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登庸计·下卷 > 壹佰壹拾捌

壹佰壹拾捌

    关于燕山太极宫被毁的那一晚,齐蔚过了许多年都难以释怀。柳临风千里迢迢跑来问她这事,她望着窗外半亩玫瑰花田,沉默许久才开了口。

    她被张以舟背着,赶到太极宫时,连绵的火势已经无法抑制,最早到达的高怀熹只能指挥军队放弃太极宫与御书房,在周边开辟隔离带。

    齐蔚心头一惊,想起司马湘兰。同一时,张以舟的近卫前来告罪:他们没能拦住司马湘兰,她驾着马车,踏入了火海之中。

    齐蔚趴在张以舟的肩头,愣愣地问,“是你的计策吧?为了掩盖司马湘兰的踪迹,是不是?”

    张以舟紧紧托着她的双腿,沉默不语。

    大火烧尽了太极宫与御书房,当然也令那三亩田地成为了废墟。听贺知漾说,司马湘兰在那种的玫瑰每到盛开之时,便红得像燃起了火焰。如今正是玫瑰的时节,但三军怎会怜惜这样无用的花朵?铁蹄进入王宫时,便已将司马湘兰的花碾进了泥地里。

    司马湘兰总是想保全每一个人,可她一生都事与愿违。

    她踏过燕山的每一寸土地,春耕时节与百姓播种,秋收时欢庆土地的慷慨。也曾追赶着羊群奔跑在草原上,将她的玫瑰种在起伏的高山间。她一定很爱燕山吧,这是她生长的土地,这里有她的父亲。

    她救不了燕山,只好将自己也埋葬在这里。她是燕山在这片土地上燃起的最后一丛烈火。

    ————

    太极宫被毁的第二日,齐蔚在军营里听见,人们在议论说,司马湘兰不止是燕山公主,她也是岐南公主,短短二十余年,生时亡国,死亦是。

    齐蔚急急去寻张以舟,问是不是犯人逃出来了。

    张以舟摇头,说他已经查到了流言的源头,是帮司马湘兰闯内府司的两个宫女传起来的。

    “是司马湘兰让她们做的?”

    “想必是。”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

    张以舟沉吟道:“她可能见过御书房下边的水牢。”

    她还为水牢里的犯人求过情吧?可那时父亲也不曾答应放过他们。二十余年过去,岐南遗民早已融成了五国的子民,没有“钧天九奏”,剩下的四国也不会再迫害百姓。“钧天九奏”的存在,只是给岐南王族还有那些肩膀上带着月牙的人留下危险。那么,不如由她将这个秘密带走,带到黄泉里。

    “可,可这样,她,她会被,说成什么?”齐蔚哽咽问。她是亡国公主,到头来又为仇敌殉了国,她就像个笑话。是吗?

    张以舟绕过案桌,轻轻拥住了齐蔚。

    “公子,”平荻在门外道,“十二公主的婢女求见。”

    “她、她们……”齐蔚困惑地看着张以舟。

    张以舟亦不知所为何事,“请。”

    发髻上簪着纸花的婢女慢慢走进,她跪在张以舟面前,含泪道:“大人,公主留下此物,请大人转交‘齐’姓小姐。”

    她手中高高举着一朵盛放的红玫瑰。玫瑰直直挺立,仿佛迎接着全天下的目光,却又无人可沾染它的半分暗香。玫瑰根须奇异地生长在一只青瓷茶杯中,叶面晶莹的晨露滑落,滴在了杯沿上。

    齐蔚小心翼翼地捧过玫瑰,起雾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可我,我给她,的杯子里,是不发芽的,种子。”

    在沉鹄关时,齐蔚想给漂亮公主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便捡了几颗失水的种子混着土放进杯子里,告诉她花开的时候,便会好起来的。司马湘兰没有等到好起来的时候,却依然在杯中养出了无与伦比的山脊玫瑰。

    ————

    “齐蔚——”

    方渝斯独自领兵剿灭了闳都附近的燕山残余军队,他得胜归来,立马就找起了齐蔚。

    而齐蔚嘴里叼着馒头,手上握着石头,正在地上画阵法,给全兴他们讲她新学的东西。

    “头儿,方统领找你。”全兴指给齐蔚看。

    “不是在吃,庆功宴吗?找我,做什么?”齐蔚将石头和兵书抛给全兴,擦了擦手,几口嚼完馒头就过去了。“方统领,恭喜恭喜。”

    方渝斯一言不发,将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伸到齐蔚面前。

    齐蔚摸不着头脑,接过他手上的油纸,打开,居然是两只鸡腿。“张大人,让你从庆功宴上,给我,带的?”

    “不是。”

    “那……”

    “我给你带的。”方渝斯道。

    方渝斯还有这等好心?齐蔚警惕地嗅了嗅,没发觉鸡腿上有异样。她正琢磨方渝斯想做什么时,方渝斯又伸出了另一只手,给了她一封十分郑重的书信。封面用了上好的软纸,封口一看就是偷用了童述颐将军给老婆写信时才会用的花色火漆。

    “……”齐蔚再迟钝,也看出方渝斯的意思了,她忍痛将鸡腿并着书信一起退回,“你、你,你知道的……我、我和张大人两情、两情……”齐蔚好不容易快治好的结巴,又复发了。

    方渝斯抿起嘴,忽又瞪了齐蔚一眼,“你想哪去了?想得到美。”

    齐蔚一愣,问:“那你,要干什么?”

