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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今天子年少时,是声名不显的六皇子,生母早逝,自幼养在皇后名下。当年皇后体弱,只得一子,自出生就被封为太子。

    六皇子比太子小两岁,皇后当时同意抚养六皇子可不是什么慈母心肠,只是算计着能给太子找个听话无害的玩伴。

    太子自出生时就不足月,身子骨弱,自小汤药不断。六皇子瘦弱文静又听话,做事进退有度,常常陪在太子左右。

    他幼时是太子玩伴,少时是太子左臂右膀,对太子一片忠心。

    为了让皇后彻底安心,自己只想一心辅佐太子,六皇子审时度势,早早娶了当时姿容姝丽但家世浅薄的鸿胪寺寺卿,林大人家的长女。

    然而太子缠绵病榻到弱冠之年,终到油尽灯枯,没等继承宝位,一场风寒便归了天。

    机缘造化,彼时寂寂无名养在皇后名下的六皇子,一番角逐较量后荣登大宝。

    太子妃成了皇后,林皇后的娘家虽然一跃成为当朝显贵,可也没有多么显贵,最终只有林老大人封了个闲散侯爷。

    即便是林皇后尚在时,林家也是谨守本分不僭越。阖府上下,虽说没出什么惊艳绝才的人才、也没有什么旷世奇功拿来给林皇后长脸,却也没有给林皇后抹黑。一家人本本分分该干什么干什么,根本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那种跋扈喧嚣。

    如今林府是林皇后的兄长林大人当家,林大人任礼部左侍郎,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在朝中存在感更是极低,常常让人忘记他是太子舅家。

    林家众人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在京城里颇为安分无声,就连街头的野猫动静都比他们家多。

    林家小公子林巍然,少年英才,去年刚过童试,现下正在云通书院读书。

    林巍然年少好学,前几日因为书院讲读四老爷的一篇关于四时农耕的文章,而登门拜访四老爷。

    少年谦逊有礼,谈吐儒雅,给周行辞的印象很好。

    他怎么可能纵马伤人?

    周行辞又问:“他伤的是谁?严重吗?”

    受伤的这个,不光许岭认识,车里的几个人都认识。正是前几日四老爷让他查的,光禄寺寺卿张大人的公子张绍璞。当日四老爷吩咐他把左家小姐送到雨花楼后,就去查官兵为什么搜查左小姐。一番查探才知道,是因为左小姐在品鲜阁酒楼伤了张绍璞,恰好碰上官兵巡街。四老爷又让他去查张绍璞,他这才认识了张绍璞,一个酒囊饭袋。至于张绍璞跟左小姐之间的仇怨,还是起源于他满口胡言冒犯他们周家五小姐。敢欺负周家的人,四老爷还没腾出手来收拾张绍璞,他自己撞上来了。

    左昭昭一听张绍璞,就知道是这个臭鱼烂虾又在这搞事,连想也不用想,那个什么林巍然,肯定是被张绍璞赖上了。

    张绍璞这人还真是臭水沟里爬出来的,死性不改,刚被她教训了这才几天,又出来滋事。

    她撸了袖子就要下车,被四老爷喝住,“老实在这坐着,跟我出来还想惹事,怎么,周家六娘子的身份又要当着我的面拿出来用吗?”

    左昭昭讪笑,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呢,那事不是翻篇了吗,怎么还挂在嘴边?

    不过,小心眼的四老爷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风光霁月,遥不可及。

    奇怪的是,这话要是从左太太嘴里出来,左昭昭浑身一百斤反骨即便不对着干,也要反驳个几句挣点面子。

    可四老爷说这话,她反而心里美滋滋,四老爷的调侃和教诲,她照单全收。心里直呼距离自己报恩又近了一步,四老爷距离道观又远了一步。

    周行辞知道她上回一身黑衣被人追赶,就是因为伤了张绍璞。这会左昭昭是跟着自己出来,他可不想二人对上惹出什么麻烦事,毕竟左昭昭太能给他惹麻烦了,次次不重样。稳妥的做法是让左昭昭老实的待在车里,一会用完午膳,全须的把人送回府就圆满了。

    依着周行辞的一贯处事原则,此路不通,掉头拐弯,闲事莫管。可今日他不管闲事,左昭昭就要下车凑热闹,她下车是凑热闹还是惹麻烦都言之过早,最终烂摊子还得他收拾。左右躲不过,周行辞只好撩了车帘下车。

    路中央一眼望过去,竟分不出谁是苦主。

    只见林巍然面色苍白带着一个瘦弱小厮,被十来个打手团团围在路中央,旁边张绍璞正在出言不逊,张狂嚣张至极。

    乍一看去,还以为他是那个纵马伤人的‘纨绔子弟’。

    张绍璞也是奇怪,虽说是个没脑子的酒囊饭袋,但他们这种世家子弟,从小便被灌输熏陶,出门眼睛擦亮,哪些人是不能惹得,哪些人是可以欺负的。即便是林家低调行事,向来势弱,可那也是皇上的亲家,太子的外家,他一个小小的光禄寺寺卿之子,哪来的胆子打皇家的脸面,还这般明目张胆,嚣张跋扈。

    眼下朝中各方势力纵横连错,只是不知道这张家背后站的是谁?

