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端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她推开身上的渠方尸.体，缓缓朝李锦时递过手去。指尖相触的时候李锦时的手不由颤了颤。一滴新鲜的血从双泪落到地上，摔成几瓣。
李锦时撤回了手，默默地转身往外走，阿端紧随其后，“李大哥，我，我——”
“不是你的错。”李锦时没回头，但声音很温柔。
“杀完人就想走？你们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楚棱儿站在门外，扫了眼地上的渠方尸.身，紧接着赵锦玉与柳絮也赶了过来，赵锦玉张大了嘴巴，“大师兄，你杀了渠方？”
李锦时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有。
“来人，把杀.人.凶.手给我抓起来。”楚棱儿一声令下，上来几个身着戎装的女兵，几把刀剑同时架上李锦时和阿端脖子。
“大师兄！”赵锦玉急了，拉架势要打。李锦时却摇头，示意他不要动手。
“将他们关入大牢。”楚棱儿声音冷得像冰。
“喂，总得先弄清怎么回事吧。”赵锦玉跳脚。
“无论原因为何，杀.人就该偿命。我这赵王府可不是你们这些江湖人逞英雄的地方。”
“可是，我们可是你赵王府座上宾，你们赵王对待我们不薄……”赵锦玉絮絮叨叨。
“赵王，在哪？”楚棱儿斜眼看赵锦玉。后者便闭紧了口，是啊，赵王在哪？这，怎么事情好像突然就成脱缰野马了。
柳絮扯了扯他衣衫角，赵锦玉心领神会。楚棱儿皱眉，“按理说你们一同来的，我应该一并收押。但我与父王不同，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这么杵着，是打算一同进去？”
“那倒没有，那倒没有。”赵锦玉连连摆手，笑得一脸尴尬。他拉着柳絮转头就走，可是，他们又能去哪呢？
楚棱儿直到赵锦玉与柳絮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踢了面前横.尸的渠方一脚，她声音冷淡，却又分明带着滔天恨意，“我平生最恨酒鬼。”
她迈过渠方尸.身，紧随的侍者便问，“主上，赘婿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扔了喂狗。”
“那无妄山的两人呢？”侍卫长紫烟问。
楚棱儿目光悠远，沉吟半响，方道，“先关着吧，本王自有用处。”
传说无妄山有件三界至宝——了无甲。据说这件软甲不但可以提升修为，配合功法还能令死人复生。
只是那清风道人十分小气，从未将此宝展示人前。即便本门弟子，也难得一窥真容。
赵锦玉闷闷地坐着。他叹一口气，柳絮就跟着叹一口气，两个人直叹气十七八次。
柳絮，“赵锦玉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你大师兄一身修为自然不怕。可是阿端肉身凡胎，地牢里阴暗潮湿，她的小身子骨可受不了。”
“办法，倒是有一个。”赵锦玉摸摸自己的胸.膛。
柳絮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你是要色.诱吧？”话出口她便红了脸，磕巴着继续道，“虽然你还算有点姿色，可是，楚棱儿不喜欢你这种。”
“你怎么知道。”
“猜的。”
赵锦玉朝她眨眨眼，“你倒给我提供了新思路。如果这件至宝献出去还是不行，我就牺牲一下，不就是色.诱么——”
“至宝？什么至宝？”
“当然是了无甲。”
“了无甲？你是说清风老头把了无甲给了你？怎么可能！他那么小气。”
“可我是他最爱的徒弟啊。虽然排第二。”赵锦玉尴尬地挠挠头，又说，“其实是师父算出大师兄下山会有一劫，于是交代我说，紧要关头可以用此甲化解危机。”
“嗯，果然有道行。只是我不懂，我是妖，你和李锦时是修仙者，虽然只有阿端什么都不会，但我们三个带着她明明可以轻松闯出去。干嘛要献宝？”
“这你就不懂了。修行者最讲究因果。无论怎么说，大师兄开了杀.戒，自然要还。若是我们就这样走了，这前因种下，恐怕将来的果很可怕。”赵锦玉又在叹气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说来说去修行者总得有忌惮有制衡。否则凭修行者的强大能力，三界六道乱杀一通，那岂不天下大乱。
隔着衣服他摸了摸贴身穿着的了无甲，不就是一件宝贝么，可大师兄比十件百件宝贝更珍贵。
入夜时赵王府灯火通明，赵锦玉捧着了无甲亲手献上。楚棱儿接过的时候眼睛很亮，也许她等的，就是这件至宝。
