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深林、狰狞的面孔,嗜血的猛兽......一遍又一遍地纠缠着他,突然一阵嘈杂又尖锐的声音将他从冥想中扯了出来。
他缓缓睁眼,眼皮沉重得像不是他自己的。视野一阵模糊 过后,他终于看清那个在他眼前乱晃的身影。
“喂,醒醒!”她这一声醒醒喊得可谓是声嘶力竭,山洞都要震一震。
“嗯……”
宋箫白正喊得入神,一阵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她。她愣神的看着眼前这个疲惫又脆弱的人,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阴狠的样子,虚伪的样子,阳光的样子,温暖的样子......她都见过,但是从来没见过这一副场面,他这样的人无论露出什么样的面貌,但是绝不会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你怎么在这?”他看着眼前飘着的宋箫白,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他明明记得她跟他跟到半路,两人就分开了,她好像回去找大师兄了,他那天说要种在院子里还没来得及种,要是他种了,她待在那里就舒服多了吧。
“人生地不熟的,我不跟着你我跟谁啊!”实际上,她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走到一半顶着剑宗弟子那诡异的兴奋的目光,她顶不住啊!
安澈眼珠子转了转,顺从地低下了头,入眼的是血迹斑驳的手,以及转动脖子的时候,似乎有些刺疼。他轻轻抬手摸了一下脖子,刺疼更甚。所以说,他又做梦了?可他明明在打坐修炼!
“我......怎么了?”他犹豫着问。手上的血,脖子上的伤痕,被汗浸湿的衣服,无一不昭示着他又做了那个梦。
“你还像上次那样疯狂地挠着自己的脖子,我真怕你把血管挠破了,血溅当场!”宋箫白夸张的描述着那个场面,说着夸张,其实一点也不,那时的安澈真的就是这样,不然也不会满手是血,脖子那一块血肉模糊。
“是吗?”他平静道。一点也不惊讶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宋箫白看他这样,眉头皱得死紧,虽然他俩之前不共戴天,但是一起经历了许多之后,作为一起行遍大半个晗界的同伴,她依旧不忍心看他如此。书中的他性格偏执,为何偏执,却不道明,他入宗之前,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谁也不知道。
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说出来,空旷的山洞陷入了沉默。安澈双眼放空,呆坐许久,最后拿出东西给自己上药。他身上本来就有伤,所以他除了伤药,别的东西就不能带进来了,大师兄执行的惩戒,很是随心所欲。他挪了一下身体,发现身上的衣服有些松,低头一看,用来固定衣服的腰带不知何时不翼而飞,抬头寻找,却发现腰带在两人之间,他歪着脑袋看,似乎在疑惑他身上的腰带为何会飞到这里。
宋箫白看着那条腰带,有些心虚:“那个、那个……你一直在自虐,我为了让你醒过来,就拿了你的腰带.……抽你。”理由十分恰当,她中间说得大声,说得铿锵有力,是为了让人信服,但后面那渐渐听不清了的两个字,她不想说出来。谁会在当事人面前说我拿这个是为了抽你啊!
闻言,安澈抬头看着她,眼里依旧有些空茫,没什么情绪。她本来就心虚,被这么一看,立马别过眼去:“我、我也不想这样的,你一直叫不醒,周围又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想像上次那样绑着你,但你这腰带好像不是上次无比坚硬的那条,我怕唯一的工具都被毁了,只能拿它来抽醒你……”她越说越小声。
她把全部过程都抖露完,他却没有马上接话,若是平时的他,威胁的也好,阴阳怪气的也好,讽刺的也好,总之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如今却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多谢。”许久,他才虚虚地说出两个字。
“什么?!”宋箫白以为她耳朵出问题了,竟然在这家伙的嘴里听出感谢的字眼。
想让他再说一遍,这家伙却下了逐客令:“你不必待在这里陪我面对着这难熬的黑暗,大师兄人很好,羽狼也在他那。”
“还是不了,你这样子,我怎么可能离开。”她绝不承认自己找不着路!已经闭眼的他眼皮动了动,心间起了波澜。
安澈没说话,那她就当他答应了!不是,她宋箫白想去哪就去哪,他不答应她也能留得下来!
