，出现这种场景也不在少数。

    也就是在下一刻霏羽有了答案。

    穿着军绿常服的军人出现在女孩面前，挺拔如松的身姿配上面前的手捧鲜花的娇小女孩，俊男靓女的一对，如此般配。

    很让人感触而又热泪盈眶的场面。

    女孩把花束送到男人手中，男人接过花束，把女孩紧紧拥入怀中。无声的幸福，也足以引来四周往来人群的驻足旁观。有好奇的，有祝福的，有艳羡的，在众人各种目光的沐浴里，见证一场不知道开头，也不知道结尾的美好爱情。

    兵哥哥呀，真好。霏羽不由感概，自己也有很久没有恋爱了，上一次被喜欢的人紧紧拥抱的感觉太久远，以至于现在看到这样温馨的场面，脑海里也没有过多的修饰词，她想或许简单的幸福，也不需要太多的辞藻。

    路北就是在这样一种感概万千的时刻出现的。

    在一众扫描爱情的目光里，也就只有环顾四周似乎在寻人的灰色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霏羽注意到，那人拖着一个黑色的小行李箱，从各种脚步匆匆的行人中缓缓的从出口处走来。

    额发微长，梳着中分的发式，可能因为的舟车劳顿，后脑勺有几缕头发翘起，显得几分调皮，露出一双清澈的眼，因为带着淡蓝的口罩，并不能看清长相，但身材高挑，一身潮流穿搭也让人在往来人群中足够突出。

    霏羽凭借直觉，那人就是路北。

    与出现在微信冷冰冰文字背后不同，即使是阴雨的天气，霏羽还是感觉那人周身似乎铺满阳光。也是在很久以后，每每回忆起初见，霏羽都觉得外表是最欺骗人的东西，那些被每一个阳光又释然的表情隐藏在背后的故事，都是需要人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挖掘。

    但至少此刻，这人还是显得青涩而又懵懂，像是刚进城的孩子，在陌生的环境有些局促。

    霏羽见他低头拿出手机，对着正前方的出口大厅拍了一张照片，估计是要发给自己。

    不出所料，霏羽的手机“叮”了一声，很快就有消息进入。

    —我到了，你在哪里？后面带了一张刚刚拍的照片，有点糊，看的出主人的紧张与不安。

    霏羽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及时回了过去：你往前看。

    那尚在远处低头看回复的人，一下子抬起了头，霏羽扬起微笑，向他挥了挥手。

    霏羽有时候都很佩服自己的视力，因为即使隔了有百米的距离，她依然能看到那人似乎是笑了，露出的一双晶亮的眼微微弯起弧度，好像能看到被口罩遮挡下同样扬起的嘴角。

    那人拖着行李走来，脚步也变得有些轻快。

    霏羽就望着他走近，同时在脑海里似乎听到了一声“咔哒”，类似于某种机械开始运转的声音。

    “你是宋霏羽宋老师吧。”

    跟自己前些日子电脑初听见的声音一样，只不过在无任何杂质下，声音更显得清透和奶气。

    “走吧，路上辛苦了吧？”

    “还好，也没有多久。”

    车子被送去维修，所以今天是打车来的。在过不久会赶上下班的高峰地铁，霏羽不是很想去挤费时又费力的轻轨。便把人领着往外面的打车处走。

    顺手想接过对方拖着的行李，但被躲开了。

    “不用不用，我一个大男人这点东西还是拎着动的。”像是拼命证明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表现出长途旅行后的得心应手的模样，把行李换打自己的另一边，两人中间无阻隔的并排前行。

    霏羽忍俊不禁，心想至少外貌上看着还是个初生牛犊的小青年，便也不再执着。

    本来害怕一路上没有话题会不会尴尬，但路北好像话格外的多，或许是刚到新环境的好奇，因为此刻的路北扒拉着出租车的窗子看外面的景色，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原来渝城是这个样子的，好神奇。”

    “你之前没来过吗？”霏羽靠在另一边，身体靠着后面的椅背，歪着头看向视线始终投向窗外的人。

    那人扒拉着窗外的手白皙清瘦：“没有，就只在视频里看过。”

    霏羽其实一直不明白，凭着路北的身世背景，大可以在三江学习，何必执着于几千里开外的渝城呢。但这些问题，霏羽不会去问，也暂时没有立场问。

    这人眼里对于一切都很好奇，渝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造就了魔幻的赛博朋克风。阴雨似的天气，也给高低错落建筑周围围上了朦胧的一层雾气，给渝城多了几分神秘的之感。

    她看着时不时“哇”的人，忍不住开口：“我记得三江可是大都市，你怎么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这不一样呀，三江是沿海城市，哪像渝城，到处都是山。我去过很多地方，没一处是这样的景色。”

    “这是你来渝城的原因吗？”霏羽随口一问，两人坐在出租车后座的距离仿若隔着东非大裂谷。

    霏羽注意到他的手在问题出口的那一刻，微微用力，手背青筋凸现，面上也就持续了1秒的不可察的不自然，就在霏羽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时候，那人恢复了之前的一副新奇模样：“算是其中之一吧。你也知道陈校长和我爸之前也是有合作的。”

