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老人与银叶夫人

    无忌依言照做,果然那男子再不挣扎,只狠瞪着她二人,胡青牛一向昼伏夜出,见是无忌敲门,便吩咐小童让她进来,无忌见胡青牛裹得甚是严实,心中好笑,却不拆穿。

    谁知胡青牛一见到那被缚男子,便扑上前去,手忙脚乱为他解开束缚,那男子冷笑一声,突然袖里出掌,胡青牛“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无忌急忙搀扶,却被她一把推开,她连滚带爬,行到那名男子身前,焦急问道:“阿舒,你没有事吧?”

    那男子冷笑一声:“托你的福,还没有死。”

    胡青牛眼带担忧,上前又不敢,只能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那男子见无忌呆呆立在那里,扁了扁嘴,哼了一声,道:“你收的好徒弟,专会坏你的事。”

    胡青牛转过身来,问无忌道:“是你打伤他的么?”无忌道:“他正要……”第四个字还没出口,胡青牛啪啪两下,重重地打了她两个耳光。无忌丝毫没有防备,竟没闪避,只给她打得眼前金星乱舞,几欲昏晕。纪晓竹长剑挺出,喝道:“你干甚么?”

    那男子本来全不理会他们,突然变了语气,径向胡青牛柔声说道:“好师姊,好阿青,你别动气,我……我是活不成了,咱们……咱们好好地说话……”胡青牛闻言一惊,急将他把脉,惶急道:“你……你又做了什么?快别多说话,闭下眼睛养神。”一面飞奔至药柜,将一盒丸药取出,强喂了他三颗。

    那男子脸色一变,叹道:“你又救我做甚?那人不日前来,要取你性命,难道我不服这毒药,便能独活于世吗?我自己吃的这毒药,原是无药可解的,你果真便觉得我这毒仙比不过你医仙吗?”

    胡青牛泪眼盈盈,只是摇头。两人这番对话,只把纪晓竹和张无忌听得呆了。胡青牛转过身来,向无忌深深一揖,说道:“小妹子,是我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张无忌道:“我可半点也不明白,不知你到底在干甚么。”胡青牛提起手掌,啪啪两响,用力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说道:“你于我有救命大恩,只因我关怀外子的身子,适才冒犯于你。是我不对。”

    无忌看他二人,虽然形貌上差了几岁年纪,却是妻长夫幼,一柔一刚,且两人相望缠绵,显然颇有情意,一腔怒火烟消云散。

    胡青牛搬过椅子,请纪晓竹和张无忌坐下,说道:“今日之事,两位定觉奇怪,此事也不便相瞒。我这外子姓王名株,又名难舒 。我二人本来师出同门,除了修习武功,我专攻医道,他学的却是毒术。因他小我几岁,我便处处包容,到得后来,我们夫妻俩的名气越来越大,称赞我的人也越来越多,外子他心高气傲,不甘名声为妇人压着,一气之下竟离家出走,致使夫妻失和。”

    无忌眉头一皱,突然打断道:“胡夫人,你这话却又不对了,难道男人天生便要比女子强些吗?”

    胡青牛苦笑一声,说道:“你说得虽然有理,只是夫妻之间,原不能计较太多。其实外子若只是争强好胜,那便也罢了。偏生他下手全无章法,有时候得罪了来头极大之人,对方求到我处,我碍于门派不予医治,长此以往树敌太多,只好隐居僻处。”她看了一眼王难舒,又道,“然而外子受人挑拨,终于又惹下事端,七年之前,有一对老年夫妇身中剧毒,到蝴蝶谷求医。这对老夫妇是东海灵蛇岛的主人,武功自成一家,原是老一辈的人物,金花先生和银叶婆婆数十年前威震天下,谁都忌惮三分。我不敢直率拒医,当下搭了搭脉,便说岛主银叶夫人无药可治,金花先生中毒不深,可凭本身内力自疗。然而他二人其时并非我明教中人,我自也不能为他们二人破例。那位老先生和我明教大有渊源,为求我相救爱妻一命,竟甘愿以命相代。然而我言而有信,只是不治,两人知道无望,便即黯然而去。我知道为了不肯替人疗毒治伤,江湖上已结下了不少梁子,惹下了无数对头。但人活一世,无信不立,我胡青牛说一不二,江湖上人尽皆知,这也是无可奈何。”

    无忌问道:“所以这金花先生为了考验于你,这才造了这些稀奇古怪的病症,看你会不会破例医治?”

    胡青牛点了点头,道:“外子在外云游,消息自是比我灵通百倍,那日得知银叶夫人因伤病故,便知道金花老人将重返中原,这位前辈异人武功太高,要逃走是万万逃不了的。但他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若见我真的信守承诺,坚决不为明教以外之人治伤,或许能饶了我的性命。外子见这些人伤口好得太快,担心金花老人误认是我出手救治,这才下毒干扰,谁知却被你们发现。”

    无忌道:“夫人,你医术通神,难道师公服了甚么毒也诊视不出。”

    胡青牛道:“外子近年来使毒的本事出神入化,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治他不好的了。”一面说,一面伸出左手食指,在桌上写了一张药方,随即挥手道:“你们出去罢,若是阿舒死了,我也决计不能独生。”

    纪晓竹和张无忌相望一眼,齐声道:“还请保重,多劝劝师公!”胡青牛道:“劝他甚么?一切都是我该死!”说到这里,声音已大是硬咽。纪晓芙和张无忌当即退了出去。

    无忌记心甚好,快速走到药庐之中,按照默写的药方抓好了药物,倒入药罐中熬煮,便在此时,茅屋中传来一声惊呼,只听王难舒叫道:“师姊,你……你做甚么!”

