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登庸计·下卷 > 壹佰叁拾陆

壹佰叁拾陆

    太阳落下后,热气极速流失,寒气似缠人的鬼魅,渐渐从沙粒中爬出,缠住脚踝、膝盖,慢慢是腰腹、心肺。今晚,有人将死在这场冷潮中。

    “主人,再撑一会。”夜间潜行的男人背着一个女人在沙漠中急行,他们身后,是数个追随的影子。那些影子有男有女,年纪大的,已经过了半百,年纪小的,竟只不过六七岁。

    这群人已经在沙漠中迁移数日,始终找不见落脚点。他们隐藏多年的聚集地在数月前,被人袭击捣毁。此后虽狡兔三窟,却又每窟都被找到。他们被逼得分散撤离夏疆,但茶马古道突然加大了通关难度,先行队伍已经被冠以乱党罪名,被上北拘留。

    进不了上北,更休想靠近雍梁,他们只得在夏疆躲躲藏藏。如此,凭借多年的经营,也不是不能躲下去,但他们的“主人”连日奔波,身体受损,快要撑不住了。

    “十七,”有个女人追了上来,与男人并肩,道,“向来只有我们做猎人,何时还做过猎物?躲下去终究是困兽之斗,不若冲关吧。从□□冲入茶马古道,魏远的人在那接应我们。你带着主人走,剩下的人断后。”

    上北对茶马古道的管控严之又严,□□又在近日易帜,成了上北的属地。此时冲关,无疑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名为十七的男人明白“剩下的人”是指他和主人之外的所有人,他道:“十一,这不公平。”

    十一凄凄地笑了起来,“公平?我们这些人还谈‘公平’?我们生下便是主人的傀儡,生死不由命,都由主人。为她死,也是本分。”

    “你不去找你的孩子了吗?”十七抓住她的手,问。

    “我的孩子早就死了,是我亲手捂死的。”十一斜看着他背上的人,仿佛就是说给她听的,“活下去也是做细作的命,何苦来这一趟呢?走吧——”她猛地在十七和主人背后用力一推,反身令一半人留下阻拦追杀他们的敌人。剩下一半护送十七和主人前往□□。

    众人似乎早已知晓结局,对十一的命令毫无说词,只是麻木地开始行动。就连六七岁的孩子,都抿着嘴,跟着前人停在了原地。

    “走?一个都走不了!”一道冷漠的呵斥刺透寒风,数道黑影几乎在眨眼间从沙中闪现,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群人。

    十一眉目一凛,扬起手,甩出数根银针,将离他们最近的几人逼退,让十七背着“主人”速速踏沙离开。

    “郭夏!追!”娇小玲珑却浑身都是危险的韩江月下令道。与此同时,她以令人惊叹的柔韧度凌空翻转。仿佛跳舞一般,让腰肌、手臂、双腿产生不可思议的曲折,眨眼间躲避了天罗地网的银针。

    她抵近十一,寒气森森道:“跟我比用针?”她指缝间突现数根大夫点穴所用的埋线针,霎那间,治病救人的银针也是杀人的利器。

    十一的左肩被刺入细密的银针,麻痹感一瞬间将她侵袭。可她仍在笑,“就这样了吗?”她一刀刺入肩头,连着血肉剐出了银针,又将刀反拿,在扬起的黄沙中挥向韩江月。韩江月横剑封锁,身后却又出现一道鬼魅一样的人影。她折腰避开,向下,居然有个孩子双手握刀等着她!

    这孩子分明不是孩子,而是一只诡异的响尾蛇,双眼中满是木然的冷酷。恐怕血溅上去,也无法染上颜色。

    尖刀正对着韩江月的后背,她几乎无法避开,仅能尽力撇开要害。

    “江月姐!”红缨如火,照开了酷寒。一柄长枪在千钧一发之际,托起韩江月的后背,蓄力一挑,帮她躲开刀尖。

    齐蔚身着轻甲,从骆驼上急跃而来。她看见那孩子,备觉诧异,觉得他那眼神,好像小熊哥。她来不及细想,扫堂腿飞起一阵沙,将小孩绊倒。后边赶来的人立即将孩子捉了,捆起。那孩子终究是孩子,被捆住了双脚,只能伸腿乱蹬。

    齐蔚转头扑近了向韩江月刺针的女人。齐蔚听风声,听出女人顷刻间便能用出无数银针。齐蔚没有韩江月那般柔软,恐怕躲不开银针。于是她选择近战,与女人贴身打。

    她的近战既学了平荻的敏捷,又学了骆羌的劲道,加上一点贺知漾的霸道。她自认为可以一战。而结果也的确如此。那个女人在近战上被齐蔚困住了。

    “你变了。”女人突然出声。

    齐蔚一愣,一招推过去,道:“就是你扇过我,是吧?”她想起那个扇她巴掌的女人,便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很长一段时间,别人在她面前抬起手,她都会以为又有人要扇她。