禁闭室里安静下来,宋箫白无所事事,盯着他瞧,安澈也没再修炼,呆呆地坐着。她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自从回御天剑宗后,他的变化太大了。本应像书中描述那样执着于姚琬,可那一晚,他好像……放下了,不见痛与血泪,平静地放下了,平静得有些不像他。可书中的他是真的他吗?还是她亲眼见到的才算?想到这里,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那书她记得也不清。
脑中胡思乱想转了一圈,回过神来,眼前的人却微微闭上了眼,像是在若有所思,还没真的陷入沉思,她又想起了什么,惊道:“喂,喂!别睡啊!”眼前的人,毫无回应。
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待会儿一定还会这样的。她急得跺了跺脚,却又无能为力,她不知道她出神的时间里,他是不是又开始修炼了,贸然叫醒修炼中的人是大忌,但不叫又会......唉,只能重复刚才的动作了!
心如止水,人坐在中央,水如明镜,倒映着识海里的天空与水面上的人,只是水深则渊,倒映的远不如真的那么明亮。
平静水面泛起波纹,硕大的漩涡自底下出现,天旋地转,将人吞噬。眼前迷迷蒙蒙,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浓厚的雾霭,身处迷雾之中的安澈身躯一震,竟是莫名地颤抖起来,忽而视角清明,他看到了那熟悉的鹰纹玉佩。
抬头望去,头顶阳光刺眼,看不清外貌。那具有压迫性的身高压得他呼吸不过来,接着。眼前暗了暗,那人举起手来,身子一疼,他倒地打滚,抽搐不已。
山洞里,宋箫白看着安澈忽然倒地,身体抽搐,面如菜色。这回不挠自己了,倒像是有什么疾病,现在发作了,下一瞬,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安澈护住了自己的头,蹦起来,滚到一边,躲避着什么,像是被人打一样。
她看着眼前如此痛苦的人,犹豫着要不要将他叫醒。在她犹豫的间隙,安澈剧烈翻滚,一头撞在了石壁上,咚的一声个,在这空旷的山洞里十分明显。宋箫白听这声响,胆都要吓破了,这种程度的声响,他的脑袋......
她伸长了脖子想查看,正巧安澈翻过身来,那紧致白皙的脸,满是血。她惊叫一声,赶紧附身地上的蒲团,将他拍醒。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人终于醒了。她从蒲团里,出来,用最舒服的姿势飘着,一边飘一边喘。之前在不雪居被她狠狠补回来的魂力都不见了一半。
安澈醒来,空茫的双眼逐渐聚焦,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看到血污,那这次又为什么把他叫醒呢?刚这样想着,脸上似有东西爬过,他动手去摸,却摸了一手血。白的掌心,红的掌心,强烈的视觉对比,刺激着他的双眼,忽感一阵眩晕。
“你没事吧?”宋箫白喘了口气,开始关注他的状态。
安澈一手捂头,一手找药:“没事。”
宋箫白看着他熟练地包扎、处理,原本白净的衣服上沾上了新的旧的血污,刺目得紧。做完这一切,他拿起蒲团,放回山洞的正中央,盘腿坐了上去。
她瞧着他这动作,立马阻止道:“喂,你可别再睡觉了,也别再修炼了,再折腾几回,我就没力气将你从梦境中叫醒了!”
“我没有在睡觉,也没有在修炼。”安澈的声音干涩沙哑。
“啊?”
“只是出了一下神,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就进入了类似于修炼的状态。”
“ 那、那……”她有些诧异,“你不出神就不会那样了吧。”对着一名修士说这样的话,就像是对着普通人说你不要睡觉了,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一样。
果然,此话一出,她感受到了安澈的无语。“你们修士身强体壮,不睡觉不修炼也应该没什么事的吧,啊哈哈。”她打哈哈道。
安澈闭了闭眼,虚弱道:“你以为我成仙了?”
“成仙倒是不至于,比普通凡人强那是一定的吧。”她对修士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比凡人强,于凡人言是一种超凡的存在,不巧她死前就是凡人,虽然不记得,但她绝对是凡人!所以她觉得他们修士虽不至于是仙,但绝对超凡!
“修士本质还是人,需要休息,睡觉是一种休息,修炼也是一种休息,你叫我不要睡觉,不要修炼,那我怎么休息?”
“可你之前急着赶路的时候......”她刚想反驳,却突然想起他赶路途中是有在打坐修炼的。
“很累,比在宗里日夜勤奋修习还要累。”累得浑身每一处都在叫嚣,累得意识模糊,只不过那时有她在身边叽叽喳喳,那种日子也不是很难过了。
宋箫白诧异,她以为他体力很好来着,连带着也误会了修士,以为他们不睡觉也不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