“我也明白杀人偿命，只是这件至宝，总可以换回我大师兄和阿端姑娘的两条命吧？何况是渠方越矩在前，姑娘家的清白很重要这点你一定懂。”赵锦玉看着楚棱儿摸了无甲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准成。
果然楚棱儿头也不抬，“此甲真的如传闻一般，可以令死人复生？”
“无妄山不打诳语。”
“如若不能，我定不放过你们。”
“当然当然。”赵锦玉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好奇，又问，“却不知道楚姑娘想要救谁？”
“这你就不用知晓了。”楚棱儿朝他挥手，示意他下去。赵锦玉才不傻呢，当下便问，“那我大师兄和阿端姑娘呢？如果不能救他们，我是不会把配合了无甲的口诀告诉你的。”
楚棱儿豁然抬头，眼中掠过一丝狠戾之色。旋即狠戾消散，她摆手令侍卫长紫烟过来，“放了地牢里关押的凶.手。”
紫烟领命，很快便押回了戴着枷锁的李锦时和阿端。二人头脸脏兮兮的，但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李锦时一眼看到楚棱儿手里的了无甲，他目光扫过赵锦玉，后者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锦时垂眸，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阿端扯了扯他袍袖口，“李大哥，我们走吧。”李锦时抬头朝她笑笑， “好。”
几个人鱼贯出了大殿，连行李都未收拾，连夜就出了赵王府直奔城门。此时已是夜深，眼看着城门就要关闭。一行四人紧赶慢赶，还是来不及。
“喂喂赵锦玉，干嘛跟逃跑似的啊。不是献宝了么。楚棱儿总不至于出尔反尔吧。”柳絮快马加鞭跟在赵锦玉马后。几个人从赵王府顺出来四匹马，如今马蹄得得，他们停在了城门下。
“一定出尔反尔。”赵锦玉喘匀了气，斩钉截铁。
“啊？”柳絮和阿端同时惊讶出声。
李锦时便叹了口气，“了无甲虽能令人死而复生，只是那复生之人，早已不是当初之人。”
“李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端勒紧缰绳，“难道那复生之人不是人？”
“嗯。只是个行尸走肉而已。”李锦时回头看向来时路。赵王府早已看不到，可他能够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幸好我们还有时间。”李锦时笑，“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在天亮之前出城，我们便有生机。”
“嗯嗯，大师兄说得对。那了无甲运功配合需要时间，等到楚棱儿发现事情不对，我们早已出了德州。”赵锦玉说。
四人齐刷刷看向紧闭的城门，再抬头看天，满天星辰。怎么算，在开城门之前都不可能来得及。
柳絮急得拉着马直转圈，“我们飞出去行不行？”
李锦时看了眼紧闭城门，摇头，“这城门被设下结界，恐怕以我们如今的修为，不能破解。”
“所以楚棱儿其实比我们任何一个人修为都高？”柳絮又要暴躁了，阿端却突然想到了个致命的问题，“修为那么高的楚棱儿，怎么会轻易被路蛮制住？”
李锦时苦笑，“原来做局之人也在局中。”
赵王府后花园，在最大的假山石底下有一块土很松软。楚棱儿一个侍卫都没带，只身来到了那假山石下。她深吸了口气，用手刨土。松软的土很快被她刨开，露出了一只小匣子。匣子十分精致，上面刻满了古怪的花纹。楚棱儿恭恭敬敬的把匣子放在一旁，盘膝坐下，将了无甲覆盖在那小匣之上。
她按着赵锦玉所言功法口诀启用了无甲。一时间头顶天穹红雾涌动，而那匣子金光四射，匣内隐隐有声音悉悉索索的响。
她努力控制心神，可眼前还是不停出现一幅幅画面。那些画面熟悉而又恐怖，是她这些年来的噩梦。梦中有冲鼻的酒气和母亲的哀号；还有，杀戮。
明明母亲那样的修为，为何不反抗？为何甘愿把妖丹给了那酒鬼父亲？直到最后一刻都不后悔？楚棱儿不懂，她只是想要母亲复生，记忆中最爱她楚棱儿的只有阿娘。楚棱儿想要问问这个傻女人，到底后不后悔？
功法运作不停，匣中金光更盛，在一阵惊天裂地的巨.响之后，了无甲凌空飞起，而匣子缓缓展开。
自内有一只斑斓彩蝶徐徐飞出。那彩蝶半空中发出阵阵金光，而后幻化成一个人。
一个女人，生着与楚棱儿别无二致的脸。她双目紧闭，凌空而立。
楚棱儿喉头一梗，好半响才唤出声来，“娘。”
此时天边已现一丝鱼肚白，新的一日就要来了。而那女子忽然睁开眼，眼中竟赤红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