    方渝斯又不说话了,他憋了许久,久到齐蔚都不耐烦了,才道:“鸡腿是酬劳,劳你帮我把信转交一下。”

    “给谁?”

    方渝斯又憋住了。

    “给谁?”既然是成他人美事,那么齐蔚可以好心好意地再等一刻。

    “给贺将军。”方渝斯说罢,脚底着火似得,沉稳但飞快地走了。

    齐蔚看着方渝斯落荒而逃的背影,发觉今日之事其实早有苗头——方渝斯总是知道贺知漾的行踪,还有他常常嘴上刁难齐蔚,目光却都落在贺知漾身上。

    “欺负人了?”张以舟不知何时,拎着一个食盒走到了齐蔚身旁。

    齐蔚打开食盒,将鸡腿挨着鸡肉放好,道:“我没有,欺负方渝斯。是他让我给贺知漾,送信。”她晃了晃手里那封,方渝斯不敢光明正大写下谁人亲启的信。

    张以舟笑笑,道:“要牵这条红线吗?”

    “这可不是,我能牵成的。”齐蔚有些犯愁,“方渝斯,有苦头要吃了。”

    “为何?”

    “张大人,看不出来?”齐蔚反问。

    张以舟略略弯腰,贴近她,“请齐大人为小生答疑解惑。”

    齐蔚顺势挽住他的臂弯,“不吝赐教”道:“贺知漾,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哦?何出此言?”

    齐蔚眯眼笑,道:“张大人,可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好骗。”

    “那倒是我的幸事了。”张以舟也跟着笑。

    ————

    同张以舟吃过晚饭,齐蔚便带着信去找贺知漾了。

    “贺将军——”齐蔚讨好般拖长音调,像小狗似得摇着尾巴钻进军帐里。

    “滚,别让我看见你。”贺知漾斜了她一眼,骂道。

    齐蔚就知道贺知漾还在恼司马朝胤的事情,幸好她早有准备。

    “我给你带了,一点小礼物,”齐蔚将一封折子放在桌上,推到贺知漾眼皮下去,“不成,不成敬意。”

    贺知漾打开看了一眼,是一折子叩谢君恩的场面话,而她正需要这个。近来昭郢要颁布旨意册封贺濯为燕山侯,贺知漾为策武将军。按照雍梁的规矩,贺知漾得写一封推拒的折子,被昭郢打回后,再写三封谢恩的折子。

    贺知漾最烦这种繁琐而无意义的东西,不想写。但朱廷和不拘小节,朱羡瑜可不是。朱羡瑜早就听过贺知漾的名头,这会点名要看她的折子。

    骆羌、童述颐等人哄着贺知漾写写,她也就只好从龙霆虎兵里找人给她写,奈何下边人写得还不如她自己的几两墨水。这会她正不情不愿地开墨。

    齐蔚带来的这一折子场面话,全是张以舟写的。在贺知漾看来,十分做作,但是花团锦簇的,又十分讨人喜欢,贺知漾只要照抄就行了。于是策武将军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贿赂,开恩问:“说吧,什么事?”

    齐蔚立马将信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桌上,“没什么,大事。请将军大人看看这个。”

    “哦。”贺知漾拿起便要打开。

    “等等,等等。”齐蔚不好意思一起看,她很担心方渝斯写出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话,“等我走了,你再看……”她立马跑了,因跑得太快,还瘸了几步。

    “你难不成想自荐枕席?”贺知漾在背后道,“本将军暂时还没有这个癖好……”

    ————

    一日后。齐蔚撞见贺知漾,拉着她的墨拘,问:“贺将军,你看我给你的,东西了吗?”

    贺知漾正急着去抓那一群逛窑子的铁骑兵,敷衍道:“昨个有事,耽误了,今晚看。”说罢,她便策马扬鞭出军营了。

    齐蔚回过头,遥遥看着远处立着的方渝斯,感觉方渝斯得要她赔鸡腿了。

    两日后。齐蔚去贺知漾军帐里,没见着人。但看见了那封信还好端端地在桌上,封口都没拆。

    贺知漾日理万机,还真未必记得这小事。

    哎。齐蔚抓着耳朵出去,对方渝斯耸了耸肩。方渝斯低下头,鞋尖戳了戳地面,问:“欧阳轶是不是贺将军的人?”

    欧阳轶是贺知漾的副将,偶尔还应召给贺知漾暖床……这齐蔚是知道的,但她不好说。

    方渝斯忽又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般,“童将军说我孩子心性,还真是……”

    齐蔚也不知如何劝慰才好,两人相对无言间,一匹快马越过他们直冲帅帐去了。能在军营内纵马的,除了张以舟和几位将军,也就是传令兵了。不知又有何紧急战报到来。

    方渝斯抬头看着那传令兵的背影,皱着眉头,道:“巡防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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