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登庸计·下卷 > 壹佰陆拾贰

壹佰陆拾贰

    “哥,当我求你了,回去一趟吧。祖父身子骨大不如前了,你再不回去一趟,将来追悔莫及。”

    “你是我哥,你回去。”

    临近年夜,齐蔚批完军务,便早早出军营了。在辕门口,撞见柳临风和一个矮瘦的女孩拉拉扯扯。齐蔚还以为是柳临风又去招蜂惹蝶了,差点拔枪戳了他,幸好走近听见女孩管柳临风叫“哥”,这才止住拔枪的手。

    柳临风瞧见齐蔚,见了亲娘似的,伸脚绊住她,“齐校尉,咱晚间是不是还有训练?”

    齐蔚微笑道:“不是年关了吗?营里除去当值的,其余人都能轮流回家小住一晚,注意号角就行。”

    “我不是今晚值夜?”

    齐蔚忽视他的挤眉弄眼,继续笑,“你昨晚才值过,可以休息了。”

    柳临风求援无果,顿时气恼,咬牙切齿地想吃了齐蔚。

    齐蔚拂开他的手,“大庭广众的,别拉拉扯扯。”

    “哥——好哥哥,大人都发话了,你就走吧。”女孩抵着柳临风的腰,把他弄上马车。临走时,忽地又探出半个身子,问齐蔚:“你是女人吗?”

    齐蔚在马背上回头,笑问:“不像?”她已经不刻意装扮成男人了,只是为了方便,习惯将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

    女孩歪头道:“我还以为军营里只有贺知漾将军是女人。我叫柳樱,过完年我能不能也来?我已经十九了。”

    齐蔚扬马鞭一指征兵处,“过得了考核,自然能来。”

    柳樱一看征兵处,还真写了“无论男女”。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响,强硬地把柳临风拉出来看那面征兵墙。她兴奋道:“好哥哥!我回家和你一起闹!祖父不答应,我就跟着你跑!”

    齐蔚听柳樱揪着柳临风问怎么进军队,她骑马都更轻快了。

    趁着天下大乱,雍梁缺兵,贺知漾上奏永昶王,要放开征兵限制,女人若符合征兵条件,也能入伍。待遇和军功都与男人一般。这可是违背祖宗礼法的先例,贺知漾在燕山时,都未曾撼动法理规矩。

    齐蔚在贺知漾提交奏报后,便天天带着贺九等人跑张府练功,明目张胆地给朱廷和展示她们输给男人。连训了七天,张以舟才告诉齐蔚,朱廷和早答应了。尚未答复只是因为他得游说一些官员,与他一同向国君提奏此事。

    “永昶王这么好说话?”

    “倒不是王爷好说话,而是你们为这一天,已经付出太多了。”朱廷和见过张絮絮掌控天下金银的本事,也见过贺知漾如何令四海兵马闻之胆颤。还有齐蔚孤身去上北,以及苏琼为昭郢留下的血泪……这些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功绩。

    况且雍梁正是缺人之际,何必拘泥小节,错失英才?朱廷和带着张以舟、贺知漾等人,从祖宗礼法论证到而今的状况,与老顽固们舌战了三天。最终以贺知漾入宫觐见,带出了一道旨意而结束。

    朱羡瑜暂且同意从昭郢开始,招募一些女兵。等过完年,就开始招了。

    这场大乱里,已经有太多女人失去依靠了。倘若能在军中谋一个立足之地,至少不用沦为娼妓。最重要的是,此事决计是一道豁口,是起始。贺知漾开的先河,必将成为大江,滔滔不绝。

    以后不能有下一个慕容瀚心了。齐蔚心想着。

    她骑马到家时,齐乾正束着衣袖,修理院墙。齐默跟在他屁股后头堆雪人。

    “哥——我回来了。”齐蔚跳下马,收了长枪,和默默一起滚雪球,滚出一颗颗大小不一的雪人。

    齐乾嫌他们的雪人碍着他砌墙了,踢了踢齐默的小屁股,让他把雪人搬走。

    “姑姑、姑姑。”齐默拉拉齐蔚的衣袖,齐蔚便用胳膊夹起他,把雪人一个个搬到砌好的墙上去。

    “待会雪化了,浇透我的墙?”

    “哥哥再补一遍不就好了。”齐蔚耸耸肩,弯腰提着默默搬下一个。

    “真是我祖宗。”

    “哥,”祖宗忽地笑眯眯看他,“跟你商量件事。”

    “你先说什么事。我再考虑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齐蔚看他那副警觉的样子,哼道:“不跟你说了,反正哥哥也做不了主。”她还真不说了,陪着默默把雪人移开,便深一脚浅一脚踩雪去找爹了。

