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登庸计·下卷 > 壹佰肆拾叁

壹佰肆拾叁

    十六个卫士缓慢地抬着朱红轿辇走出宅邸,穿过寂静的沙石街道。齐蔚独坐在轿辇之上,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跟随着她。

    她没来由地想起冉微白曾问她,是否愿意做个富贵人,过仆役成群、华盖倾云的日子。

    好像不太愿意。齐蔚摸着脖子上的赤朱藏玉,默默想到。独坐在轿辇上太孤独了,在她脚底匍匐的人们并没有令她感到自得,而是充满了不安。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做个老板,实在不愿做这样的人上人。

    沉重的轿辇移动着,将齐蔚带向一座宫殿——对,是一座宫殿。

    齐蔚没想到在夏疆中竟隐藏着这般高耸的殿宇,直到宫门打开,轿辇走入,齐蔚才确认它不是一座海市蜃楼。

    宫殿内灯火辉煌,一盏盏的灯好似连成了无尽的通天大道。齐蔚第一次去张以舟家时,也是这般灯火如昼的景象。可那时她觉得惊奇,现在却只觉忐忑不安。不知跨过多少重红墙黛瓦,轿辇终于停下了。宫女揭开帷幔,宦官在地上铺起长长的红毯。齐蔚走在红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江筵始终陪着她,却是恭敬地躬着身。齐蔚曾经跳起才能够到他的肩膀,现在他躬得这样低,这般谦卑。

    齐蔚以为她要去大殿里,然而江筵将她引到了一处偏殿,推开门,请她进去。

    他不再喊她“蔚蔚”,他说:“殿下,请。”

    齐蔚提着裙,独自走进去。这是一间书房,青瓷玉器错落有致地搁在其间,一方镇尺、一块笔枕都是千金难求的美玉。隔着珠帘,齐蔚看见一个漆黑的背影站在书架前。

    听见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拂开珠帘走了出来。

    他是江筵的“义父”,可站在齐蔚面前的,却是与江筵年纪相仿的青年人。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孤高的冷意,他站在三步之外,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审视。

    张以舟也会这样审视一个陌生人,但张以舟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浅笑,让人挪不开眼,甘愿被审视。

    而这个人,让人忍不住躲开目光。因为被他看着,似乎会被摄取灵魂。所有不堪入目的秘密,都会被他一一剥离出来,成为呈堂证供。

    可很快,他好像从齐蔚脸上看见了什么令他为之动容的东西。他的冷意渐渐融化,变成了一种……怜爱?齐蔚不明白。

    “二十三年了,我一直在寻你。”他靠近齐蔚,伸出手,却被齐蔚格挡。他颤了颤眼睛,柔声道:“殿下,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我不是什么殿下。”齐蔚横眉道。

    “看来没有人告诉你,你是谁。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他们说你身上遍布疤痕,是谁欺负了你?你父亲可健在?你的……兄长呢?你兄长可是博览群书,夭矫不群?”他急切地问,“他素来胃弱,可还是食冷便胃痛难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齐蔚后退一步,冷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若你识相,趁早放我走。否则没有好果子吃。”

    男人盯着齐蔚,渐渐笑了,那笑仿佛痛哭,又似如释重负。“望舒——你是望舒啊。他们找了那么多人,每一个都要被一次次查看胎记、审问身份。可你不同,你站在这里,我便知你是望舒。因为只有你是真的。望舒……你不知道,你出生时,我还握过你的手……你的王兄说,我们亲如手足,你便是我们共同的妹妹。望舒,你的祖父是岐南最仁慈的王上祁川霖,父亲是点石成金的王储祁偕,母亲是岐南将军裴竹……还有你的兄长,你的兄长祁清越四岁可成诗,六岁通策论,七岁与王上谈政,八岁册立王太孙。望舒啊,你本是全天下人都艳羡的公主殿下……”

    男人说着,竟伏地而哭。他仿佛独自跋涉了太久太久,终于在濒死之际得见天光。是庆幸吗?可他的哭声分明是悼亡之音。

    ————

    齐蔚被请进了后宫,那是一座粉雕玉琢的宫殿,每一处都精巧至极。各色春花插在殿中,淡雅的香气充盈着整座殿宇。西洋钟表滴滴答答,每至整点,便有一只粉嘴鸟儿升起,咕咕叫几声,又藏起。金色天秤摇摆,带动一汪活水在窗台上流动,保持殿中的湿润。

    若不是这汪水,齐蔚险些忘记这里是沙漠腹地。

    她脱了繁重的宫裙,倒在云一样柔软的大床上。这是她睡过最舒服的床,却在这难以入眠。双手压在脑后,嘴里咬着张以舟给的玉,齐蔚就这么睁着眼,熬了一晚上。

    第二日日头一照,她便起床穿衣。外头服侍的宫女听见响动,立马捧着新的衣裙进来。殿内来来往往二十多个人,只为伺候她着衣梳妆。

    大宫女见她眼眶泛黑,立马取了冰块包在手帕里,小心翼翼地给她敷眼睛。

    早饭又是另二十多人伺候,一桌子饭菜伸手都够不到边,还有更多菜式流水一样送上来。齐蔚麻木地看着这些人在自己面前走动,好似在看一出扮演王宫贵族的戏。

    饭后没多久,几个宫女从殿外进来,行礼道:“殿下,家主请您移步长华殿。”

    “你们的家主是谁?”齐蔚端坐不动。

    见宫女们面面相觑,却都不回答,她又道:“我连你们家主姓甚名谁都不知,哪敢去赴他的邀?况且你们这般遮遮掩掩,也不是待客之道吧?”

