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登庸计·下卷 > 壹佰壹拾柒

壹佰壹拾柒

    齐蔚推着轮椅,进去司马湘兰房里。她轻声细语道:“公主,你醒,啦?我们,吵到,你了?”她见司马湘兰攥着床沿想起身冲自己行礼,连忙靠过去将人按住了,“别,别。”

    她又想起司马湘兰似乎不知她是女人,一个“男人”突然进来,那就是冒犯了。齐蔚立马解开一边盔甲,按下里边的底衣,让司马湘兰看她的身体,“我,我也是,女人,齐、齐蔚。你,别害怕。”自从被军中人知道她是女人后,齐蔚已经换下一层层的裹胸了。

    司马湘兰孱弱地点了点头,齐蔚这才把甲胄穿回去。她又给司马湘兰喂了水,拧了手巾擦脸。忙活一通才发现,司马湘兰一句话都没说。

    齐蔚一时有些尴尬,正要退出去时,司马湘兰突然问:“齐姑娘,我的父亲在哪里呢?”

    齐蔚转回身,不知如何作答。张以舟否决了贺知漾“悬挂示众”的提议,但他否决不了来自王廷的旨意——朱羡瑜和高致晟都想要司马朝胤那颗项上人头,那是他们功勋的象征。这颗人头究竟送去哪里,两国使臣正在就此进行日复一日的磋商。

    司马湘兰蕙质兰心,从齐蔚的沉默里便已经知晓了答案。她咬着唇,苍白的肌肤破了,渐渐沁出一片红色。

    齐蔚忽地想起老爹曾经捡到过一只被人恶意折断翅膀的夜莺。爹尽心伺候了许久,可夜莺还是死了,死前啐出的一滴血,落在齐蔚指尖,将齐蔚吓得嚎啕大哭。

    “你,别哭。”齐蔚慌张地将手帕递过去,但司马湘兰并没有哭。她用手指抹去那一点血,开口的声音比呼吸还轻。

    “他是我父亲。”司马湘兰紧紧拽着床头悬挂的纱幔,纤指关节被逼出了血色,“他把我抱在肩头数星星,教我识文断字,陪我熬到深夜等昙花开……他对不起所有人,唯独对得起我……可他突然又不是我父亲了。若我是岐南公主,那他便也是我的仇人……”司马朝胤允许司马湘兰翻阅禁书,她知道岐南是如何被灭,知道燕山的那些土壤曾属于岐南。

    “齐姑娘,”司马湘兰问道,“你们可查清楚了?我究竟,是谁?”

    “我们……”齐蔚话至嘴边,却又犹豫起来。他们尚且未能从那名内侍身上得到什么,但昨夜张以舟同齐蔚分析了,司马湘兰为何会被认为是“岐南公主”。张以舟说,当年五国围剿岐南,只有燕山捕捉到了岐南王族的出逃踪迹。燕山并未知会其他国家,而是独自率军队拦截,没有人知道燕山拦截到了什么。他们自言只有一些古籍、金银,但其它几国很难相信。后来燕山出现一个手臂上带有月牙的公主殿下,任谁,也会多想。

    这些年,司马朝胤又独独对司马湘兰不同,将她带在身边,带她去四处游历。说不准,司马朝胤其实是在寻找“钧天九奏”。

    疑点在于,司马朝胤同样派出过许多人寻找身上有月牙的人。御书房后边,即是水牢,里边关押了许多与此事相关之人。若司马湘兰就是岐南公主,司马朝胤还找什么呢?还是说,他只是在迷惑其它几国,让他们以为,燕山没有得到岐南公主?

    司马湘兰那个内侍,“陆黍”,显然是无比确信,司马湘兰正是岐南公主。张以舟派人沿着花圃下的地窖找,抓到了许多准备接应陆黍的人。他们的阵仗非常之大,若不是司马湘兰自刎后性命垂危,他们早就能趁乱把人带走。

    张以舟虽然并未明说,但齐蔚看得出来,他也相信司马湘兰是岐南公主。在齐蔚的追问下,张以舟才窘迫地说,当年岭南会晤,司马湘兰是通过观星的方式给他传递的信息。司马湘兰拉着张以舟上高塔,说燕山地势高,能清晰地看见星河。她自小便学过如何看星象,二十八星宿在她这里,如数家珍。

    现在想来,那很可能是她血脉里的传承。岐南国靠海,人人都会出海通商、捕鱼,他们祖祖辈辈都靠星象找寻出路与归途。因此穹天之上,都是岐南的神明。王族祭祀,必然要祭拜万亿群星。

    要将这些告诉司马湘兰吗?告诉她,她活在谎言里,她是望舒殿下,不是十二公主。她父亲给她的所有,都别有所图。

    齐蔚摇了摇头,道:“你是谁,你,最应该,知道。”

    ————

    “司马湘兰,究竟,是谁?”张以舟来军营,接了齐蔚回他那时,齐蔚如此问道。

    时辰已经不早了,两旁树立的高灯即将燃尽灯油。四周有些昏暗,张以舟不放心齐蔚瞎转她的轮椅,扶着靠背,接管了齐蔚的行进。

    张以舟回答道:“是岐南公主吧。潜伏在她身边的内侍受不住酷刑,已经招了。”

    “招,招什么了?”齐蔚急问。

    张以舟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别急,“那内侍与同伙都是来自夏疆,他们在燕山王宫蛰伏已久。三年前,他们从司马朝胤的水牢里,带走了一个垂死之人。那是岐南王的堂侄,通过他,确认了司马湘兰正是当年那个在城破时降生的孩子。岐南王本是天定的一统之人,故而上苍借那孩子施展了‘钧天九奏’的威力,天地变色,五国帅帐遭雷击。”

    齐蔚摸着下巴,道:“怎么,跟高祖,是蛇肚子里,出来的,一样?”

