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孙家走私一案被查办,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几位夫人一个多月来都没敢出门聚会。
眼见着恒儿快要满月了,沈平承容纾做东,预备在沈园设盛宴款待亲朋好友吃顿便饭。
夫人们便趁此时机小聚一番,共同商讨要为恒儿准备什么满月礼。
夫人们小聚的地点定在了百彩园。
近来京城上层的气氛不佳,百彩园生意低迷,好不容易等来一批贵客的管事见几辆装饰金贵的马车停在百彩园外立即激动地外出迎接。
“欢迎诸位夫人光临小园!诸位夫人里边请!”
最先下车的是盛云霜,盛云霜拢了拢身上的大袖,再抬手稍扶发髻上那支的金枝碧果簪,她微微仰着脑袋,看着分外矜贵高傲,“要我们几个常去的观厢吧!再上些新鲜的果子美酒……还有一壶孕妇能喝的茶水!”
“好嘞!几位夫人和小的过来!”管事欢欢喜喜地领着夫人们进去了。
五位夫人成群结伴地跟在百彩园掌柜身后进了门,几人有说有笑地一同上楼。
戏台上正演着一出武打大戏,武生技艺精湛,惹得台下看客纷纷为之喝彩叫好。
依旧是前几次过来用过的观厢,只不过此次容纾因为坐月子没过来,而底下捧场的贵客也少了大半。
百彩园的丫鬟们在夫人们坐定之后陆陆续续地呈来了美酒果子以及盛云霜专门给文兰点的茶水。
“夫人们慢用!若有需要再喊小的过来!小的就在外头的走廊待命!”与几位夫人问候一声后,管事的便细心地关上观厢的门,离开了。
赵望月取了只签子扎了一颗蜜饯红果放进口中嚼着,蜜饯比往日齁甜许多,令人难以下咽,赵望月不得不就着丫头递来的巾子吐出那颗甜得吓人的蜜饯。
“百彩园的蜜饯可越发难吃了!”赵望月为自己倒了杯热茶舒缓不适的嗓子。
“今年发生太多事,大伙都没心思过来听戏!这百彩园负责采买的伙计也没心思做事!这蜜饯才一日比一日难吃!”文兰抚摸着孕肚,温声道。
近半年来,京城的情况着实让人唏嘘,所有事情都不热闹也不景气,处处暗流涌动、死气沉沉。
“话说你们打算给恒儿准备什么?”盛云霜托着腮,瞧着戏台上在谢幕,觉得来百彩园甚是没有意思。
“我觉得咱们不仅要给恒儿准备,更是该给纾儿准备!”赵望月提议道。
在场的皆是生养过孩子,深知生子不易,众人皆赞同给容纾备一份礼物庆贺她出月子。
“近来京城新兴的裁缝铺子仙衣阁进了一批新料子,我去瞧过一回,那纹样新奇又精美!是郡主会喜欢的!不如咱们有空去给郡主做几身衣服!”苏婉率先提议。
“郡主爱美,送一身好看又暖和的衣裳甚是合适!不过我早先听说郡主自小酷爱耍刀弄剑!咱们不妨送她一套兵器!”
赵望月的话一出,众人一时说不出话。
“大喜的日子送兵器不好吧!”
“有何不好!投其所好嘛!送她些虚的玩意儿还不如送些她会喜欢的!”盛云霜倒是支持得很。
此时,楼下传来喝彩鼓掌声。
“接下来由咱们的楼公子献上一出《风波起》!”报幕的小厮拎着一片铜锣猛敲了几下。
幕后的乐师敲锣打鼓奏琴,暗红色的幕布从戏台两侧缓缓拉开。
伴随着愈发局促的奏乐声,着一身青黑色彩的青衣戏服的楼胜愁踏着端庄稳重的台步姗姗出了场。
楼胜愁一出场,便赢得了满堂喝彩。
都说百彩园有三绝,其中一绝,便是楼胜愁的表演。
楼胜愁的身份特殊,几位夫人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了去。
“这出戏的戏名听着怪不吉利的!”盛云霜啧啧道。
“楼胜愁生得好看就成!反正他唱什么咱们也听不大懂!”
看着众星捧月的楼胜愁,夫人们又开始羡慕孙若梅养了面首。
“咱们这些人中,能有那个底气养面首的该是云霜吧!”
文兰正处在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时期,明亲王又日日往小妾房中去,日子久了,她也会羡慕盛云霜有能与她夫君闹一闹的底气。
“我倒想养几个好看又贴心的面首!可我若是养面首,不就是给郑家那伙人留下了把柄!若给他们留下把柄,日后我要和离可就难了!”
众人噤了声,她们都是心思玲珑的妙人,早早地猜到盛云霜迟早会与郑锋走到和离那一步。
皇家秘辛不可随意谈论,夫人也不再多说一句,纷纷闭上了嘴,仔细观戏。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头就好……
伴着楼胜愁柔美铿锵的戏腔,几位夫人继续方才的话题。
……
今日楼胜愁精彩的表演获得了满座喝彩,有的富人还豪掷千金让楼胜愁下台陪着喝两杯。
楼胜愁确实去陪着喝了酒,还在席间受尽轻佻之人的调戏。
楼胜愁脾气甚好,即使众人看轻他,他也依旧有求必应、荣辱皆受。
在楼上看着楼胜愁四处献媚的夫人们不免啧啧唏嘘,“孙氏最宠爱的面首怎么沦落到给人陪酒的地步了……活像个男花魁!”
