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园用过便饭后,沈平承与宋端方乔装改扮了一番,低调地乘坐马车出行。
近些年来,朝廷对商业的管控愈加放松,早在六七十年前,坊市格局与宵禁便被取消,自那时起,民间商业开始蓬勃发展,大盛经济一年比一年活跃。
莫看此时正是饭点,可街上行人半分不少,加上道路两侧排满了小摊小贩,马车在街上差点寸步难行。
在外头看了一番道路盛况的宋端方放下马车帘子,转头冲着沈平承笑道:“犹记得入京迎娶月儿时,京城还无如此盛况!”
“当年纾儿在户部任职之时,时常上奏劝陛下批准减免商税以支持商业,自纾儿的建议被陛下采纳后,弃农从商之人一年比一年多!”沈平承眼中满是感慨。
“郡主功劳不小、眼界非凡啊!若让户部里某些墨守成规的老轱辘出招,他们估计恨不得拼命地从商户口袋里搜刮钱财呢!”
宋家也从商,宋端方比旁人更痛恨抑商的行为。
有人夸奖自己的妻子,沈平承面上有光,毫不谦虚道:“纾儿在某些方面的眼光独到,是我比不上的!”
“郡主适合做官!我先前问过陛下,陛下说等秦家倒了,就下旨让郡主回去!”
“让她就这么每日无聊度日,我也难过……还好表嫂和长公主她们主动和我家纾儿交好,不然她现在得郁闷死!”
说说笑笑间,马车靠近了百彩园,还不到巷口,马车忽然靠边停下了。
察觉车子许久没动,沈平承掀开帘子,邢生正走到窗下,他皱眉问道:“怎么突然停下了?”
“丞相,百彩园被县衙围住了!”
“发生什么了?你去打听打听!”
邢生小跑着上前去了。
沈平承与宋端方面面相觑,只是预感不妙。
百彩园外混乱不堪,受了惊的戏子贵客、看热闹的过路人以及前来办案的县衙皂隶将百彩园围得水泄不通。
邢生四处张望着,最后走到边上,随手拉了一位维持秩序的县衙侍卫,往他兜里塞了袋钱,小声问道:“小兄弟,百彩园出什么事了?”
兜里的重量让侍卫十分满意,他答道:“百彩园死了个角儿!”
邢生亦是觉得情况不妙,“死了谁?”
侍卫挠了挠头,还半天才想起来,“叫什么……叫什么……楼……”
邢生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问道:“可是楼胜愁?”
“是他!”
“他是怎么死的?”
侍卫悄悄道:“被人活活勒死的!但公子可把嘴闭严实了,这件事情不寻常!上头有人要把这事儿给压下去!”
“多谢!”问完话后,邢生跑回马车边,拉开帘子,同沈平承汇报道:“丞相,楼胜愁死了!”
沈平承警铃大作,“怎么死的?”
“被人勒死的……而且县衙的侍卫说上头有人要把这事儿压下来!”
楼胜愁在这个关头被人勒死,更有人要压下此事……
“丞相……您可有什么想法?”宋端方深深地叹了口气。
沈平承闭了闭眼,双拳缓缓握紧……除了姓秦的,他想不到别的人了!
“秦家……一定是秦家!”沈平承睁开眼,眼底一片森冷之色,“要么……是表嫂和长公主身边有人盯着,要么……楼胜愁的死早就有人策划好了……”
宋端方面色不虞,“丞相觉得我夫人被盯着的可能性多大?”
“八九不离十……”
宋端方倒吸了一口冷气,忐忑地问道:“那份名单还要吗?”
“秦家都找上县衙的人了……楼胜愁的遗物该是被秦家的人管起来了……”沈平承朝外头的邢生喊道:“邢生,回府!”
“诶!”
二人空手而归,却也不算空手而归,路过春醉楼,二人还停下来买了几包糕点回去孝敬自家夫人。
……
沈园。
见沈平承时辰尚早时便回,手里还提着春醉楼的糕点,容纾忙上前询问情况。
沈平承如实道:“楼胜愁被人勒死了,上头有人要求官府压下楼胜愁的死讯,想必是秦家动的手……”
容纾一惊,却也很快冷静下来了,“哪儿出了纰漏?”
“我怀疑是表嫂和长公主身边有人盯着……毕竟楼胜愁只是个戏子,他的那点事随便一打听就知道,秦永山也没在意孙氏在意到要盯梢她的面首。”
“派人去清一清望月和长公主身边的眼线吧……”
“已经吩咐邢生去办了!该饿了吧?先进屋吃糕点!”沈平承不想容纾过于担心,便搂着她入屋吃东西去了。
——
次日清晨,京畿。
秦家别院的门被叩响,秦家的小厮从睡梦中惊醒。
大门拉开后,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身价格不菲的绣金长袍,腰间一柄冽冽长剑,那男子面相并不算好,俊美面庞上表情阴鸷,实在是破坏美感。
“这位公子,您找谁?”
“国舅在吗?”
“国舅在歇息!”
“我有事同他商谈!你让他出来一趟!”
见面前的男子穿着贵气,小厮便将人放了进去,还遣人安排男子前去厅堂中等待。
搂着小妾睡得正香的秦永山被人吵醒,不免发了一通脾气。
待小厮被臭骂一顿后说明缘由,秦永山方才匆匆忙忙地披了衣袍出去与男子见面。
天色尚早,太阳还未升起,空中只是蒙蒙亮,伴着一阵萧瑟的穿堂风吹过,回廊中布置的花草盆栽沙沙作响,那一刻,偌大别院竟有几分阴森的凉意。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男子仍旧端坐在厅堂之中,不紧不慢地摩挲着大拇指上质地上乘的玉扳指,见秦永山到了跟前,他方才冷笑道:“你怎么回事?还真打算在京畿躲一辈子?”