    为首的一个老嬷嬷站出来,道:“殿下,这是您的家。”

    “家?”齐蔚笑道,“既是我家,我更有权过问了。你们家主究竟是谁?”

    “殿下想知道,自该知无不言。”一道青黑的身影出现,他停在殿外,道:“臣下姓万名鹤庸。但岐南国灭后,这个名字也很少出现了。或许另一个名字,殿下会熟悉些——顾时遥。”

    “你是顾时遥?!”

    “殿下还想知道什么?臣下皆可回答。”顾时遥躬身请齐蔚同行。

    齐蔚跟随顾时遥走在竹影回廊间。两人虽是同行,顾时遥却始终比齐蔚慢半步。

    齐蔚有许多疑惑,但顾时遥让她捉摸不透,于是便缄口不言。最终,顾时遥先发问了,“殿下,兄长可安好?”

    “你们不是什么都能查?”齐蔚矢口道。

    顾时遥淡淡笑了,“自然是查过了,但恐怕只有未婚夫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吧?无论是黄册记载还是寻访所得,殿下的亲眷都只是雍梁夙州的普通人家,几乎没有任何特别。就连殿下的好友江筵,说出的信息似乎也和岐南王室没有任何相似。可殿下,您便是最好的证据了。殿下可知,您说谎时,那无辜的眼神几乎与王太孙一模一样。还有您的笔风,定是王太孙亲自教授。王太孙往日不大写瘦金体,如今也更改了字迹模样,可臣却是见过王太孙填过几笔的瘦金体。殿下的笔风依稀可见王太孙的影子。”

    顾时遥知道的太多了,加上他那洞察人心的目光,齐蔚说什么都错漏百出。她便又不说话了,反正顾时遥找不到她的家人。

    齐鲁向来低调行事,生意做大后便退居幕后,只有几个管家代为出面。自从云外天有杀手找到齐蔚,齐家人便开始了更彻底的隐匿。加上在雍梁的地界,张以舟无所不能,他早就更改了官府黄册,有另外一户“齐家人”代替了齐蔚他们。顾时遥再有通天之力,一时半会也查不透。

    “请。”没走几步,顾时遥抬手邀齐蔚走入长华殿,这里不同其它殿宇,处处布置似有一家人居住。门槛下滚着孩童的弹珠,桌上摆着四只打开的茶杯,屋檐挂着竹片做的风铃。

    “这是我对长华殿最后的记忆。”顾时遥弯腰捡起弹珠,递给齐蔚,却没能送出。他笑笑,将弹珠放在了桌上。“都说王族没有亲缘,可岐南王族却是真正的一家人。大抵是星月庇佑,岐南王族大多天赋异禀,例如王上武术根骨极好,王太子则精通商贾之道。但世事难周全,王族子嗣向来稀少,二百余年来,一直是血脉单传,善则最多两子。也是因此,王族之中,少有争权,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在殿下到来之前,王族已经十二年未有新生。所以,殿下明白这个国度对你抱有多大的期待吗?”

    顾时遥取出一副新的杯盏放在齐蔚面前,打开茶炉开始煮茶,“王爷与王妃是在一次祭月之后有的殿下,故而殿下尚未诞生,王上便赐了封号——望舒。另封地十二座,绫罗绸缎数不胜数。您的生命刚刚开始,闺阁已经动土建造。是殿下的兄长规划的,他说,一定是个漂亮的妹妹。昨晚殿下住的屋子,便是仿照在乐京的样式所建。王爷去灵海寺供奉佛祖、观音,为殿下点起昼夜不灭的红烛。举国上下都为殿下祈福,等待您的降生。”

    茶炉慢慢沸腾,水雾蒸腾在齐蔚与顾时遥之间。

    顾时遥低头笑笑,“可是您降生时……并未带来祥瑞。五国联军已经屠了八座城池,王妃率军守城,却迎来了您的早产。您来得太着急了,王妃不得不在荒野中生育,以至于难产,大出血。您睁开眼睛的时候,王妃因您而薨逝。”

    “我原以为王爷与王太孙会将您丢弃,没想到,他们一直养育着您。”他端着起壶给齐蔚倒茶,滚烫的茶水漫出了杯盏,烫伤了齐蔚的手。

    “来人!召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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