    “真该杀了你。”女人阴毒地说。

    齐蔚反而笑,“是你不想杀我?分明是你杀不掉我。”她单腿为轴,猛力旋踢,一脚踹在女人胸口,将女人飞踹出去。又以柳临风的轻功身法,再次逼近,虎口掐住了女人的脖子。“想死?”齐蔚毫不留情地捏开她的下颚,从她嘴里抠出了毒药。

    “死可不容易。”齐蔚紧接着反剪她的双手,从兜里掏出麻绳,给她捆死了。最后再撕下衣角,报复性地狠狠往她嘴里塞,“多谢你们叫我知道了,原来我是个蝼蚁。”

    四周的打斗也已经结束。齐蔚将这个女人丢给看押的人,与韩江月点头打了个照面,便匆匆踩着寒气,赶往另一处战局了。

    ————

    齐蔚抵达时,另一边也已经消停了,只有风吹着沙在动。每吹一下,沙丘便悄无声息地推移一分。

    寂静中,张以舟单膝屈下,半蹲在一个躺到的匪寇面前。

    齐蔚走近了,才发觉张以舟不是在审问,而是在诊治。那个“匪寇”也不像匪寇,反而似大门大户的千金。

    齐蔚走到平荻面前,小声问:“这是谁?”

    平荻道:“公子的故人。”

    “故人?”齐蔚看那故人容姿不凡,刹地想到梓缳郡主。但赵梓缳早已离世了啊……

    “邢胭茹。”平荻又道。

    “……为什么要断开说……”齐蔚想起这个名字了,但邢胭茹不是也离世了吗?去年过年时,张以舟说有个年少的友人离世了,他为此郁郁了好几日。这会怎么又出现了?

    齐蔚走近张以舟,将一件短袄披在他肩头。她本意只是怕张以舟受凉,盖完就走。但邢胭茹见着她,神色变化极大,她喃喃道:“我说、我说……”

    “说什么?招供?”齐蔚弯腰靠近了。邢胭茹病弱的身体忽然扑了起来,挥起胳膊刺向齐蔚。

    “蔚蔚!”张以舟下意识倾身挡在齐蔚面前。邢胭茹刺在了他肩上。

    “以舟!”齐蔚抱着张以舟后退,慌张查看,却发现没有伤口——邢胭茹手上没有刀。

    “张以舟……”邢胭茹冷冷地笑着,忽而又哭了,“你忘了梓缳……你忘了梓缳……”她这是控诉他,诉他背弃了海誓山盟,诉他心里放了旁人。她为赵梓缳感到不值,为她年少最好的朋友终将被年少时光所抛却而恸哭。她也一样,年少的欢宴已尽,世间苦难如万箭穿身。

    她倒在滚滚黄沙上,泪水一滴滴划过霜白的两鬓,“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风过了几折,邢胭茹没了声音。

    “以舟。”齐蔚拍了拍张以舟的后背,将他从冰寒中惊醒。他走到邢胭茹身边,将手帕覆在她腕间,诊了脉。

    半响,他站起身,对平荻道:“收殓。”

    ————

    收网之后,张以舟命一队人押送囚犯回赫马关进行审问,他带一队人在夏疆某处镇上落脚。

    韩江月也跟着张以舟继续留在夏疆。齐蔚不知韩江月在夏疆待了多久,她整个人已经变成黝黑的了,全然不似几年前那副不染纤尘的模样。

    韩江月发觉齐蔚在盯着她看,手里的雕花木扇一眨眼便敲在了齐蔚脑门上,“看什么看!没见过黑皮美人?”

    齐蔚捂着脑门,道:“现在见过了。很美,非常美。”

    韩江月忽地又不高兴了,嗔怪道:“倘不是给张以舟卖命,谁要做这黑皮美人。烦死了。”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齐蔚殷勤地给她扇风,问道,“都查到什么了?”

    “这是你能打听的吗?”韩江月的跟班敲了敲桌,斥道。

    韩江月翻了个妖娆的白眼,道:“郭夏,半点眼色都不会看?”她夺过扇子,自顾自扇着,大致给齐蔚讲了他们经历了什么。

    最惨痛的内容是,韩江月来夏疆,都快三年了。“鬼知道我怎么熬下来的。”

    她花了整整两年才从夏疆混乱的情况里,捋出一丝与当年刘鲲一案有关系的线索,再往后查,便是细作、杀手,再往后就牵扯出了“钧天九奏”。

    与之最相关的一派是“岐南复国教团”,另一派则是认邢胭茹做主子的这一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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