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柳临风讲完石头堡中的情况,贺知漾与张以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挥手让斥候继续去城中打探“军队”情况。
齐蔚见贺知漾按照原计划进行,大致猜到了他们想做什么——有人请君入瓮,他们便将计就计。
“喂,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也该放我走了吧?”柳临风将手伸到齐蔚面前,示意她解开拇指粗的铁链。
齐蔚拍开他的手,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先铐着。等我们办完事再放你。”
柳临风气到抽搐,倒在沙上打滚耍赖,“你们欺负人!我柳临风潇洒一世,竟要沦为阶下囚!”
“嚎什么?”贺知漾忽然过来,一记飞膝便将柳临风的脑袋埋进了沙里。
这飞膝擦着齐蔚的面过去的,巨大的力道给她也吓得懵了须臾。她蹲在沙地上,似鸵鸟一般缩起了头。
直到贺知漾打马离开,两个胆小鬼才敢动。
“杀人啦、杀人啦……”柳临风仰倒在沙地上,热辣的太阳很快蒸干了他鼻子里淌出的两道血。
齐蔚喊来一个张以舟的侍卫看着他,她也要去忙了。温骊很快应召过来,毕竟是龙驹,它渐渐适应了大漠,一见齐蔚扬起马鞭,便知该做什么。
齐蔚支手缠缰绳,利落一跃,跨上马背。她用布将裸露的肌肤缠了个彻底,正要出发,忽见柳临风定定地仰视着她。
齐蔚抬了抬眼皮,示意他有话快说。
柳临风被她的影子罩着,能睁开眼,却因逆着光线,看不太清齐蔚。只见黑色的剪影轮廓上,笼了融融的光。
“你怎么……”
“嗯?”
“愈发不像女人了……”
“……”齐蔚吹响口哨,温骊前蹄一扬,又将柳临风埋进了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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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间,齐蔚方才跟着贺知漾他们回来。
“好冷,好冷。”齐蔚将大氅裹到温骊身上,见四下无人,转头自己挤到张以舟披风里,在他腰上摩挲,给手回温。晚上沙漠里的风跟刀子似的,将手背都刮裂了。
“冻成这样。”张以舟摘下厚绒手衣,覆掌在齐蔚脸上,揉了两下,忽然又笑。
“笑什么?”
张以舟打开手指给她看,“有鼻涕。”
“这……”齐蔚的脸已经冻僵了,丝毫感觉不到鼻涕出来了。“那你委屈一下。”
张以舟按住她贴上来的脑袋,抽帕子擦了擦她的鼻头,“不许往衣服上蹭。”
“你嫌我脏。”齐蔚指控道。
“鼻涕确实脏。”张以舟纠正。
“那口水也很脏。你下回不要亲我了。”
“那个和这个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齐蔚笑嘻嘻地,非要闹他,“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亲在嘴巴上,就不脏了?是谁早也要亲,晚也要亲?”
张以舟知道她是跟他耍赖,他还一本正经道:“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让我再亲一口,再论一论不同。”齐蔚踩着他的脚背,凑上去。
张以舟也不躲,含着笑等她来试。
“喂——”柳临风幽怨的声音冒了出来,“你们吵到我了……”
这一声炸响,张以舟瞬间想将齐蔚扣怀里,而齐蔚则是下意识将他推出去,惹得张以舟抿着唇,仿佛伤心了。
齐蔚歉然地捏了捏他的手,转头寻见柳临风,骂道:“你没事躲这做什么?”
柳临风坐在地上,背靠沙丘,平视根本看不到他。还是他举起手上的铁链,齐蔚才抓着他。“我一直在这写书,是你们后来的!”
“黑灯瞎火,你写书?”
“我在脑子里写,有何不妥?”
“罢了。”张以舟拦住齐蔚,“先去议事。”
“可我好久没碰你了。”齐蔚道。从天河阙到这,一路上事务繁多,加上张以舟又添了心事,齐蔚也就不提风月。鬼知道她多谗张以舟的身子。
张以舟被她眼里明晃晃的垂涎引笑了,他搂着齐蔚的腰离开,附耳低声道:“办完事,睡前来找我,好么?”
