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如松

    青萱原没固定去向,眼看马车驶得快。青衣男子近在眼前,压低了声音,焦急道:“慢点儿,看见那穿天青衣裳的没有,跟着他。”

    她话说得含糊,声音又低。车夫得了这没来由的吩咐,很有些奇怪。瞟那人两眼,看着身姿如松,肤白若玉。想想青萱与鲛珠行迹,心里暗自打了谱。

    这是哪家小姐,看情郎来了。嘿嘿,女子有了钱,玩得也花,这姑娘看着还没出阁呢。

    心里“啧啧”两声,行动并不敢违拗。拉住马缰,慢慢放缓了车速。

    马蹄“哒哒”,车声“碌碌”。青萱暗念,但愿那男子方才没听见自己吩咐车夫。

    边想,边悄悄撩了帘子一角看。

    离得不远,几乎可看清他衣上松鹤花纹。白玉冠子正绾,人还不紧不慢走着,大约是没听着。

    青萱抚抚胸脯,替自己顺气,自我安慰道。

    这条街原不宽,午后正有行人往来。马车以慢悠悠的速度驶着,给人退避之机,并不十分引人怀疑。

    转过街角,上了正路,再如此便有些不寻常。青萱看出来,咬咬牙,向车夫道:“不用跟那人了,快些行,在前头酒楼停下,我把钱给你。”

    车夫有些惊讶,因猜着别有隐情,不好细问,只得依言而行。

    酒楼前,马车停下。青萱自袋里取出锭银子,咬咬牙塞给车夫:“不用找了,都给你的。”

    车夫拿过,见颇大一块,约有一二两重,喜不自胜。正要道谢,忽听青萱边下车边道:“不许说出去。”

    “是”,车夫连忙应答。

    青萱自己跳下车,又伸手去拉鲛珠。鲛珠有些不好意思,喊了声“小姐”。只得到自家小姐一个坚定的眼神。

    红着脸,扶青萱手下了车。二人开始打量四方,还没细看清,便有酒楼伙计迎上来:“客官,客官,里边儿请。”

    二人顺势进了酒楼,捡离门最近的桌子坐了。要了壶茶,不住打量门外。

    不多时,那道天青色身影混入门前人流里。二人茶也不等了,登时便站起来。

    掏出块银子放下,青萱做梦惊醒似的:“我们还有些事,先走了。”

