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们都走了,你和我说说吧。”仅剩二人的房内,朝暮暮道。
钱文生幽暗的眼睛盯着地板上的花纹,他开口:“姐姐可记得我们的妹妹?”
“妹妹?”朝暮暮回想了一下,依稀有些印象。
在她八岁离家那年,好像生母的肚子是有些隆起了。不过后来她离家,也再没有这孩子的消息,朝暮暮自己也过得焦头烂额,便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原来是个女孩……她人呢?”朝暮暮问。
钱文生森森笑了一声,道:“死了。”
朝暮暮早想到,只是等到钱文生说出来那一刻才真的死心。
见朝暮暮不说话,钱文生的声音陡然大起来:“姐姐在朝府衣食无忧,又怎知那年发生了什么!”
钱文生的话让朝暮暮回想起来火灾那晚。她的住在偏房,火势是最晚蔓延过来的。
等到她在睡梦中醒来,主院已经是一片火海,身旁的奴仆也各自跑着散去。
她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盖了一件湿衣,朝着最里面冲了进去。
她看见了在火海中的朝老爷,已经被浓烟呛得直不起身,身后也是焦黑了一大片。
“爹!”她上前去,将身上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努力想要将他拉起来。
火势越来越大,房屋屋檐开始倒塌,朝老爷借着她的力勉强站起来。
朝暮暮觉得浑身烫得厉害,好像要活生生把人蒸熟了似的。
“嘶……”为了躲避一块房梁,朝暮暮不慎摔在了地上。
朝老爷的背影瘦削而倔强头也不回地往外跌跌撞撞而去。
“我不能死……”他这样说。
朝暮暮蹲坐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是啊,他确实不能死……偌大的朝家,家主没了,倒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这是朝暮暮认识的朝老爷,却不知为何又让她觉得很陌生。
不如说,这一瞬间的世界都让朝暮暮觉得陌生。
朝暮暮的四肢渐渐麻木,她眼看着朝老爷没有走几步也倒了下去,被一块块火团子吞噬。
一双柔软的手拉住了她。
“走……额啊!”
朝暮暮眼中倒影着趴在地上的朝夫人,她的背后已经被压上了巨大的梁柱,双目禁闭,没了呼吸。
朝暮暮怔在原地,对这一抹十年来唯一的善意感到难以置信。
或许真有天意,朝暮暮恰好摔在一处壁炉旁,这个小角落给她了一条生还的机会。
而在那之后,她也与钱文生他们断了联系。
钱文生:“姐姐,你放弃了我们。”
或许是因为回忆,朝暮暮眼中有泪:“妹妹她……”
“小五她……她才十岁不到……”钱文生呼吸声很大,朝暮暮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也感知到他起伏的情绪。
朝暮暮擦了擦泪,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她道:“那方才你说的你又是怎么回事?妹妹难道在你身上附身了?”
“有一天我醒来,发现自己并非睡在先前躺下的床上。”钱文生顿了顿,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绪才道,“后来,我听到有人说,那日我做了什么事……可是我根本没有印象。”
朝暮暮皱了皱眉。
“这个情况持续了大约一月左右,再后来一次醒来,我看见了‘她’给我写的信。”
钱文生的声音带上了些笑意:“她在我体内生活,很好……这样就很好……呵呵,你一定不信吧,这么荒谬的事……”
朝暮暮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你是说,那些事都是‘她’做的?”
“准确的说,是我与她一起做的。”钱文生将脑袋靠在墙上,目光迷惘,“她说她恨你。”
“恨我?”朝暮暮气笑了,“钱文生,你们将我发卖,我供养你们十年,你们不问我一句火灾之事,怕是我未逃出来也未必有半点悲切!你们十年不种地,什么都不做,全靠我一人偷偷养着,无论是在钱家还是朝家,都该是你们对不起我!”
钱文生似乎没有想到朝暮暮会说这番话,愣住了。
“可妹妹她……”
朝暮暮立刻接了上去:“钱文生,妹妹真的是因为我饿死的吗?”
朝暮暮继续一字一句道:“钱文生,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当时你又能好好活下来,偏偏是她没了?”
朝暮暮说着,眼眶通红,她很想用眼睛去看看钱文生,可是她努力眨了很久也没能让视线清晰一些。
钱文生浑身战栗了一下,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这时,门哐当地被踢开了,卫行舟上前来将朝暮暮上下检查了一番,道:“暮暮怎么了?你刚刚声音很大,我们……”
朝暮暮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我没事。”
刘剑:“怎么了?是问出了什么来?”
朝暮暮摇摇头,起身,道:“劳烦解开他的捆绑。”
刘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照做了。
“这是你们造的孽,你理应当将身子借给她。”朝暮暮扯了扯嘴角,“这些话她或许,都能听见呢。”
“……”钱文生浑身抽搐了一下,进而由小声呜咽变成了大声哭嚎。
卫行舟并未问什么,牵起朝暮暮,道:“暮暮,累了吗?还去吃点什么吗?”
朝暮暮摇摇头。
卫行舟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风尘仆仆的小厮:“少爷,老爷说时间紧迫……”
卫行舟冲他使了个眼色好让他闭嘴。
朝暮暮:“卫老爷派人找你了?”
卫行舟忙道:“没事,不着急,我再陪暮暮呆几天。”
“我也呆够了。”朝暮暮回握住他的手:“回去吧,我与你一起。”
卫行舟闻言,狗尾巴都快摇到天上去:“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