    周行辞在许岭耳边吩咐了几句话,许岭一脸兴奋的去了旁边的巷子里。

    不一会,就听到张绍璞杀猪般的嚎叫:“是谁?”他无头苍蝇般捂着脑袋原地转了一圈,食指伸出来点晃,“敢打本大爷,活腻了吗?”

    话落,胸前又是连续两下,被疾速的石子狠狠敲打。

    张绍璞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眼睛瞪得浑圆,慌里慌张的扒拉着那几个打手,“还愣在那干嘛?还不过来保护本少爷?”

    嗖嗖又是两下,这回打在了左眼上,张绍璞疼的捂着眼睛跳脚。

    十来个打手把张绍璞密不透风的围了两圈,张绍璞站在中间大喊:“你过来啊,有本事你过来打,你......”话没说完,油腻的脑门上哐哐又被人打了两下,他松开捂着眼睛的手,又去捂着脑袋,整个人疼的摊在地上,脑瓜子嗡嗡响。

    又是连续几下,石子接二连三落在他脸上,他的脸,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加之左眼眶乌黑一片,特像一个滑稽小丑。

    围观的人讥笑声不断,对着他指指点点。

    上回被打是在酒楼包间里面,没人瞧见,众人发现时他已经被打晕了。这回是在大街上,看热闹的人里外三层,今日若是他不打回去,他张绍璞还有什么脸面在街上混。

    张绍璞双手捶地,目光狠厉,咬牙切齿吩咐打手,“给我找出来是谁,我要他好看。”

    张绍璞被人搀着去了街旁,其余的打手奔跑四散开去寻找幕后黑手。

    再也没人去关心林巍然纵马伤人,何况张绍璞本也就没受伤,只是故意找茬而已。

    众人更乐意看张绍璞被人教训。

    林巍然知道有人帮自己解围,他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

    今日张绍璞是有备而来,特意等在这里拦他。他们人多看着凶狠,却也没真的动手伤他,对方只是围着他不让他走,似乎只想让他折损些颜面。

    林巍然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对方是想通过折辱他来诋毁林府、太子?

    可这种无关痛痒的折辱,对太子来说,根本不算不上什么。

    林巍然疑惑不解,却也知道此地不便久留,骑了马先回府。

    回府后,他立马去把这事告诉了父亲。

    林大人听后沉思不语,他们林家姿态一向很低,此时这个节骨眼,风吹草动都可能是冲着太子来的。

    林大人告诫林巍然一番,匆匆忙忙出了府,去了太子府拜见太子。

    ......

    没了拦路的人,路上很快畅通无阻。

    四老爷也回了马车,马车又不紧不慢的动了起来。

    左昭昭刚才虽然没露面,可外面发生的事一点没漏下。

    肯定是四老爷出手惩治的张绍璞。

    四老爷回来也不多言,拿了本书,端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左昭昭盯着那本书看了一会,豁然发现,这不就是那本《神仙起居法》,什么什么道家书籍吗?

    四老爷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开始琢磨道家书籍,这让左昭昭有些沮丧,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周行辞哪是看书,左昭昭一双黑亮的眸子滴流乱转,他是懒得应付她,拿了本书挡在眼前罢了。

    可左昭昭岂是一本书能挡住的?她虽然不知道书里讲的是什么,但她知道,此时应该从书里把四老爷拉出来,书有什么好看的,能有她好看?

    左昭昭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没人搭理她。她又咳咳了两声,四老爷掀起眼皮懒洋洋看了她一眼,继而翻过一页书,继续盯着看。

    一般人到这差不多也就该消停了,可左昭昭不是,她是那种上来劲头就越挫越勇的人。

    她心里默念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然后伸手拿了一旁的蜀绣团扇,朝着四老爷一下一下的扇起来。

    马车里很安静,凉风一阵一阵的拂过来,吹得手中书籍的纸张哗哗作响,周行辞想视而不见都无法。

    周行辞虽然把左昭昭当小辈看待,却也不能坐视她降低身份给自己打扇。她倒是一贯的能屈能伸,也不说话,笑盈盈的脸上眸子弯弯,就那样直直看着自己,非等自己抬眼看她,才蹦出一句话。

    “四老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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