江拂的比喻让赵望月笑个不停,“还得是你会说话!他这样子确实和花魁不相上下!”
“听说打孙家出事后,国舅夫人就失踪了!这楼胜愁失去了国舅夫人的倚仗就不得不放下身段,做些曲意逢迎之事!”
正当几人说笑时,楼下的楼胜愁状似不经意一般,往楼上包房瞥了几眼,当有人回头时,他又匆匆低下头。
戏听完了,蜜饯酒水也见了底,夫人们见时候不早了,便要散场。
江拂与苏婉家住得近,苏婉家的马车过来了,江拂便跟着一起上了。
只余下盛云霜、文兰以及赵望月站在门外等着自家的马车从巷子外驶来。
“长公主、宋夫人请留步!”气喘吁吁的管事从百彩园里追了出来。
三位夫人顺着管事的声音回过头。
眼见着自家马车过来了,盛云霜不免蹙眉,“何事?”
“我们楼公子想请二位入内说说话!”
“一个卑贱的戏子竟还敢请本公主进去说话!”盛云霜不满地冷哼着,“他怎不亲自出来留人!我看他也不是诚心要与本公主说话!”
宋端方与沈平承走得近,赵望月自然能从宋端方口中得知孙若梅失踪的事情。
联想到孙若梅失踪之事的赵望月朝着盛云霜使了个眼色,她朝着盛云霜笑道:“长公主,咱们进去瞧瞧吧!”
一旁的文兰见自家马车过来了,便朝着盛云霜与赵望月行礼道别,“长公主,宋夫人,我先回去了!”
盛云霜与赵望月也回以一礼,一同目送文兰离去后,才拉上自己的亲信陪着入内了。
管事将盛云霜与赵望月带到百彩园左偏院的一间小房前,二位夫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在小房中等候的人正是楼胜愁。
楼胜愁已然卸了面上的粉墨浓妆,一张清秀端正的俊脸虽不比不上传说中的美男潘安,却也胜过绝大多数男子了。
盛云霜和赵望月不好一直盯着个男人打量,便挪开眼。
“在下楼胜愁,见过长公主、宋夫人……”楼胜愁倒是有规矩,还知要起来行礼。
“找我们何事?”盛云霜自顾自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国舅夫人不见甚久……”
“……”赵望月淡淡看着楼胜愁。
楼胜愁一笑,“近来不见几位夫人来百彩园听戏……”
“……”赵望月还是不回答。
楼胜愁深深吸了一口气,直白道:“国舅夫人先前嘱咐过小的,若她久不出现,就拿着她给的东西交给容纾郡主。”
“所以……你想做什么?”容纾即将生产,赵望月怕出什么差池,也不敢去沈园探望,如今蹦出个楼胜愁来说要找容纾,赵望月更是警惕。
“小的手头有一份秦家党羽名单……”
盛云霜赵望月皆是一惊,一来她们惊讶孙氏对楼胜愁的宠爱,二来她惊讶这种名单居然唾手可得。
“我们会转达郡主的……”
“有劳二位了……不过……国舅夫人嘱咐过,她多半凶多吉少了……还请郡主莫要花费力气去寻她!”
见无事了,盛云霜与赵望月起身要走。
谁知楼胜愁走在二人后头送二人出去,他朝盛云霜与赵望月笑得“妩媚动人”,他矫揉造作道:“长公主宋夫人有空可以再来捧场!”
盛云霜赵望月一个正眼都不愿赏给楼胜愁,甚至往后都不想过来捧场了。
——
赵望月回府之后,将楼胜愁的话转告给了宋端方。
信息量过大,宋端方一时反应不过来。
将思路捋清楚后,宋端方连忙派人去沈园送帖子,沈平承动作也是快,亲自回了帖子,欢迎宋家夫妇去沈园做客。
次日,宋家夫妇约上盛云霜上门时,容纾刚刚午睡起。
趁着家中长辈去寺中为容纾与恒儿祈福,沈平承才得以放容纾出房与众人喝茶聊天。
“今日怎突然来访?”沈平承取出从盛瑾那儿顺来的好茶,亲自泡上。
“昨日和三两好友去百彩园听戏,谁知道走的时候被楼胜愁喊去说话了……楼胜愁说手上有秦家的党羽名单要交给郡主……”
和当时宋端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一样,夫妻俩齐齐傻眼。
如何听,这都不是一件可能的事情……谁家面首能被宠爱到这种地步?居然能拿到这种东西!
盛云霜补充道:“除此之外,楼胜愁还说国舅夫人嘱咐过,让你们莫要费功夫寻她!”
容纾心中愈发不安,“他可有说国舅夫人去哪了吗?国舅夫人可还好?”
“他没说孙氏如何,只说了孙氏大概凶多吉少了……”
一直牵挂孙若梅安慰的容纾一时心中酸涩疼痛,红了眼眶。
“此时还没个结果,兴许国舅夫人没事!”沈平承揽着容纾的肩头,轻声安慰道。
宋端方看向沈平承,“不如咱们去百彩园会一会楼胜愁?”
“确实该去一趟……”
容纾面露担忧,“夫君,不如我陪你去吧……兴许我去了,楼胜愁能与我说些若梅姐的下落……”
“你在家便好……若你实在担心,为夫就与宋端方一同去!也好有个伴!”
宋端方忙附和道:“郡主,我陪着去就好!您也别在家中担心个不停!”
容纾刚想说什么,沈平承就打断了她。
沈平承与宋端方你一言来我一语去,倒是把这件事拍板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