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登庸计·下卷 > 壹佰叁拾叁

壹佰叁拾叁

    听见张以舟意味深长地喊她“小妹妹”,齐蔚顿时愣了许久,张着嘴看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鱼要糊了,小妹妹。”张以舟笑意深深,点了点她的手背。

    齐蔚回过神,急忙将鱼扔给他,“你、你,你嘉成十九年就去过夙州?”

    张以舟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将烤糊的鱼皮刮去,鲜肉一半折给平荻,一半给齐蔚。“我爱吃鲜荔枝,一到时令母亲便会带我同姐姐从昭郢出发,一路游山玩水,向南去。嘉成十九年,我们在夙州停过一日。母亲要领着姐姐相看世家伯父的适龄儿子,担心姐姐伙同我捣乱,吓走人家。便将我独留在了客栈里,等她们回来。我记得,是在夙州的念桥边吧?”

    张以舟望着齐蔚,在她脸上找记忆里的模样,竟越看越像起来了。尤其是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自小到大,都未变过。难怪五年前在夙州见,觉得有几分眼熟。可他怎么也没料到,是更早的时候,就见过了。“那天,有个小妹妹捡着了我的玉佩,为了酬谢这妹妹,我请她吃了许多的糖人。走时,我又许了些银两给念桥边唱曲的老翁,让他每日请你吃一串。原是叫他不告诉你的,谁料你竟知道了。”

    齐蔚还是有些发怔,“我哥哥后来每日都会给我一块铜板让我买糖,但我想攒下来,便去拣别人吃过的木签,骗我哥哥说吃过了。但那爷爷瞧见了,又骗我,说我拣的签子是值钱的,他用糖跟我换。等我长大就知道了,木头哪里值钱呢。可无缘无故,爷爷为何请我吃?我想起你给过那爷爷两片金叶子,便知是你了。”

    张以舟抬手擦了她下巴上沾的香油,轻声道:“早知是你,我无论如何也要看着你长大了。”

    他第一次见着齐蔚时,是什么光景呢?那时夙州城里尽是贪赃枉法之官,有钱的挥金如土,没钱的连土都要争着吃。而齐蔚家,那会正是穷得家徒四壁,上顿不接下顿的时候。

    那会齐蔚八岁,瘦得像甩戏的小猴子。她扎着两簇朝天辫,背上挑了一捆松枝。走过念桥时,停在桥边偷偷看了两眼那糖贩子。几个买糖的小孩瞧见了,举着糖人绕着她转,嘴里说着她没娘,是捡来的野丫头。

    齐蔚撂下松枝,便一拳打歪了一个小孩的牙,又狠狠咬破另一个小孩的手臂。她打赢了那几个小孩,回头,却发现拣的松枝被人顺手牵了去。

    张以舟原本只是摇着扇子饶有趣味地看“小猴子”打架。见“小猴子”绕着桥着急地找她的木柴,顿时又生出些不忍,觉得自己看戏的样子实在可耻。

    “小妹妹——”他走出客栈,喊住了齐蔚。

    他要给她点银子,但那“小猴子”垂着眼睛,握紧两只手藏进了带窟窿的口袋里——她不要别人的可怜。

    张以舟笑笑,道,罢了。转身离开时,却特意将腰上的白玉解了,丢在了地上。

    原本与“小猴子”打架的几个孩子一窝蜂跑去拣,结果又挨了一顿揍。齐蔚捡起白玉,追上了张以舟。她用袖子擦了擦白玉,高高举给他,“哥哥,你丢了东西。”

    “哎呀,是我的。”张以舟笑眯眯地,趁势说为了谢她,请她吃糖人。

    他买了一大把糖,带她去客栈里,但她不进去,只拿了一根糖人,站在外头吃。

    张以舟瞧见那掌柜的神色,顿知“小猴子”为什么不肯进去。于是他合上扇子,在她身旁席地而坐,与她一起吃糖。

    “哥哥,地上有小虫。”“小猴子”含着糖,将她还算干净的夹衣脱下,铺排在地上让他坐。

    “那也不算什么。”张以舟不管来来往往的目光,躺在地上,滚了两圈再起来。“我衣裳都脏了,可不好再脏了你的。”他抖干净夹衣,让她穿上。见她吃完一根糖了,又问:“再吃两根?”

