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奕捂住被划伤的手臂眼睁睁看着叶琬愔离开，他在期盼她能回头，可直到消失，她一次都未曾回头。

    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流下，直到此时，容奕才明白痛彻心扉是什么滋味。

    可他到现在都还不相信，前一世如此喜欢他的叶琬愔，今生居然会如此心狠。

    他始终认为两人前世有误会，只要自己能同叶琬愔解释清楚，或许两人会冰释前嫌，可叶琬愔却不这么想。

    自重生以来，叶琬愔想的从来都不是与他容奕和好，在一开始她或许有过犹豫，可还是理智战胜心软，这一世绝不会同容奕挂上什么干系。

    叶琬愔离开的背影冷漠而决绝，完全不给容奕丝毫反应的机会。

    叶琬愔回到长公主府白榆迎上来，“郡主您回来了？一切都弄好了。”

    “嗯。”叶琬愔淡淡应声。

    白榆跟在她身后一路去向后院，说道：“今日宫里来了人，将岳尾拿走了，说是您让来的，奴婢也就给了他们。”

    叶琬愔想了想，今日进宫同音乐司说过这事，没成想他们动作倒快，说完就过来把琴拿去修了。

    她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走至后院进入到原来清河长公主的院子，白芷早已命人将这里打扫干净清了出来。

    叶琬愔进到屋内，就看到李光瑶同叶昭的灵位摆在桌子正中位置。

    见她回来，白芷福了福身，然后将手中的供香燃好递给叶琬愔。

    接过香火，叶琬愔便牌位拜了几拜然后插＊入供奉的炉子里。

    她退后两步跪在蒲团上，朝两人灵牌扣头，然后说道：“爹爹，娘亲，女儿终于为你们做了一件事了，这么多年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今年事情颇多，为渚益战冤案一事，还有黎州越王之事奔波了许久，这些事情解决，叶琬愔心里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下。

    近年来她时常紧绷着弦，如今一放松下来，积蓄已久的压力一瞬间得到释放，身体忽而有些疲惫。

    她想，自己是该好好歇一下了。

    几日后，叶琬愔刚用过午膳，音乐司的人就将岳尾琴送过来了。

    来人给叶琬愔行礼过后将琴递给一旁的白芷，“琴虽然已经修好，但音色和以前完好的岳尾相比，却还稍差些。”

    “有劳公公走这一遭。”叶琬愔说着然后朝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意会，从袖中拿出银子递给了那名内侍。

    那内侍谢过后说了些话便告辞，叶琬愔拿过琴试了下，确实比不上之前完好的时候，但是能修复成这样她已经觉着可以了。

    音乐司的人走后，白榆给叶琬愔带来消息，说是叶嫣然要见她。

    叶琬愔并不想见，让人回绝，可叶嫣然不死心，一直央求着，连着几日都是如此，叶琬愔被扰得烦了最后才答应见她最后一面。

    天牢里，因为叶琬愔的踏足众人纷纷恭敬迎上，知她要见叶嫣然后便将她带到里头。

    令叶琬愔没想到的是，容奕竟也在，他似乎也是刚到不久，见到她来，眼底也闪过诧异。

    不知叶嫣然要玩什么把戏，叶琬愔眼里探究，“你让人几番来找我，到底为何？”

    叶嫣然嗓子被废，说出话也不清不楚，叶琬愔失了耐心，随吩咐狱差扔给她纸笔。

    叶嫣然没捡，两只手抓着牢门努力挤出字来，“愔……愔……”

    虽听不清切，但叶琬愔知道她是在唤自己，她睨了容奕一眼，然后走近些。

    叶嫣然痴痴地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看那嘴型似乎在说“不该是这样的”。

    她嗓子虽被毒废，却还能发出声音，且时间过久，已能说出些字来，只是叫别人听不太清晰。

    她断断续续说了良久，到最后哭了起来，容奕和叶琬愔也听出了个大概意思。

    大致是说她这些日子以来做了好些个梦，而她叶琬愔应该死在那府里，她叶嫣然才应该是那个得到一切的人。

    叶琬愔听得心中生起百般滋味，叶嫣然所谓的梦，只有她和容奕知道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

    一旁默不作声的容奕同她对视，随后目光游移到叶嫣然身上，“你在痴人说梦吗？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愔愔一人，何时对你动过心思。”

    叶琬愔听完却没由来的犯起恶心，没有看他而是反问叶嫣然道：“所以你是恨我夺走了你的一切？”

    叶嫣然低头喃道：“我的一切？我的一切又是什么，我不过也是他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叶琬愔听不清楚，拧眉道：“你说什么？”