    张以舟轻轻笑了,道:“怎么,齐大人不信?”

    “不大信,这个。”齐蔚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化外鬼神,只见过人心里的魑魅魍魉。

    张以舟道:“天地变色、遭雷击,想必只是恰巧赶上了天时。五国王族心有不安,故而格外信这些罢了。不过‘钧天九奏’里,或许真藏着无数金银财宝。至于‘龙气’嘛,不好说。”

    齐蔚道:“你说的,成为,皇帝,不仅是,人事。”坐拥万万里江山,想想便让人震颤不已。此事实在远超人力,很难不叫人信几分天数。

    “是啊。”张以舟轻轻叹了口气。

    “别叹。”齐蔚回过头,拉着张以舟的衣襟,迫使他弯腰,在昏黄的灯下亲了他一下,“再叹,罚钱。”

    “好好好……”

    张以舟嘴上的笑意尚未下去,老远便有人突兀地喊了一声:“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你们在做什么?!”

    齐蔚红着脸看过去,又回头对张以舟道:“怎么走到内府司来了?”

    内府司里有储藏用的冰库,司马朝胤的遗体便存放在这。贺知漾偶尔来转悠转悠,想趁空鞭尸,可惜一直没能得逞。

    张以舟挑起眉,意味深长道:“我若不陪你,你也要来的吧?”

    齐蔚看着他那燕尾飞扬的眼睛,发觉她和他耍心计耍到一块去了。

    “走水——走水了——”惊呼声自东边出现,众人抬头,便见火光若影若现。

    贺知漾脚步一转,猛地冲向冰库。她没走出几步,后头又有人再喊她,“贺知漾——救、救我——”是齐蔚,不知怎的打翻了轮椅,脸着地趴在青石板上。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张以舟不知去了哪。

    “搞什么?”周围没有其他人了,贺知漾面露不快,却还是折返回去,“爬都爬不起来了?”

    “太痛了……钻、钻心的疼……”

    贺知漾不屑地冷哼,一脚将轮椅踢正,正要将齐蔚丢回去,谁知齐蔚却攀在她身上,不肯下来了。

    “贺知漾……送、送我,找大夫。”齐蔚死死抱着贺知漾的脖子,哀求道。

    贺知漾眉头一拧,忽地骂道:“齐蔚!你玩我呢!”

    此时,内府司。

    司马湘兰背着父亲干瘦的躯体,怀里抱着父亲的头颅。她银白的长发起起伏伏,像胸膛那样,鼓动得厉害。她大口喘息着,却片刻不敢停,“父王,我们、我们回家去……”

    左右两个宫人扶着司马湘兰,她们想哭却又不敢哭,“公主、公主,前边就是出口了……您、您一定要活下去……”

    后边有兵甲追来了,两个宫人将司马湘兰送出一道门,随机齐齐回身,关上门,用身体死死顶住了。

    “公主、跑啊——跑啊——”她们受过司马湘兰的照拂,愿意用性命来报答。

    司马湘兰干涸的眼睛又开始泛起眼泪,她看不清前边的路,可她不能停下。

    奔至出口,却出现了计划之外的的事情——一辆马车忽地向她奔来。在她急急躲避之时,马车刹在了她面前。两个黑衣男人跳下马,将司马湘兰架起。

    “放开我!放开——”

    “殿下莫怕。”宫墙投下的阴影中,有个清瘦的男人向她弯腰,拜道,“前路艰辛,殿下一路珍重。”

    “你……”司马湘兰停止了挣扎,任由人将她带入马车,还有她选择的父亲。

    ————

    张以舟回来寻齐蔚时,内府司的火星子已经扑灭了。而某人正理亏地缩起手脚,蜷在轮椅上。一旁有个高大的身影举着重刀,随时要砍人的样子。

    “咳……”张以舟走到她们之间,将齐蔚挡在身后,“贺将军,有何贵干?”

    贺知漾气得七窍生烟,险些把张以舟砍了。她后退一步,猛的收刀回鞘。她咬牙切齿道:“你们可真会玩。”说罢,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内府司。

    张以舟转过身,弯腰摸齐蔚额头,“没摔伤吧?”

    前一刻还大气不敢出的人,这一刻立马咧嘴笑,“没事,我,有分寸地,倒地。她,走、走了?”

    张以舟握着齐蔚的手,道:“已经走了。”

    “那、那就,好。”齐蔚彻底放下心。她将早已准备好的纸放在张以舟手里,上边写着内府司走水,司马朝胤遗体被毁,两国不必再争执。

    张以舟笑笑,道:“难为你还替我想好了说词。”

    “嘿嘿。回去,睡觉了。”

    “行。”

    两人正要回张以舟的下榻处,冲天的火光忽然从太极宫的方向亮起,仿佛不详的噩耗撞破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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