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画他了

    青萱用毕膳,在屋里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见桌上果子新鲜,又拿起一个尝了尝。

    她往常食量并不算大,乍然如此吃喝,下午便闹了肚子。鲛珠陪她往净房出了恭,不敢往上头报。悄悄在柜里寻了大山楂丸给她:“小姐,以后可不能如此了。”

    “哎”,青萱才净了手,正虚弱得靠坐在软榻上。伸手接过山楂丸尝了一口:“这是哪家的,像比从前吃的好吃许多。”

    鲛珠登时便愣了,无奈之下,摆出一副生气神色:“小姐,你原是个吃不胖的。这个吃了消食,你贪好吃,吃几个下去。等会再用些别的,便又要闹肚子。我便不愿管,夫人知道了,也是要责罚于我的。”

    青萱想起些什么来,连忙放下手里还未吃的山楂丸:“抱歉,是我对不住你。我娘一向不大明白事理,是我要吃,原和你没关系。妆台上那支蝶儿钗,便当我给你道歉了。”

    鲛珠呆了呆,并不往妆台上拿那钗。仍带着嗔怪的目光看青萱:“小姐最通透聪明,可也最贪玩纵欲。什么都要紧,独自己身子不要紧。为看花影染风寒,为吃鸡汤闹肚子,这…这…”

    说到后头已然语塞,青萱向来待她亲厚非常。私下无人处,几乎没大没小,当下也不及思索,意态闲闲,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口便说了出来:“这大概都是我爹娘教的吧。”

    鲛珠登时便没话说了,安昌伯府几位主子皆好玩儿。伯爷整日斗鸡走狗,夫人最好首饰胭脂,比起来,小姐偶尔操心账目,时时写书补贴,已算很尽心的了。

    正想着,外头忽有人传话:“鑫少爷来了!”

    声音刚落不久,雕花门扉便被人推开。一个十三四的半大少年,大步进来。

    看见青萱便笑:“姐姐。”

    青萱看了看他那尚算英俊的脸,暗自琢磨那笑。少年见她不答,又开了口:“姐姐,我今日往城南买宣纸,又遇着个落难姑娘。和上两回那个不一样,这回人家是进京寻亲,不小心叫人偷了银子,不得已摆牌求人。”

    青萱愣了愣,旋即皱了眉,慢慢黑了脸:“那姑娘多大?”

    “大概十四五,同我差不多”,少年答。

    “已差不多及笄了,做些买卖缝补总过得去。不是说红缨街,吴家绣坊招绣娘么?你给了她多少银子?”青萱语带怀疑。

    “十两,就十两,我今日没带多少银子出去”,少年满脸天真。

    青萱登时便恼了:“我一个月才二两银子,十两银子,不很打扮,够过一年了。你花了这项银子出去,又叫我给你补?”

    听了这话,少年伸手扭了衣角。脸上可还讪讪得笑:“姐姐,我这也是给府里积福德嘛。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多做好事。”

    青萱蹙起两道黛眉:“你过来。”

    少年不解其意,往前有了两步。青萱猛地揪住少年耳朵,却并不用力:“积福积德,你找娘要银子去,别总来我这儿。”

    揪了片刻后,放开手,往后靠了靠,面上已没了表情。双目可充满审视,看着少年,半打趣儿半意态闲闲,无意识似地道:“你怎么,从来都只拯救落难姑娘,没见救个小伙儿,或大叔?”

    “这……”,少年登时语塞。

    青萱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我统共那些私房银子都给你了。下回再想拯救什么衣着整洁,年轻貌美,遭了难却不肯去广济司的姑娘,不如来拯救拯救我吧。鲛珠,送客。”

    “是”,鲛珠这回同她极默契,得了话,便去拉那少年,“少爷快走吧,小姐正不舒服,不然我叫外头人来了”。

    许是怕她叫外头婆子进来,少年虽不甘,行动上却极听话。颇委屈的神气:“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青萱很有些不耐烦。鲛珠顺势一推,少年很快便出去了。

    带上屋门,鲛珠转回来。挑小凳坐了,不远不近看着青萱道:“少爷确实过了些,十两银子,够我一年年俸了。与其接济外头人,不如接济家里的。”

