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暮的脑袋哐地在头顶处磕了一下,然后她就感觉身上压过来一道重量。
黑暗中卫行舟的眸子莹亮亮的,但朝暮暮并未能看见他灼热的目光。
“抱、抱歉……”卫行舟刚要支撑着身子起来,没料到自己支撑处恰好是朝暮暮没收回来的手臂。
“嘶!”朝暮暮轻哼一声。
“对不……”卫行舟更加手忙脚乱,恰巧车轱辘又压过一个低洼,卫行舟一个不稳,二人的额头磕在了一块。
朝暮暮:“哎哟……”
“你没事吧?”卫行舟忙揉了揉她的额头。
“……”朝暮暮额头脑瓜子双重打击,整个人是有些崩溃的。
山路实在是不齐,不出意外,马车再次颠簸。
卫行舟正帮着她揉额头,一时也忘了距离,就算是有意控制了一下,他也还是没稳住,二人的嘴唇轻轻磕了一下。
卫行舟一愣。
朝暮暮觉得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伸手想将他先推开,手刚刚碰到他的胸膛,对方忽然一个哆嗦,而后翻身从她身上下来。
这马车空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他勉强蜷缩在一旁,一只手捂着嘴巴,呆愣愣的。
“睡吧。”朝暮暮将被子往他那儿移去一点。
“啊?哦……哦。”卫行舟没有脑容量思考,他照做闭上眼睛。
眼睛合上了,嘴巴的触感还在,他听见旁边朝暮暮浅浅的呼吸声,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晚春时山间已有了少许蝉鸣,夜里因蝉鸣而显得更加寂静。
朝暮暮在黑暗中睁着眼,脑中全是白日的情形。
死后附身这种事情,朝暮暮本就不太相信,可钱文生又确确实实性情大变……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妹妹的死,或许她真的也有错吧……不然为何妹妹的灵魂会这样记恨自己呢?
朝暮暮顺着思路想了好多事情,比如生母用藤鞭抽她的情形,比如朝老爷冷漠的眼神,比如下人们对她的戏弄……
再比如,她所向往的与世无争的生活。
这些好像都在远去,自己的未来变得空白一片,她甚至变得更加迷惘。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况且自己这副模样,就算卫行舟愿意,那卫家真的也能愿意吗?
朝暮暮心绪不宁,摸索着找到卫行舟的手。
旁边的卫行舟浑身一僵,显然为她的动作感到意外。
她挨到他身旁,顺着手攀上了他的手臂,将脑袋埋在他手臂上。
“……”卫行舟眨了眨眼,本就兴奋的大脑这下更加清醒。
感觉到她的情绪,努力压下身体的本能反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朝暮暮随着卫行舟的安抚,轻声哼唧,表达自己的低落情绪。
卫行舟面对这样的朝暮暮,显然是慈爱占了上风,他忍住想翻身用力抱住她的冲动,只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肩,像是哄孩子睡觉似的。
朝暮暮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马车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觉得脑袋上不再是硬邦邦的车厢,伸手摸了摸,原来是垫上了柔软的衣物。
马车还在继续行驶,朝暮暮找不到卫行舟,除了马车行驶声她也感知不到其他讯息,显然有些慌了。
这时候,她听见车厢外头传来的声音卫行舟:“接下来往哪边拐啊?”
年轻车夫:“少爷,右边。”
年长车夫:“少爷,要不还是老奴来吧,您都驾了一个时辰了。”
朝暮暮松了口气,整理一下衣衫坐起身。
外头卫行舟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慵懒:“没事,我等我夫人醒了再说,反正也是没事干。”
年轻车夫:“少爷,您是被少夫人赶出来的吗?”
“什么赶出来,我就是睡不着……咳,反正车上不好睡。”卫行舟停了停,突然又道,“太阳出来了!哎,那边那牵牛花长得还不错,等会儿。”
马车停了下来,年长车夫道:“少爷您慢点哈。”
年轻车夫:“哇,少爷您慢点跑!”
卫行舟吹了吹花叶上的灰,将它们插到胸襟前,又拉起了马缰:“时间紧迫。”
年长车夫道:“老爷方才不是传了信说暂且无碍,少爷您不必太着急。”
卫行舟加快了马车速度:“快点总没错,和那老头谁说得清楚。”
年轻车夫还沉浸在那一把漂亮的牵牛花里:“少爷,您真宠爱少夫人。”
卫行舟嘴角弯弯:“当然,我们感情很好的!”
年轻车夫:“那为什么少夫人还不跟您一起睡啊?”
卫行舟:“……”
年长车夫压低声音凑到年轻车夫耳边:“……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年轻车夫:“……”
听着外面叽叽咕咕完,朝暮暮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掀开了车帘。
年轻车夫:“呀,少夫人醒了!!”
“你醒啦。”卫行舟将马绳往车夫手上一塞,翻身就回了马车。
卫行舟将那一把牵牛花往朝暮暮手上递过去:“你闻闻,我新摘的花。”
朝暮暮闻了闻,是很清淡的幽香:“唔,可惜了,我看不到。”
卫行舟:“怎么可惜了,我都想被暮暮闻一闻,何况是它呢!”
朝暮暮:“谢谢。”
卫行舟:“你再与我这么客气,就要赏你个脑瓜崩。”
“好啊。”朝暮暮露出一抹笑意,“那你打。”
卫行舟呆呆地看着她的笑颜,一下出了神。
“我才不打。”卫行舟将早食递到她手上,没忍住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
二人到达婺镇是在第二天的傍晚。
卫行舟本想拉着朝暮暮一起去卫家,可朝暮暮却说现在时机并不合适。
卫行舟失落道:“好嘛……那等我把事情解决完就来找你。”
应朝暮暮的要求,卫行舟给她安排了一个新的住处,在东街一间十分低调简单的小排屋。
卫行舟:“书院那边我已经让人去说了,至于侍女……你实在不要,那就不要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朝暮暮朝他挥挥手,应声:“嗯嗯。”
可朝暮暮也不知道,这一等,就是等了一月。
单间的小排屋很拥挤,却恰好也省去了朝暮暮很多适应环境的时间,
她像是四五岁时那样,再次学会了自己煮饭,烧水,走路。
……日子就这样好像也还是能过下去的。
一月后,朝暮暮正悠哉悠哉地在后院的躺椅上乘凉,一抹鲜色衣裳突然闯了进来。
卫行舟大口喘气,衣衫凌乱不堪,显然是匆忙跑来的。
朝暮暮歪了歪头,由于看不见人,她条件反射地从躺椅上站起来。
正要跑进屋,手腕被一只大手给捏住了。
朝暮暮吓得心跳一停,而后她就听见卫行舟还在喘气的声音,坚定道:“哈……哈,暮暮,我们……我们私奔吧!”
朝暮暮:“……?”
她没睡醒还是他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