    鲛珠问也不问,紧随其后。酒楼伙计看得有些懵,想问也来不及。眼看着,二人飘也似的,跑出去了。

    赵光霁早觉出身后有辆马车跟着自己,故作不知,待看那人来意。转过街角,马车忽加快了速度,离他而去。

    难道是我想多了,他有些疑惑。微摇摇头,拿扇子点两下手,决定暂时放下这事儿。还是照原计划,往吴记茶馆,看看新到好茶。

    吴记茶馆东家姓吴,不同于别的茶馆以装潢、服务留客。此处装修极其简洁,樟木梁儿,榆木桌。明净古雅,一洗浮华。

    茶可是好茶,由掌柜亲品鉴了,不惜价钱求来。每年春秋,东家更亲赴各地,搜罗名茶。

    来此地之人,亦多为茶痴。卸了公事交际,唯求片刻超然自在。

    因心中有个疑影儿,赵光霁看了看四周,弃包厢,往大厅坐了。掌柜觉得奇怪,可并不细问。

    看着伙计上了茶水,自顾自低头打算盘。

    青萱、鲛珠二人,学话本里密探模样,一路尾随他到此。不急着进来,先在周围摊上买了几包东西。

    擦擦汗,作逛街累了模样。慢悠悠,喘着气,踏入茶馆。

    赵光霁眼风扫到她们,只作不见。青萱、鲛珠亦装作无意般,在厅堂里扫了扫,选了赵光霁旁边位子。

    伙计并未起疑,挪凳子,请她们坐了,奉上茶单。

    青萱看看茶水价格,暗暗攥了裙子。是她孤陋寡闻,这么个不起眼茶馆,竟这般价钱。

    勉强点了壶最便宜的,去看鲛珠,已白了脸。二人对个眼神,均觉得进了黑店。

    赵光霁正拿着只青瓷茶盏不紧不慢喝着,以眼角余光观察二人动向。这两人身份不明,行迹诡异,为何屡屡与他撞上。

    若说巧合,有一,有二,这第三回也太巧了些。

    更何况,大厅那么多空位。她两人,不知为何专捡了他旁边坐着。行止大大咧咧,浑无半点闺阁女子娇羞模样。

    那边,青萱、鲛珠点了茶。努力按捺着神色,叫自己不露出奇怪之态。鲛珠盯着桌上榆木花纹,一条条数那纹路。青萱抬眼看天,猜那樟木,到底是云贵产的,还是川蜀。

    不一会儿,茶上来了。瓜瓢壶,海棠杯。青萱看那杯子可爱,不等伙计倒茶,自顾拿起一只赏玩。

    她爹娘都是爱玩之人,家里搜罗玩器无数。茶具、杯碟也有十数套,只瞧着都没眼前这只精致可爱。

    有话说的好,有些器皿可看而不可用,有些器皿合用而不好看。精而脆弱,厚而不精,均不合平日使用。

    这海棠杯,可谓合观合用,两全其美。青萱把完一会儿,缓缓放下,让伙计倒茶:“你们这杯子,可卖么?”

    伙计调转壶嘴,将茶水缓缓注入杯中:“这是我们东家特制的,只许店里用,不卖。”

    青萱眨眨眼,了然而无奈。那伙计倒完一杯茶,又道:“但客官若真喜欢,也不是不能酌情。只将店里最好的茶叶买上一斤,便可附送一套。”

    青萱愣了愣,蹙了眉道:“那茶叶多少银子一斤?”

    伙计呵呵笑:“今年是东家特从川蜀买来的,二百两一斤。”

    青萱原伸手去拿那杯子,还没碰着,便缩回来,像叫热杯烫着似的:“这也太贵了。”

    旁边桌上,赵光霁忽然轻笑一声。青萱登时便扭头看他,从发髻,到衣裳,仔细打量了一遍,只不说话。

    赵光霁终于叫她看得有些发毛,搁下杯子,端正坐起来。青萱的目光浑如警惕的小兽,晶晶亮亮,灵动敏锐。

    伙计觉得气氛有些紧张,赶着打岔:“这杯子原就烧制不易,那茶也怪些,是深山里古树产的。统共只得几斤,便我们掌柜也买不起,我们这些做伙计的,见都没见着。”

    柜上掌柜清咳一声,走出柜台,拍拍伙计的肩膀:“下去吧。”

    又向青萱和煦笑道:“小店伙计有失教导,冒犯贵客。我做主,给二位一桌送一碟茶果,还望二位赏个面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如此客气。青萱颇有些不好意思,赵光霁同他相熟,更有些难堪。

    没等二人发话,掌柜已作揖离开,往后头吩咐伙计去了。

    一会,果然有伙计来送了两碟茶果。青碧色的龙井糕,不用吃,搁在桌上,便可闻到悠然香气。

    青萱心情好了许多,拈起一块尝尝,果然清淡可口,风味独具。

    “这个好吃,你尝尝”,青萱向鲛珠道。

    “哎”,鲛珠答应着,放下茶杯,也拿起块龙井糕吃起来。

    二人沉浸在龙井糕的清甜中,一时忘了旁边的赵光霁。

    赵光霁早吃过这个,并不好奇。见邻桌二人吃得香甜,忍不住也拿起一块尝了尝。暗想,大约店里新改了方子,似乎吃着比平时更可口些?

    青萱吃罢一块糕,慢悠悠喝了口茶。口中浮粉冲罢,又想起正事来。

    这回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直盯着赵光霁瞧。赵光霁那边刚吃完半块糕,正喝茶漱口。

    忽然一道直勾勾目光,冲自己冲过来,黏着不放,他一时很有些慌乱。那半口茶便喝不下去,连着刚咽下去那口,几乎呛着。

    勉强顺气调节一番,咽下口中茶水,赵光霁有些生气。你看我,我也看你,放下茶杯,他抬头去看那临桌姑娘。

    青萱眼睛亮晶晶的,一头乌油油长发,绾做堕马髻。两道远山眉,与发同色。一点樱唇不画而红,而肤白若雪,莹润生辉。

    赵光霁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他奉诏往来内廷,见美人无数。环肥燕瘦,种种不一,可从没姑娘气质如这般。

    硬要穷词形容,唯秾纤得衷,修短合度。天然气韵,非描画可成。①

    二人目光陡然撞上,赵光霁轻咳一声。青萱也终于觉得不好意思,移开目光。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燥燥的。赵光霁弃了那吃了半块的糕,又喝口茶。自袖中取出块银子,放在桌上。冲伙计喊了声:“结账”。

    待伙计过来点看了,也不要找零,起身,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青萱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惊住,一时未及反应。良久,叹口气,也取出块银子,放在桌上。朝旁边正收拾了茶盏要走的伙计道:“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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