秦永山面露尴尬,“不过是过来避避风头罢了!”
“避避风头?连你家中事都不管了?”男子冷嗤了一声。
秦永山心惊,忙问道:“敢问是出什么事了?”
“你夫人那位唱戏的面首私藏一张名单!若非我出手拦截,那份名单就该到沈平承和容纾手中了!”
秦永山瞳孔震动,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男子睥睨着秦永山,不满道:“难道国舅没什么想说的?”
“我这就去打死那个贱人!此事定是她指使的!”秦永山差点要将后槽牙给咬碎了。
“听说陛下事先拿到了孙家的账本,才去调查了孙家走私的事情……”
不用男子再多说半句话,秦永山都能猜到这件事儿绝对和孙若梅脱不开干系!
“要对她动手还是得仔细些……平白无故地出了人命可不好!”男子低声嘱咐道:“她若在这个关头死了,陛下定会查你是否杀妻!”
秦永山面色阴沉地颔首。
孙若梅这个贱人……迟早得去死!
……
天亮之后,前来拜访的男子便离开了。
男子离开后,秦永山阔步走向孙若梅居住的偏院。
偏院狼藉不堪,处处是秦永山打砸出来的痕迹,这儿也无半个下人留着伺候孙若梅,唯有每日为孙若梅送口冷饭的小厮会过来一趟。
秦永山踹开门,直直走入卧房中,卧房中不仅有酸臭味更有血腥味,两股难闻的气味混在一起,秦永山才到门口,便就受不了了。
借着外头的微光,秦永山瞧着床上的孙若梅——
据说她已经瞎了,已经三日吃不下东西了。
房中无声无息,不成人样的孙若梅听见声响,便从梦魇中醒来。
她睁开被血水黏住的眼……她眼前一片漆黑……但她知道,秦永山过来了……
秦永山向前走了两步,看到孙若梅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心头一惊,便心虚地转身走了。
房中空荡荡,秋风一阵一阵地从窗缝溜进来,孙若梅被吹得瑟瑟发抖。
她不知自己在这个鬼地方人不人鬼不鬼地躺了几天,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
沈园。
眼见着容纾快出月子了,沈母对容纾看得也不如从前那般紧。
夜半,容纾心中担心孙若梅,一直不得入眠。
恒儿响亮的哭声从门外传来,容纾心中一动,便轻轻抬起沈平承圈着自己腰身的胳膊,打算外出看看恒儿。
容纾一碰到沈平承的胳膊,沈平承便睁了眼,他胳膊一收,又把容纾紧紧抱在了怀中。
他在容纾颈侧轻轻吻了吻,再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纾儿要去哪?”
“睡不着……去瞧瞧恒儿!”容纾握着沈平承宽大且又温暖的手,心中安定了不少。
“让为夫亲一口再去!”
自恒儿出生后,容纾的心思要么在恒儿身上要么在孙若梅身上,眼里都没了沈平承了。
“幼稚!”容纾失笑。
“为夫可不管!亲了才能走!”
沈平承催着容纾转身,容纾没辙,只得转过身,轻轻碰了碰沈平承的唇。
沈平承笑着,摁着容纾的后脑勺,狠狠地亲了她许久,直到容纾喘不上气了,连连捶打着他的心口,他才肯罢休。
“别老是陪着那个臭小子!早些回来陪为夫睡觉!”
“睡你的吧!”容纾下了床,披上衣袍,再给幼稚的沈丞相盖好被子方才出去瞧瞧恒儿。
……
容纾入了侧房,两个乳娘正在给恒儿换尿布。
虽说容纾极为疼爱恒儿,可却受不了看恒儿换尿布。
“见过郡主!”两个乳娘特地停下手,朝着容纾问好。
容纾微微别过头,有些嫌弃光着屁股蛋子等人清理的恒儿,“快给恒儿换尿布吧!怪恶心的!”
“呜……呜……”不知道自己娘亲嫌弃自己的恒儿还天真无邪地吐着口水泡泡。
两个乳娘忙加快清理恒儿的速度,很快,干干净净的恒儿被送到了容纾怀里。
换完尿布的恒儿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容纾亲昵地亲了几口他的胖脸蛋。
恒儿熟悉容纾的味道,容纾亲他,他便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娘的恒儿真乖!今晚跟娘睡好不好?”
恒儿打了个哈欠,似乎是困了。
这会儿,睡在隔壁的竹枝也披了衣袍出来了,“郡主,您去睡吧!我来看小公子!”
容纾扫了一眼睡眼惺忪的竹枝,见竹枝颈侧有一块明显的红印,容纾不免笑出了声。
“你这几日还是好好休息吧!恒儿满月那日有你忙的!”见竹枝不理解,容纾又补充道:“你早日与邢生生个小邢生或是小竹枝!”
“郡主!”竹枝红了脸。
自竹枝成亲后,容纾在竹枝面前便愈发口无遮拦了。
逗竹枝的目的达到了,容纾愉悦地抱着慢慢入睡的恒儿进了卧房,嘴里还念叨着。
“恒儿乖乖睡……你竹枝姨姨马上就给你生弟弟妹妹陪你玩了!”
竹枝瞧着容纾抱着恒儿离开的背影,不禁笑出声。
如今的容纾可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