“好!”口水哗啦啦掉一地。
柳临风看着如胶似漆的两个影子,恨恨地想,其实贺知漾在上面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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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着篝火议事,就是将出去探查的情况说一说。齐蔚扮作商客混入石头堡,得出的结果也是里面没有军队。放下心后,她对这场心照不宣的议事就有些松懈,说着说着便开始偷看张以舟。
张以舟对酷暑与寒冷都耐不住,靠近边关时便开始清减,原本的衣袍套在他身上都显得宽大了。昨夜齐蔚替他守夜,顺手改了两条腰带,他才好穿衣服。
虽然这副“病西子”的样子也蛮好看,但还是长些肉才好。齐蔚托着下巴,心想。她哥哥原来也消瘦,和亓箬成亲之后,方才心宽体胖几分。此后连病都渐渐少了。
还是得让他多吃点。齐蔚在身上摸半天,只摸到张以舟“擅自行动”从石头堡里买的糖。她这才想起,她自镇上带来的肉饼被贺知漾吃空了。哎。贺知漾饭量大,有的吃时便要吃个饱,半点没给齐蔚留。早知道多带些了。
齐蔚套着张以舟给的毛茸茸的手衣,两只掌合在一起夹住木棍,拨弄着篝火。忽地又想起方渝斯。听说他很快便稳住巡防营了,并且因地制宜地将昭翎军的一部分东西迁移过去,重新训练那帮富贵子弟。方渝斯给齐蔚写过两封信,基本是公事公办,只是在末尾扭捏地问问贺将军如何了。
贺知漾对同样野心勃勃的男人,简直有致命吸引力。
齐蔚想叫贺知漾写几句话鼓舞他一番,但贺知漾只会叫他给自己办事。比如听说他缴获了魏远的重甲,要求他速速送一套给她瞧瞧。语气很不客气。
而方渝斯这个心比天高的傲娇少爷,还真就立即眼巴巴地给送来了。但他还是扭捏,非要送到齐蔚手上,让她转交。
齐蔚觉得自己是只倒霉的信鸽,传递着单向的,没有结果的爱慕。
“齐蔚——”突然有人喊她,齐蔚一抬头才发现大家伙早散了,独留她还在这发呆。
喊她的人是贺知漾手下的一个将士,他问齐蔚要不要一起去喂马。齐蔚因带着前锋营配合龙霆虎兵,早就与他们这些人混熟了,插科打诨很聊得来。
几个人一道潜行去附近的绿洲里提了几桶水回来喂马,路上说了些对夏疆的了解。齐蔚从他们口中得知,贺知漾在夏疆人眼里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确实也是。”一人道,“将军比老将军年轻时候还更狠,对敌人从来都是斩草除根。有一回还想拿夏疆人垒京观。老将军觉得太凶残了,想尽办法才劝住。”
京观是用敌人的人头垒成高塔。齐蔚曾在岐南旧属的一处城里见过,两丈高的“塔”全是人头。她见的还只是一个遗迹,就已经被吓得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以至于一到晚上就哭。也是因这个,自己睡的时候才总要点着一盏灯。
贺知漾要是真垒这么一座京观,威名可就成恶名了。
几人闲聊着伺候了马,散了之后,齐蔚又去瞧了一眼柳临风。柳才子钻在帐篷里,睡得正香。他双手间握着一个琉璃瓶,睡熟了都没松开。
那是柳都灵的一部分骨灰。
还有一些被柳临风撒到江河湖海里去了,他说柳都灵最想放荡不羁地过一辈子,生前不行,那就死后去过吧。
柳临风其实很崇敬这个爹。齐蔚想想他小时候站在宫门外,等着述职的柳都灵看他一眼,都觉得心酸。倘若齐鲁给别的小孩带糖,却连抱齐蔚一下都不肯,齐蔚怕是要哭死了。
都怪柳仙乘,顽固地,一再逼迫着柳都灵。好好说话不行么?
齐蔚嘟囔着,想了半天别人的事,突然想起她要去找张以舟来着。
这会夜色都成深蓝了,也不知张以舟睡下没有。
张以舟身份特殊,扎营的地方独立于军人之外。她蹑手蹑脚地穿过军帐,走去寻他,只见那一块都已经灭了火把。只有星河散落的光照着那。“他睡了?”齐蔚问值夜的闻启。
闻启点了点头。
齐蔚原打算那就罢了,她回她那个小帐篷里睡去。但挪步前,她心念一动,不信张以舟会不等她便歇了。她鬼鬼地看了闻启一眼,转头点着脚尖钻进张以舟的帐里。
“大美人——”她压着声音,悠悠叫着,“我夫君睡了,下半夜陪你好不好?”
里头半点星光都透不进,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她摸到了张以舟的腿,还没上下其手,便被一扯,跌倒在了他身上。
“别急呀。”齐蔚凑在他耳边,蚊子似地哄道,“夜还很长呢。”
张以舟轻轻笑了,气息吹得齐蔚脖子痒。他将被褥掀开,把齐蔚卷进去。
好暖,这会总算是暖好床了。齐蔚不着边际地想到。
“上半夜同他做了什么?”张以舟的声音也是压得极低,低到齐蔚觉得像荒郊野外的鬼狐狸在问话。
“同他做什么?”齐蔚也笑,“美人猜猜,夫妻之间能做什么……口水不脏?”
“不脏,是甜的。偷吃了什么?”
“我夫君给的糖。”
“一口糖便哄了你上半夜?”
“嗯,好吃。”
“贪嘴……他咬这里了?”
“还留了红印子……嗯——轻点……”
“嘘,你也不想,我们的奸情叫人察觉吧?”他用腰带缠住了齐蔚的双手,指腹蹭过齐蔚的掌心,好痒。“我未婚的妻子连夜替我改的腰带,你摸,针脚走错了好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