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3月的天气比其他地区回温要快，已经渐渐开始乱七八槽穿衣的季节。

    和张琪元碰上是没有料到的，主要是早上，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到现在的电梯门口也不过就是1个小时的时间，霏羽不觉得自己的起床气有多么好，打算把死人装到底，双眼看向别处，但张琪元很明显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像是看到了10年老友一样的兴奋：

    “宋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我呀，张琪元。”

    您？霏羽满头黑线，承认自己在这些刚20出头的小年轻了算得上是老姐姐了，但这个您字着实是承受不起。

    现下没有了装不认识，不认脸的借口，霏羽只得回头，带上8颗牙齿的露齿微笑，像刚注意到一样：“好巧。肯定记得你，属你我印象最深刻。”

    也是在这时间注意到站在张琪元身边的另一个人，在一群等候的上班一族中尤为明显，是唐风。

    张琪元的性子很好摸透，咋咋呼呼的理工男。就从刚才在人群中冲她喊的那句“宋老师”，她都能感觉到，同样在等电梯的一众打工仔仿佛在无聊的上班旅途中等来一个惊天大瓜，眼神暗搓搓的往他们瞟。她就要给张琪元扣上这顶帽子。

    唐风就不一样，性子淡淡的，刚来的时候见到，也没有多热络。能听到他不在上课期间说的话，还是刚见面的时候的“你好。”

    这会儿间，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到她跟前，唐风身穿长款黑色风衣，紧身深色牛仔裤，黑色马丁靴。嗯，符合霏羽昨天看的资料里的艺术家打扮，头发微长到脖颈，前面几根细碎的刘海略微睁眼。说实话没有看见头发撩上去的样子，只是从整体上算氛围感帅哥，她昨天看了他的相关资料也就22岁的年纪，书香门第。

    这种年纪表现出深沉与内敛来，一般就两种情况，要么是装的，要么就是有故事，霏羽不觉得他有故事。

    唐风和之前一样，微微点头算是招呼过了。刚好电梯停在了一楼，“叮”的一声响之后，径直走进了最角落的位置。

    霏羽与张琪元也随波逐流的挤了进去。电梯也能听见同公司或者认识的人，在小声的说话。霏羽觉得这种场合还是要说点什么，不然这2，3分钟时间会显得无聊并且尴尬。

    唐风是指望不上他了，从上电梯起，这人就在角落里，与四周格格不入，生人勿近。霏羽从电梯不锈钢壁上还能看到那人低头正看着手机，蓝光映脸上，模糊看不清表情。

    也就身旁的张琪元还能说上几句话，正欲开口，那货也耐不住寂寞：“宋老师今年多大？”

    得，这人果然没有辜负自己对他的评价，脑子缺了一根筋，直！

    虽然自己以前没在乎过自己岁月上的增长，但这番在公共场合突然被这么问，估计也没谁会高兴，正儿八经的回答肯定是别指望了。

    “小孩子问这个干嘛，不知道女人的年龄是个秘密吗？”

    “也没有啦，就是看着好年轻，不像陈老板每天都是死板的西服套装。”张琪元挠挠头，也是发现这样的问题着实唐突的很，当下便有少数不多的那些个情商，添上了好听的话。

    这话霏羽也的确受用，大多数时候，霏羽还是和很多人一样，喜欢一些溢美之词。况且自己平时就喜欢一些随性的打扮，那些束缚人天性的东西也是骨子里不接受的。

    黑白格子的棉麻衬衫外套，脚上是出门时随意蹬上的运动鞋，是学生气了点。自己也算走南闯北了这么些年，早年还北上过。只能说大概漂泊起来的人，就喜欢这种仿佛随时都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旅行的打扮。“就是心态年轻，也没必要因为年纪到了，就穿的老气横秋的，你说对吧。”