    这到不假。霏羽不再多问，本不该问这么多，多少有些越界，便转移了话题。

    “等你安定下来，可以带你逛一逛。渝城还是很好玩的。”

    那人又闪着亮晶晶的眼：“真的吗，宋老师人真好，我还以为你很难相处呢。”

    “为什么这么觉得？”

    “微信上感觉你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害的我也只好公事公办的语气。”

    “就因为要带你玩，就觉得我好相处了？”感情之前在跟她装成熟吗？“不怕是官方客套话？毕竟我可能对每一个接待过的人都这么说。”

    “也不是，就是出机场看到你感觉就不像是难相处的。”

    真是奇怪，霏羽自觉自己平时待人还是属于风趣幽默那一卦的，但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得从别人嘴里得出初见不太好相处的话，张琪元是这样，路北也是这样。

    她想，大概从蓉城回来之后，的确偶尔会有情绪不太高的时候。

    “你都这么说了，我好像也不好接下来敷衍你了对吧？”好在霏羽今天心情还算不错，难得打趣：“但你要做好心里准备，你还有两大袋行李放在宏双呢，你的第一次渝城之行可不轻松。”

    “啊~”语带不自觉地撒娇，没有可以地矫揉造作，给本就显得不太成熟的声添了份奶气。

    虽然此刻两人还不是很熟悉，但这软糯的声音的确戳中了霏羽内心柔软的一块。也不像之前那样摆着紧绷绷的正经姿态，稍微放缓了一点语气：“放心，我会帮你的。”

    微信头像的傻狗好像跳出了束缚自己地小方框，摇身一变成了小奶狗，霏羽毫不怀疑此刻转头看她的人，要是有一条尾巴，一定已经兴奋的晃了起来，那双即使带着口罩也可以看出微笑弧度的眼：“哇，姐姐真好。”

    霏羽在路北口中成功从带着客套的宋老师，一跃成为姐姐也就用了1个多小时的路程。

    两人从宏双拿了东西又马不停蹄的往住处赶，也不是不能租住在宏双附近，但宏双所在地段，四周满是渝城各大重点中学和高校，可谓寸土寸金。

    霏羽帮着找房的那段时间有问过，如果价钱略高的话，他能不能接受。

    彼时路北还处于一个成熟的人设，回答也像是一个替父母分担的懂事小孩：不用，便宜就好。

    尽管路北的家世无时无刻不在透露出一个信息，多少也是一个有钱的富二代。但浑身透着股不想靠父母的执拗。

    一路的颠簸折腾，两人抵达目的地时，居然其双双的都在四月初的微凉里出了薄汗。

    霏羽这两天真的是为了路北，把自己3月份没出的汗，都出了个精光，此刻两人手中拖拽着行李，面前是通往小区的陡坡，渝城的地势就是这样总在不经意间给你一个坎，让你费劲力气的去征服。

    两人都把汗湿的刘海拨到脑后，颇有难姐难弟那味。

    “所以说，渝城只适合在视频里欣赏欣赏就好了。”小朋友在落地的2个多小时里，就经历了梦碎。

    “好了，别墨迹了，继续吧。”

    虽没有出太阳，但东边的天空隐隐有黑云压过来的趋势，要赶在天黑之前把一切都搞定，霏羽喜欢凡是都赶紧的完成，之后在慢慢清闲。

    路北乖乖的拖着行李又继续往前走，颇为狼狈，长袖卫衣袖子被卷到手肘处，小臂拎着行李露出淡淡的肌理。

    霏羽跟在后面看着，觉得这人从刚下飞机神采奕奕的小奶狗，变成了一只落了水焉了的小狗，耷拉着脑袋走的委委屈屈。

    这一路颇有西游记九九八十一难的感觉，等到终于连人带行李的抵达目的地时，霏羽已经累的不想说话，拿钥匙开了门之后，见着房间里还没罩上罩子的灰布沙发就往上坐，屁股总是会在落点到柔软地方时，通过着落点把疲惫蔓延到全身。此刻的霏羽只想小小的喘着气等着全身放松。

    身边的沙发也凹陷下去，路北坐在了旁边，同样把着沙发扶手的另一边喘气。

    出租屋不太，但一个人住也刚刚好。没拉上窗帘的透明窗户，从内向外可见灰蒙蒙的天空带上了墨色，东边的黑已然过境。

    “渝城是不是都见不到太阳啊？这灰蒙蒙的天也不见下雨。”

    霏羽一只手撑着沙发扶手，略睁开疲惫的双眼，那人靠窗户那边同她一样一只手撑着沙发扶手，歪头看窗外的天空。

    霏羽这才注意，他摘下了一路一直带着的那只淡蓝的口罩抓在另外一只手里。

    之前一路竟没有察觉，那双晶亮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下面是一张青涩稚气的脸，透着干净清冽。也不算特别突出的帅气，至少在霏羽认识的所有帅哥中都不算出彩。但今天一路接触下来，周身弥漫的阳光青春气，霏羽觉得也足够有魅力。

    以至于很久以后，当霏羽坐在操作台前一刀一刀雕刻着龙鳞模样的时候，还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到底是怎样的魅力才让颜狗的自己抛却一切，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