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夫人

    赵光霁瞬间僵在原地,赎身?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眼前这姑娘看着长得挺正常,甚至可说颇美。怎么,脑子竟然有点问题么?

    青萱一脸郑重,左右摇头:“我劝郎君还是莫动此念,你生得一副好相貌,又有些技艺,做些什么不能过活?既在花楼里,性子还是不要太过倨傲。嘴甜些,早些攒够钱,自己赎得自由。

    如我这般年轻女郎,便觉得欢喜,亦难替人赎身。便公主、郡主也担不起这个名声。

    若要求人替你赎身,只怕要等秦国夫人那般人物。年愈古稀,身若桶缸。这便罢了,那般纵欲人物,必要灌食面首补汤,听说她家养得那几个,已不能看了。”

    赵光霁双脚都木了,活了二十年,被个美貌姑娘当成小倌儿,还劝他不要恃美走捷径。

    这简直是做梦都不会出现的场景。

    大概这姑娘发烧烧迷糊了?怎么看着好像逻辑清晰,口齿还挺伶俐的。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如能醉人。两道睫毛,小蒲扇似的,一扇一扇。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侧头移开了目光。秦国夫人他也见过,若非她祖父救过驾,圣上岂会容她这般胡闹。

    那几个面首也是,堂堂七尺儿郎,浑没半点儿血性志气。以色侍人,简直折了离朝儿郎颜面。

    他愣愣想着,青萱静静看着他。鲛珠觉得过了,悄悄拽了拽青萱袖子。

    青萱猛然醒过来,自己情绪上头,着急之下说了什么。

    “咳咳”,猛然咳嗽两声,青萱拉着鲛珠行了个礼,“告辞告辞,祝公子前程似锦,一切遂愿。”

    赵光霁抬头看看她,神色只余迷茫。鲛珠拉着青萱走远些,终于任不住发问:“小姐怎么忽生出这个主意,吓死我了。”

    青萱挠挠发髻,亦有些茫然:“我想起那天,他见我们,醉态熏熏。后来在南风楼见,又一副伤心样,整个人都清清冷冷的。既放豪言,出手又不阔绰。那便多是人到了穷途末路,奋力强撑了。人多有这种,越是快不行了,越要说说大话,找找体面。咱们那日逛南风楼,打扮得阔绰,近日又总跟着他,他生出这种念头也正常。人要坠水时,总要抓住看得见的稻草的。”

    鲛珠也挠挠头,觉得小姐说得又对,又不对,忽然一个念头闪过,鲛珠出言提醒道:“九楼,小姐,那是九楼啊。南风楼最贵的便是九楼,咱们上回去,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青萱猛然惊醒,一拍裙摆,是啊,那可是九楼。南风楼怎会容穷途末路之人,居于九楼。

    眼下,只有盼他真是个小倌儿。便得罪了,也无妨。贵胄间暗流汹涌,可无论哪个,也不肯为小倌儿同人撕破面皮的。

    更何况,他不认识她,告状也没处告去。

    青萱眨眨眼,拽拽裙上飘带,整整衣角。勉力做出从容模样:“好在,他不认得咱们。便得罪了,没处报仇。过些时日,大约便忘了。咳咳,他们这些做小倌儿的,总知道结仇不利。”

    鲛珠狐疑地看着她,她跟着她时候久。知她如此不过强撑,大约心里已怕极了。不欲难她,她亦岔开话题:“是啊,大约过些时候,他便忘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杞人忧天呢,主仆俩看着不同,其实根本还是一样性子。