    “小猴子”咽着口水,在衣角上搓了搓手,小声道:“不要了,谢谢哥哥。”

    张以舟看着这孩子竭力掩饰的眼神,第一次知道平民百姓的苦楚。他向来不吝施舍,但从未为此驻足。

    “再吃一根嘛。”张以舟哄着她,“你瞧,我买多了,你不帮帮忙,我就要丢掉了。”

    “要丢掉吗……”小孩犹豫地看着黄灿灿的糖。

    “吃不完的话,就要丢掉了。”

    “那我,可以要三根吗?”这孩子仿佛是给人带来多大麻烦一样,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歉意与羞涩。

    “当然可以了。”张以舟挑了三个最大最好看的糖人给她。

    这孩子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敢接下,“谢谢哥哥。但是这个小叶子,还是不要了。”她将张以舟藏进她夹衣里的两片金叶子取出,倒在他手上,“谢谢哥哥。”她再次道。

    张以舟拿着金叶子,道:“那我们送给那边的爷爷好不好?爷爷没有腿,拣不了柴火卖。”

    “嗯。”

    张以舟将金叶子给了桥下卖唱的老翁,指着站在远处的小孩,嘱托他每日给这孩子买根糖人吃。他正要再同这孩子说两句话,母亲和姐姐已经回来了,姐姐在客栈里喊他,“小弟、小弟,该走了……”

    小孩自然也听见了,她朝张以舟弯了弯腰,抱着糖,跑回了家。

    张以舟看见她跑起来时,草鞋底下也有两个裂开的窟窿。

    “我原该再去看看你的。”张以舟将海虾拨好,放齐蔚盘里,又将他盘里的东西都夹给了她,仿佛要弥补他的“过失”。

    齐蔚提及年幼的事情,总是说得欢快,以至于张以舟从未细想过她受过的苦难。如今他想起那单薄的“小猴子”,便觉得心疼不已。

    “你现在看看我,也不迟。”齐蔚道,“如果是这般有缘,那我也见过絮絮姐和伯母了。伯母左边眼角有一颗泪痣对不对?絮絮姐和伯母生得有七分像,都是圆润的脸。”

    “嗯?何时还见着了?”

    齐蔚勾唇笑道:“我哥说,吃了你的糖人,我们应当要有回礼。我拿了一只自己扎的风筝去找你,但是掌柜不准我进门,我就在外头等。絮絮姐和伯母先下来了,她们见着我,问我在等什么人。我说了你的样子,她们便叫我将风筝给她们就好。我还着急去拣松枝,就没有等了。”其实是那时候觉得自己手上怪脏,不好意思见那位白净的哥哥了。于是躲在墙角,看着他们上马车离开。

    “那只风筝……”张以舟想起了,张絮絮是给了他一只风筝。但带回家后,和赵梓缳放着玩,断了丝线,便寻不着了。

    “弄丢了是不是?”齐蔚拍着他的大腿,豪迈道,“改日得闲,再给你扎一只。”

    “嗯、噗……”低着头吃,竖着耳朵听的四五人,憋不住笑出了声。碍着张以舟在这呢,又纷纷不敢笑了,以至于憋得肩膀都轻轻打颤。

    张以舟眼角抽动,嫌弃死了齐蔚拍在他大腿上的一手油。

    没多久,港口上发船的号子吹响,众人收了东西,步去乘船。

    张以舟挽着齐蔚走在前头,平荻他们慢慢跟在后头。

    “说起来,你猜猜姐姐将风筝给我时,说了什么?”张以舟想起有趣的事情。

    “说什么?我的风筝做得太好?”

    “此是其一,”张以舟抿着笑,在她耳边道,“其二,说你有意思,不如带我下了聘,等你长些,再将你迎到家里去。”

    “啊……”

    谁知十年后,他们在夙州又见着了。甚至再五年,当真下了聘。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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