    “对呀，所以我就敢和你说话，觉得你好相处极了。”真诚十足的语气。

    霏羽很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这人经常和唐风同进同出，虽然据观察大部分时间都是张琪元一个人的单方面输出，但张琪元这人绝对是个自来熟。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角落的那个人，张琪元接受到信号。张嘴无声吐出几个字：面冷心热。

    那边似乎感受到了这边的视线，一直低着头的人突然抬起头来往他们看来。

    刚好电梯抵达24层，霏羽赶紧下电梯，回头催促，“你们也快点吧，这都几点了，上课要迟到了。”

    张琪元：“宋老师上班不算迟到吗？我看你也没早到哪里去？”

    “我？”霏羽笑了笑，唐风也从角落的里挤了出来：“你们能和我比吗，我又不出国不留学不考研的。”

    “话也别说这么早，你怎么就确定自己以后的路呢。”张琪元开玩笑道。

    命运这个东西的确不是现在说什么以后就是什么的。只是当下的霏羽什么也想不明白，唯一算垂死梦中惊坐起的，就是自己在突出留学这两个字眼里，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刚加上的傻狗头像还在等着她的回复。

    倒也不是贵人多忘事，只是昨晚那个时间点，已经满脑浆糊的人只想睡个美美的觉。

    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时，点开了那个傻狗头像，还停留在昨天晚上的那条询问消息上，果真如他自己所说不急，也没有催促一下，例如：您现在有空吗？什么的。

    她想了想编辑了一下信息给那边发了过去，顺带附上了一些关于留学的公开资料。本以为怎么着都要一会儿，也就啃几口面包的功夫，那边回复：好的，我现在都有空的，你到时候安排好时间了，通知一下我就可以。

    是个很好说话的孩子，一般都是会抓着问很久，诸如，你们靠谱不、费用怎么算、我再想想其他之类的话。

    他好像目标很明确，所有的都在按照自己计划的在走，没有一些多余的犹豫。

    既然人家答应的这么爽快，霏羽也就收起了一开始的漫不经心。人目前还在三江，所以霏羽给立马给他安排了瞿潜的线上试听，但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到他的需求和上课体验，在联系瞿潜的时候，霏羽跟他强调了自己会选择坐在看不到的地方旁听一下。

    那边瞿潜回答“OK”。

    中午准备吃饭，那边A6国际班的学生刚好下课，林安安领着大家有说有笑的走出来，其中除了今早见到的张琪元，唐风，还有顾思齐和童嘉寒，唐风依然保持高冷，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林安安走在最前面看到霏羽“宋老师去吃饭一起呀。”

    霏羽想了想：“不了。我要去趟银行办点事。”

    “这样啊，可惜了，我们班难得团建。”

    林安安有点微胖，据她自己说是工作之后越来越胖的。在她眼里工作就是杀猪刀，操心操力得到的回报不是有多少工资而是腰间的几两肉。

    此刻大号的休闲西装外套穿在她身上显得“身宽体胖”，在一众高大的学生里，她看起来像富贵的大姐头子。

    霏羽对林安安的初映像不错，没什么心机。但是此刻也是实在不想太过突兀的融入，她初来咋到新的环境都没多久，而林安安去和大家相处了几个月。自然一时半会也融入不进去，她做事一直讲究循序渐进，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林安安也没有多做邀请，客客气气的说了声：“那我们先去啦。”便领着“众小弟小妹”浩浩荡荡的出了宏双。

    这一走，宏双便显得空了下来。霏羽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人挤人的画面，刚才叫嚣的肚子此刻也安静下来。她不想去了，回身摸了摸自己带来的包里还有早上没吃完的半块面包，正琢磨着嚼吧嚼吧也就应付过去了。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看了看，是路北：你吃饭了吗？

    霏羽一愣，旋即看了眼，刚被自己从包里薅出来，瘪了吧唧的面包回了一个：吃过了，有事？

    “就想问你一下，今天的试听可以提前一下吗。”

    这方面的时间可以调，只要跟瞿潜说一下就可以。

    那边好像很急迫：不可以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

    霏羽：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基本的流程而已，此时霏羽并没有多想，只是需要一个像瞿潜解释的理由而已。