    雇车回府,喝了两盏茶,青萱慢悠悠往竹榻上躺下。拿起那本未看完的游记,不知怎么,只看不下去。

    新换的冰山慢慢融着,鎏金扇随水流慢慢自动。凉风习习,同往常并无分别,显然不是天气之故。

    大约是她自己太焦躁了,青萱叹口气。起身,推开被,撂下书,往桌前倒了杯花茶。

    菊花的清苦配着荷叶的清香,极舒心宁神,正合这时候喝。瓷杯微凉,青萱慢慢转着,由那凉意传入指尖。

    什么寒湿体质,夏天不用冰,不用凉茶,她是绝过不下去的。人生无数苦恼,能在吃吃喝喝上遂了性,已然极好。

    至于别的,当有的,自然会有,没有的,强求亦不可得。放下杯子,青萱觉得自己很领会了些老庄思想。

    看书是看不下去了,在屋里逛两圈,摆摆这个,拾拾那个。将书架收拾一回,又将字纸收进盒里。终于挨到该睡觉时辰,青萱脱鞋上了床,抱着竹夫人,睡意全无。

    因浮躁,床边也放了冰山。凉意丝丝入骨,似乎太凉些?青萱抱惯了竹夫人,不肯放下,想了想,起身放下了帘钩。

    那凉还是凉,任她如何往床里靠,往被里钻都无济于事。青萱有些恼怒,终于放下竹夫人,起身挪开了那放冰山的方凳。

    这一来,又觉得热。躺在床上,跟煎烤似的,青萱暗骂一声,再次弃了竹夫人,披衣起身。

    不知为何,窗外没有月色。卷了一半的竹帘,透出外头蒙蒙的灰。鲛珠在屋另一头软榻上歇着,呼吸均匀,睡得颇沉。

    青萱不欲惊动她,绕回东屋,悄悄挑明了一盏小小桌灯。借这点微弱的光,她落坐于书桌前。晕开笔墨,勾勒起俊彦像。

    小倌儿有小倌儿的样,不可学将军装束,叫人混淆。玉冠,天青袍,青萱很自然得选了这副装扮。

    这人原生得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下颌半点赘肉都无。便穿文人士袍,也能穿出一派英气。总不至于阴柔。

    不动笔便罢,一动笔便起了兴。她这一画,直画到五更。听着外头遥远的梆子,看看桌上已成形的俊彦图,青萱颇满意。

    放下画轴,叫它静静晾着。青萱吹熄了灯,脱鞋上床。

    许是惦记着有事,鲛珠并没容她睡懒觉。照正常时辰,过来喊她起床。

    “啊”,青萱翻个身,露出两个硕大黑眼圈。

    “呀”,鲛珠大惊,几乎以为自家小姐叫什么妖精吸走了元气。

    “你的眼睛……”,鲛珠出声发问。青萱不解其意,可清醒了些许:“我的眼睛怎么了?”

    鲛珠挂上帘子,转身从妆台上拿了把铜镜过来。镜里,伊人一张芙蓉面,总体未变多少。只水杏眼下,突兀多了两个硕大眼圈。乌黑一片,浑像川蜀之地的熊猫。

    青萱也有些惊讶,可她自知熬夜。有了缘由,这惊讶便轻些。支支吾吾和鲛珠解释:“我昨晚睡不着,起来画了会画儿。”

    鲛珠昨晚其实听着些动静,因极微弱,她又睡得沉,并没在意。

    闻言,将铜镜往青萱手中一递。自个儿走几步,往书案上看。

    书案同外头隔着道屏,因才儿起得早,她没注意这边。笔墨狼藉一片,正中桌上可颇干净。画轴端端正正,静静摆着。青衣俊彦赫然其上,面如冠玉,齿若含珠,威仪棣棣,君子端方。

    鲛珠暗叹一声“好”,几乎忘了自家小姐熬夜之事。

    想起后,暗暗叹息。这银子,有命赚,也要有命花。自家小姐看着嘻嘻哈哈,其实骨子里是个要强的。读书时候不输男儿,翰墨丹青无一不精。

    因伯爷同伯夫人担些不学无术名声,她便更守礼些,行事绝不许别人说个不字。十几岁姑娘,能有这做派。除宫里教养,更是自己一夜夜,点灯熬油,学来的。

    “哎”,好几回,她都睡了,她还在书案前坐着。差点儿害了掉头发的病,还是太医连擦带抹,喝了无数苦药治好的。

    这小姐和小姐也不同,自家小姐虽担了个小姐命,可日日只如在薄冰上走,并没享半分富贵安荣日子。

    这伯府,若无小姐,只怕早发不出月例银子来了。

    鲛珠慢慢收了凌乱的笔墨,将干了的笔,放入笔洗里泡着。这是熬到什么时候,才会顾不得洗笔。她太累,她少不得帮帮她。既已如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青萱那头自己穿了衣裳,换了鞋起来。往妆台上坐下,见鲛珠还在小书房没出来,知道在替自己收拾东西,很有些不好意思。并不催她,拿起把檀木梳,自个儿通起头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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