    叶嫣然忽而拿起地上的纸笔，缓慢写到：我是先皇的人。

    她是先皇的人，却也是先皇率先扔掉的那颗棋子。

    叶琬愔眼眸专注白纸上那几个大字，思绪一下子转到了前世种种，再接着脑海中那些片碎串联起来，一环扣一环全部接上。

    此时，她才恍然大悟，冷笑出声：“此前，倒是我小瞧了你。”

    小的时候两人玩得极好，叶琬愔从未对她设防，叶昭也对她视如己出，倒是清河长公主对她持有成见，对此叶琬愔还同她闹过脾气。

    而如今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叶嫣然就是乾帝插在她身边的一个间细，而乾帝一早就盯上了她们家，不止，还有长平侯府。

    前世他将叶嫣然嫁予孟南星，使其死得不明不白，再使计让她嫁给容奕，一点一点将这些世家蚕食。

    叶琬愔暗自打量容奕，见他没有其他神情，心里打定主意，随说：“你知道叶临被斩首了吗？”

    叶嫣然猛然抬头，嘴巴蠕动却说不出话来，天牢里消息闭塞，她在这里根本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唯一一件也只是乾帝驾崩，其他一概不知。

    见她还被瞒着，容奕告诉她原委：“你爹因当年构陷叶将军与越王一事被斩首，族中女子未满十六者入教坊司，其余同族中男子一并流放边境。”

    叶嫣然跌坐在地上失了神，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自以为告诉叶琬愔身份是拿到了筹码，算来算去到头来把命算了进去。

    叶琬愔不想再看到她，于是出了天牢，并吩咐狱差以后不许再扰她。

    经过方才牢里一事，容奕认为此事是解开误会的转机，出了天牢就追上叶琬愔。

    “愔愔！”

    叶琬愔对他这称呼不喜，甩了脸色给他，“你该唤我郡主。”

    容奕苦笑：“你何必挖苦我呢？你我夫妻七余载……”

    “你住口。”叶琬愔呵斥，朝身旁的丫鬟看了一眼，两人意会离开。

    眼下也只有他们两人，叶琬愔也没了顾忌，她冷声开口：“容奕，你有什么脸面再提你我之事？”

    容奕上前急着解释：“方才在狱中你也知道了，前世种种，误会至深，我是被迫娶的她。”

    “被迫？”叶琬愔反讥，“谁迫的你？叶嫣然吗？乾帝吗？还是何人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要你娶她？”

    叶琬愔听着他这话只觉好笑，他还真当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三岁孩童？

    容奕一时无话可辩驳，确实，前世他娶叶嫣然是乾帝降旨，他一无二话接下的。因为只有这样，乾帝才答应他只是将叶琬愔囚禁于长公主府，而不是杀了她，可他没成想，她最后还是死了。

    他亦红了眼眶，喉结上下滚动，眼睛不离叶琬愔半步，“前世，是我对不住你，也是我伤了你，可叶嫣然对我下了情蛊，先皇又想要除你，我是为了保护你才不得已伤了你，可是愔愔，那些都非我本愿。”

    “都非你本愿？呵！”叶琬愔讽刺一笑。

    如今说再多又有何用？她也不会再信他。

    周围静谧，静得叶琬愔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心中挣扎许久，后弱弱的说了句：“容奕，你可知我们曾有过一个孩子？”

    容奕被问得愣住，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砸向他，他的身体仿佛被钉在墙上不能动弹。

    他看到叶琬愔那毫无波澜的眼神，很熟悉，他在前世的时候也见过，是她向自己提出和离的时候，和那时候的眼神如出一辙，就如那枯槁的木头一般，死气沉沉，了无生气。

    到了最后他手指竟不自觉颤抖起来，发出的声音也带有一丝惊慌，“不，不曾。”

    叶琬愔垂眸，语气深沉，“是啊，你当然不知，只怕知了也会毅然决然让我去换回叶嫣然吧？”

    叶琬愔转头看他，眼神失去光彩，没带有丁点情感。

    容奕说不出话，他在害怕，害怕从此失去叶琬愔，却又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当时的一个决定会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是叶琬愔内心深处的伤疤，她本不愿再提，而如今她自己揭开，本以为时间久远已经麻痹，却不想此时再想起心依然被扯着，很痛。

    容奕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满是自责，“对不起，愔愔，真的对不起……”

    叶琬愔泪滴落下来，这声对不起她在前世等了很久，直到死都未能等到，现在也不再需要。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已经对我造成了伤害。”她抽回自己的手，冷漠的看着容奕，“你说，那些都非你本愿，那哪些才是你本愿呢？我不管你是因为中了情蛊还是本心，但你伤我已成事实，我做不到原谅你。”

    凭什么？凭什么他伤了自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凭什么还想要求她原谅他。

    他妄想与她重归于好，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