    那边显得为难，一直处于正在输入，就在霏羽觉得这人纠结不出头目时，傻狗头像的微信消息过来了：家里出了点事情，我要赶回去一趟。

    因为是冰冷的文字，霏羽无法从字里行间去读取情绪。她也不能去越界的问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大事小事，会不会影响你到你的心情？

    “如果情况紧急，我可以帮你把时间调到明天。”

    傻狗头像：不用了。你放心，没什么大事，我现在心情很阳光。

    好像为了印证自己的心情确实没受到什么影响，那边难得在冷冰冰的文字后面附上了一个憨笑的表情。

    霏羽一直觉得憨笑这个表情很傻，连带着觉得发这个表情包的人也憨憨傻傻的。她没见过路北长什么样子，却能想象得出这个人现在一定坐在图书馆的某个角落，靠着墙面无表情。为了让人放心，才配上了表情，表示自己很好。

    当然这只是感性霏羽的想法，理性霏羽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回：好的，我会为你安排。也附上一个弯眼笑的表情。

    傻狗头像：谢谢。

    霏羽：应该的。

    瞿潜那边也好说话，说那就等吃完后一点钟吧。本来也要不了多久时间，对方执意要在今天把一切都定下来，霏羽也乐得不用周旋。

    早上剩下的半片面包还是没有吃完。

    瞿潜差不多50从外面吃完饭回来，即使是3月回春的天气，一路赶过来还是出了一身汗，黏在后背单薄地衬衣上。

    手里端着刚泡的咖啡坐下。浓厚的咖啡香味瞬间飘散在整个教室，霏羽瞬间也有了精神。尚还有一点时间，两人边链接设备，边随意的聊着。

    霏羽还在给那头的傻狗头像发微信：你现在可以先准备一下，10分钟后开始。

    瞿潜也把链接发了过去。

    “听瞿老师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对，我跟今天的路北同学一样也是三江人。”

    霏羽若有所思，路北那边也回复可以，依然附带一个憨笑的表情。“三江好玩吗？”

    “嗯，怎么说对于当地人来说都没什么新鲜，对于外地人来说可能就好玩了。”

    这到也是，她同样觉得渝城没有什么好玩的，反而是蓉城自己才呆了几年的地方，生出了一股气不舍得情感。

    瞿潜属于长的老成的那一类，很普通。初见到他的霏羽觉得这个人多半年纪比自己大。

    她不知道他远到渝城来的目的，就像那个非得来渝城不带犹豫的冤大头一样。或许在宏双的每一个人也都对她有一样的疑惑。

    她记得陈丹昨天介绍她时说的：蓉城灿星工作室的优秀画手。

    她想向她投来或疑惑或赞叹的目光里都会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放弃原有得职业来渝城。

    每个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无奈从四面八方赶来渝城。她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人罢了，又何苦揪着人刨根问底呢。

    “而且三江也不怎么下雪，我其实还蛮想看鹅毛大雪的样子”瞿潜说得很向往。

    “但渝城也不下雪。你算是来错的地方了。”

    路北的消息中断了这段对话，瞿潜朝她歉意一笑。

    霏羽也快速的坐到了对面，消失在瞿潜刚连接好的镜头里。

    她从桌上随意拿起一只笔，准备在上课的过程中记录一下路北的反应，也就是在这时，她听见了一声裹挟着夏日晚风一样清凉感的男声：

    “瞿老师，你好，我是路北。”

    后来的很多年，霏羽都能回忆起这一声清亮的“我是路北”，真就是夏日晚风吹进了春日，温暖了差点冻死在冬日的霏羽。

    只不过彼时霏羽并不知道，初初听来，只觉得舒服温暖。原来，从冰冷文字里跳出的声音是这样的。

    试听结束。那边傻狗头像的新信息弹跳了出来，出现在霏羽待机的屏幕上：我下周一来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