    青萱无奈地揉揉头:“还不都是跟父亲学的,要没娘亲看着,父亲只怕也这么着。”

    鲛珠忽觉得,面前看似机灵可爱的小姐有些可怜。安昌伯一支原靠祖上得了战功封赠,老伯爷喜好诗文,延武年间被人利用,险些卷入逆案。

    还是时任太子侧妃的姑奶奶极力周旋,救得父亲。老伯爷从此一蹶不振,连带儿子也不肯好好教。挑儿媳更只捡安娴本分的。

    姑奶奶随陛下入宫封妃,带小姐过了几年好日子。贵妃改制,叫妃嫔养女尽放出来。小姐不得已,只得接了家里这个烂摊子。

    这些年,面上光鲜,尽靠宫里补贴。眼见七公主长大,姑奶奶要顾自己孩子些。若小姐不想法子,做些营生,府里还不知要亏空到哪一步。

    名为小姐,实为管家。一味单纯良善,而没半点本事的爹娘,倒成了她的拖累了。世事纷繁,若非身在府里,她也绝想不到还有这般人家。

    纵欲便纵些吧,小姐也只有这些事上头,能得些快乐自由了。

    那边,软榻上的青萱叹口气,展开了眉:“鲛珠,替我揉揉头罢。”

    “哎”,鲛珠答应着过去,半跪半靠替她揉了几下。青萱开口同她商议:“你说那俊彦图,画什么人好?咱们少不得,还得去趟南风馆。你若怕,我自己去也成。那般地方,有人爱去,自然也有人不爱去。”

    鲛珠的动作停了停,旋即恢复,又按揉得更快了些:“我陪小姐,我不怕的。去一回,便知道了。横竖,都是女客,又都是有身份的,小倌儿们,也不敢胡来。”

    “嗯”,青萱缓缓答应一声,“那便谢过你了”。

    闭上眼,歇了一会儿,似在思索什么。一盏茶后,拿定了主意:“衡老板既要俊美英武些的,咱们便画前次遇着的那小倌儿。他既奚落戏弄我们,我们拿他卖钱便不亏欠。何况,他原就是个小倌儿,有了这幅画,生意没准更好些。”

    鲛珠呆了片刻,似乎仍对自家小姐一口一个小倌儿有些不适应。片刻后回神,凝思一会儿:“我都听小姐的。”

    “那就先画他”,青萱睁开眼,看了看屋梁又闭上,颇开心道。

    既打定了主意,次日便又寻了个买胭脂的由头出府。安昌伯夫人原不同意,打量着正要给她说亲相看,不欲这节骨眼儿惹恼了女儿,便不细细查验,含糊着放她出去了。

    青萱同鲛珠并不耽搁,叫府里轿子在茶楼前停下。给车夫、护卫一笔银子,自己进茶楼略停停,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出门往车马行另雇了出租的马车,径直往南风楼去。

    还没进门,正见一道天青色身影意态闲闲从后门出来。青萱掀帘看见,忙拉鲛珠:“你看,这是不是就是咱们上两回见的那个?”

    鲛珠趴过去看,忙不迭点头:“就是他。只是,小姐,他真是个小倌儿么?”

    青萱动动眉:“原本我也猜不准,今天他又从这儿出来,想必是了。京里贵胄没有这样的,反正他又不认识咱们。便是个外地行商,地方财主,咱们也没什么怕的。”

    鲛珠欲说什么,动动唇,又咽回去。眼前这人,屡屡出入青楼教坊,身周自带一股不羁之气,想想确实不像什么世家贵胄。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小姐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主仆二人强撑着大胆儿,盯着那天青身影看。眼见要到南风楼门口了,有守着的僮仆迎过来。青萱出声喊道:“不进去了,往前走,咱们另有去处。”

    车夫有些犹疑,青萱怕南风楼迎候侍从听见,不好明言,勉强含糊道:“我突然想起点儿事,咱们等会再来。不用担心,要加多少银子好商量。”

    “是”,车夫答应着,朝南风楼迎候人员摆摆手,紧甩两下鞭子。

    “小姐,咱们去哪儿?”,马蹄快起来,车夫边御马边向青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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