    无忌与纪晓竹抢进房中,却见胡青牛坐在床边,额头不住冒汗,脸上却带着祥和微笑。

    王难舒脸如白纸,指着她说道:“毒药……她…她服了毒药!”他夫妻二人数十年来尽管不断斗气,相互间却情深爱重。王难舒视自己性命如草芥,待得妻子服毒自尽,却大大惊惶伤痛起来。他扑到妻子身边,待要说出解法,腹中毒药却发作起来,他捂住肚子,滚到了地上。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进来几声咳嗽,静夜之中,听来清晰异常。纪晓竹神情大变,颤声道:“金花老人……金花……”下面“老人”两字尚未说出,门帘无风自动,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公公携着个十二三岁的俊美少年,已站在室中,正是灵蛇岛主夫人金花老人,却不知他二人如何进来。他见胡青牛手抱肚腹满脸黑气,呼吸极是微弱,转眼便要毙命,不由得一怔,问道:“她干什么?”

    无忌满脸泪痕,向他道:“胡夫人她服了毒药,她……她要死了!”

    金花老人见胡青牛双足一挺,已晕死过去,心中狐疑,将拐杖往她身上一点,又绕着她转了一圈,终于确信她中毒已深,无药可救。他只道胡青牛怕了自己,以致服毒自尽,这场大仇自是已算报了,叹了一口气,说道:“作孽,作孽!”携了那少年,出房而去。

    无忌见他二人气息奄奄,将药灌入口中,又以金针刺穴,如此忙活了半个时辰,两人才悠悠醒转。四人提及金花老人,皆是不寒而栗,胡青牛道:“听人言道:这金花老人行事极为精细,今日他虽去了,日后必定再来查察。我夫妻须得立即避走。小妹子,请你起两个坟墓,碑上书明我夫妻俩的姓名。”无忌答应了。他二人即刻稍加收拾,遣散药僮,夫妇俩坐在一辆骡车之中,乘黑离去。无忌直送到蝴蝶谷口,一老一少两年多来日日相见,一旦分手,都感依依不舍。王难舒道:“你救我夫妻性命,又令我二人和好。我原该也将一生功夫传你。我生平钻研的是下毒伤人之法,你若嫌弃,舍了便是。”遂取出一本《毒经》,交到无忌手中。纪晓竹无处可去,便留在蝴蝶谷中,与无忌治病救人。

    张无忌在这几日中,都在全神贯注阅读胡青牛所著,但如何驱除自己体内寒毒,却不得丝毫端倪。她反来复去的细读数遍,终于绝了指望,又想:“胡夫人若知医我之术,如何会不医?她既不知,医书中又如何会有载录?”言念及此,不由得万念俱灰。她掩了书卷,走到屋外,瞧着两个假墓,不觉潸然泪下,忽听得身后咳嗽了几下,无忌吃了一惊,转地头来,只见金花老人扶着那俊美少年,颤巍巍的站在数丈之外。

    只听金花老人问那少年道:“阿离,就是这个小孩子么?她是胡青牛的什么人?为甚么在这里叹气?”

    那少年眉目清秀,神情倨傲,俨然便是那日掷果戏她的无礼之徒,他见无忌哭得伤心,“哎呀”一声蹲在她身边,伸手递过一张手绢,说道:“小妹妹,你别伤心了,既然胡夫人不在了,你和我们一起去灵蛇岛吧。”

    金花老人走近身来,抓住她的手腕,搭了搭她脉搏,奇道:“你年纪轻轻,伤得却这样重,那胡青牛自称蝶谷医仙,竟然也治不好你?”

    无忌摇了摇头,说道:“我来向胡夫人求医,她说我不是明教中人,不肯医治。非是她能力不济。”

    金花老人略一沉吟,道:“你随我到灵蛇岛上,我传你绝世功法,这寒毒或许能不治而愈也说不定。”

    无忌怔怔看他,默不作声。突然那叫阿离的少年踮起脚尖,附在金花老人的耳边说了几句,金花老人转过头来,突然向无忌问道:“你爹爹是天鹰教殷夙,妈妈是武当张五,是也不是?”

    无忌低头不答,金花老人又问:“为什么不回答我?你的义父,是不是金毛狮王谢逊?”

    无忌仰头反问道:“公公的下一句,是不是要问我金毛狮王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

    金花老人左手一掠,已将她双手握在掌里。只听得骨节格格作响,她双手痛得几欲晕去。金花公公沉声道:“乖孩子,好孩儿,你将谢逊的所在说出来,公公会医好你的寒毒,再传你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

    无忌咬紧牙关,疼得眼泪直流,却兀自昂起头颅,不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来。那阿离看得不忍,劝她道:“你快告诉公公,他本事可大得很。”无忌只是不说,便在这时,纪晓竹带着不悔自田间归来,见到眼前一幕,纪晓竹脸色立变惨白,他明知道金花老人武功较他高出不知多少倍,却仍不假思索,擎剑在手,喊道:“公公,你不可难为小孩儿家!”

    金花老人向他瞪视了一眼,冷笑道:“萤烛之火,也敢于日月争辉,你且走过来让我瞧瞧,怎么到今天还不死?”

    不悔不知厉害,尚且笑吟吟地看着无忌,问道:“殷姊姊,你在和小哥哥做什么游戏?”纪晓竹心中警觉,将手捂住儿子眼睛,迟疑不敢上前。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 “晓竹,怎地如此不争气?走过去便走过去!”纪晓芙又惊又喜,回身叫道:“师父!”但背后并无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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