    ————

    紫微台。

    昭郢重建虽有许多繁重事物要处理,但毕竟明日便是年关了,众臣宁可带回家去处理,也不想呆在府衙。只是,走之前都不约而同,拐去永昶王那,告退再离开。

    历经昭郢沦陷一事,哪怕朱羡瑜已经从别宫迁回来了,也无人可撼动朱廷和的地位。一个陪全城上下赌命的王储,和一个临危养病的君王,无论是谁,心里那杆秤都掂量得清清楚楚。

    朱廷和听了群臣的禀告后,又拖着病体带着几个重臣去寻朱羡瑜,一一请父王盖章。

    其实他的印章或许比国玺还有用,但他依然要走这么一遭。就像招募女兵一事,他不能自行修改律例,必须先在父王面前把戏做足了。张以舟说得对,越到紧要关头,越要小心谨慎。否则灯下黑,谁也不知他会栽在哪。

    从王宫出来,朱廷和已经很累了,但他的步伐依然要稳健有力。

    张以舟不动声色地提步到他身旁,亲近般将胳膊伸了过去。

    朱廷和握住他的胳膊,嘱咐道:“以舟,虽是年节,但昭郢元气尚未恢复,还是得有劳你多费心了。”

    “本是臣应尽之责。”张以舟道。

    两人商谈要事似的,低语着走出王宫。直到跟在他们身后的朝臣散去,朱廷和方才喘息道:“以舟,多谢你。”

    “我扶您上轿。”

    “嗯。以舟,你晚间可忙?”

    “王爷请讲。”

    朱廷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张以舟学的是儒学,为官却推行法学,做事时更是习惯长驱直入。朱廷和也不喜拐弯抹角,直说道:“我想去一趟天牢。”

    ————

    天牢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其中十之八九是死囚。故而看守的卫兵对他们很不客气,动辄拳脚相向,牢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

    朱廷和与张以舟拎着一盒吃食进去时,香气谗得死囚们跪地祈求,哀哭着求一口饭吃。

    但为官数载,心软的青年人早已清楚何时应铁石心肠。他们不为所动,平静地走入最底层的水牢。

    水牢中污浊不堪,粪便、尿液甚至是残肢漂浮在水中。这里的地鼠不惧人,大摇大摆地顺着横梁,跳上铁锁,啃噬活人。

    听见响动,被层层链条束缚的男人艰难抬起了头。他英俊的脸颊已经腐烂了,伴随着他的动作,恶臭便传了出来。很难想象,他曾经干净如芝兰玉树。

    他出生寒门,幼时家贫,囊萤映雪也要读书。科考时,他的文采艳惊四座,张以舟给出的最高评价,至今仍属于他。入朝后,他样样都做得很好,尚未而立便已经官至尚书。

    他本该走在一条高洁的路上,位极人臣,载誉告老,最终走入汗青之间。

    可他背叛了他曾经誓死效命的明主。直到城门打开那一刻,朱廷和都不信是陶晨忻投敌。

    陶晨忻看见张以舟将一只食盒挂在牢门上,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每一个音都要费尽耳力才能辨识。“断头饭吗?”

    朱廷和道:“是年夜饭。”

    “过年了啊……”陶晨忻费力地转动眼珠,想找到一扇窗,看看天时。但地牢中是没有窗的,也没有流萤。

    “你为何要叛国?”朱廷和问。

    “叛国?”陶晨忻嗬嗬笑了,“我不是叛国……是叛你、你们……”

    “本王不知,何处辜负了你。”

    “你、你们,负了刘鲲……他、他成了……无用之人……”刘鲲因断案被刺客虐待到失去了双腿,陶晨忻原以为朱廷和会保他留在朝中,可是,是朱廷和亲手划去了他的名字。朱廷和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赐刘鲲金银珠宝,要他归乡安心养病。

    刘鲲追随朱廷和,难道就是为了金银珠宝吗?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称赞?

    朱廷和尚未崭露头角时,刘鲲便对陶晨忻说,那位郡王与众人不同。朱廷和被怀王构陷,尚且只是小卒的刘鲲深入虎穴,找到了翻案的证据。是他把证据暗中提交给了张以舟,保下了朱廷和。

    朱廷和身居高位时,刘鲲也不曾将此事道出。他只是认为朱廷和能肃清朝廷,捍卫他心中的道义,方才为朱廷和舍生忘死。

    可是公道不曾垂怜刘鲲。他受伤之后,群臣好似都忘了他的能力、他的功绩,他们只想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要空缺了。

    陶晨忻终于明白,朱廷和与众人是一样的,他不过是伪装地更好些。

    刘鲲没了腿,便是废人?便可以弃之不顾,日后呢?日后他陶晨忻或许也有“废物”的时候,朱廷和又岂会眷顾他?他们看错了,朱廷和不是明主。

    陶晨忻说不出话了。但朱廷和听见“刘鲲”的名字,便明白了始末。

    他少见的露出哀伤神色,这一路走来,他本该习惯了人心的诡谲,将心变得像石头一样。可他还是忍不住遗憾。原来历史笔笔皆是覆辙重蹈。“君不知臣,臣不知君”,千古遗恨从未被绕开。他轻叹道:“晨忻,我以为你信我。”

    “这是、何意?”陶晨忻死寂的眼中又有浪涛掀起。他扯动铁链,想从囚牢中扑出,却只是搅起浊水满身,“何意?究竟是何意?”

    朱廷和并不回答,他拖曳着浸水的冠服,转身离开。张以舟在他身后,合上了一道道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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