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

    马车缓缓停下,城门的官兵拦在出口:“文牒呢?”

    瑶娘在车内厉声斥喝,将正欲去掀帘子的官兵逼了回来。

    “大胆,你可知车内的是何人,盛家娘子岂是你们能随便唐突的?”

    官兵从鼻腔溢出一声轻哼,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上前几步:“甭管哪家娘子,都得有通关文牒才能出城,跟小爷逞什么威风呢。”他语调愈发高了起来,却被身边的士卒提醒似的拽了拽手臂,后知后觉地狐疑打量起马车。

    “盛家娘子盛清晏,丰阳侯唯一的女儿,这等人物我们怕是真得罪不起,你可收着点吧,小心祸从口出。”

    他怔了怔,拉着同僚到一旁低声商量起来,那士卒又继续往下说:“你想啊,这盛娘子是丰阳侯的掌上明珠,盛家将她宝贝得紧,她若出城怎会不报备得了允许?兴许是真有事要办,就算她活泼爱玩那身边也必定有盛府的人护着,用不着我们操心。我们若是放行说不定就卖了个人情,盛娘子若是记得我们的好日后咱们也能在军中说上几句话,从此平步青云也是有可能的啊。”

    他思想片刻,觉得说的在理,一时间放软了语气。

    “那盛娘子能否出面让小的们瞧上一眼,确认是盛娘子本人我们也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来者正是裴淮。他拦在前面,盯着马车眼神灼灼,阿景虽已经精心乔装,却还是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坐立难安要被裴淮活生生烫出一个洞来。

    裴淮收回眼神,微微偏过头去:“什么情况?”

    “禀将军,马车里的是盛家娘子,小的们正准备放行呢。”

    “放行?”裴淮勒紧缰绳,马儿踩了踩后蹄扬起尘沙,车里的瑶娘有些急了先一步解释:“里头确确实实是盛娘子,我们当真是有要紧的事要处理,麻烦...”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裴淮强势地打断:“我认得盛娘子的声音,你让她自己说。”

    低沉的声音已蕴着些许怒意,无形之中给人强烈的压迫感,瑶娘的半截话噎在喉头,警告地看了一眼盛清晏,将她手上的绳索松开,嘴里的纸团也拿了去。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盛清晏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紧接着出现在后面,她勉强地堆起个笑容:“我通关文牒忘拿了,还请裴将军通融。”抵在腰后的匕首又往前逼了几分,盛清晏深吸一口气,笑容僵硬了些。

    裴淮微微凝眉,两人对视良久,盛清晏从未又一刻如此盼着眼前的人能够拥有读透人心的本领,救她于水火之中。见裴淮迟迟没有说话,瑶娘担心盛清晏私自搞些小动作,手略微用力地在她腰侧一掐,她克制地闷哼一声,这点微表情也被裴淮看在眼里。

    “这几天盗匪出没频多,燕京里外皆不太安生,还是让裴某跟在一旁送你们出去稳妥些。”

    这怎么能行,无异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瑶娘一边在心里暗骂这裴淮可真是个难缠的主,一边威胁盛清晏示意她拒绝。还没等其为难地开口,裴淮又自顾自地往下说:“若非如此,盛娘子仍执意要出城,恐怕在下不能放行。”

    他示意官兵将大门关上,阿景心一横,竟猛地甩下鞭子,驱马直闯了出去。几个忙不迭去拦的官兵被撂倒在地,裴淮立即策马追赶。

    马车剧烈颠簸,盛清晏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蹿了位置,胃里翻腾倒海,她和瑶娘皆猝不及防向一旁扑去,盛清晏顾不得浑身难受猛地挣脱桎梏,反客为主死命掐住瑶娘的脖子。

    瑶娘没有料到这看似娇艳没心没肺的盛清晏手劲竟如此之大,一时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阿景瞥见在后面追赶的裴淮,咬紧牙关,连抽了三下马屁股,不时低头躲过林中伸出带着尖刺的枝桠。瑶娘用指甲死死抠着盛清晏的手,脸颊爬上血红,挣扎中帘子被薅了下来,马车一阵摇晃,她立即用力推开盛清晏,伏到一边大口喘气。

    匕首应声落地,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争先恐后地去抢现下唯一的利器。

    “前方是险道,再往深走就是悬崖峭壁,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倘若再执迷不悟你们二人皆会落得殒命的下场,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他冲着驾马的阿景喊道,阿景攥紧拳头,已是有了鱼死网破之势。

    眼看着马车继续向前,裴淮只得弃马向阿景身上扑去,用力肘击,双腿死死地夹在他的腰际。

    裴淮用尽气力将他踹下马,勒紧缰绳陡然刹住,阿景在地上翻滚几圈,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边盛清晏逐渐占了下风,瑶娘已夺了匕首,举起双手奋力向其刺去,刀尖离她的喉咙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裴淮直接拔了佩剑,果断出手掷了过去,瑶娘只觉得虎口一麻,匕首便被击落。紧接着她被裴淮飞身一脚重重地撞在马车壁上,登时眼冒金星。

    盛清晏帮着裴淮将那两人五花大绑起来,才敢懈了劲,瘫在一边捂着胸口连连喘气。

    “我方才听到了一点他们谈话,提到了玥国,所以他们其实不是燕国的人,对吧?”

    裴淮点点头,手伸到瑶娘身旁,犹豫一会儿绕过她扒下旁边阿景的右肩,肩胛骨的位置上赫然有着一个黑蛇图腾。

    “是玥国的细作。”

    她缓了半晌,扶着树干慢慢起身,一步步走到瑶娘面前,执拗地盯着她的眼眸:“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瑶娘抿嘴不语,盛清晏默默攥紧拳头,身边人却递来把剑。

    她凝眉望去,裴淮勾勾嘴角将剑收了回去:“没什么,看你这架势我还以为你想一刀捅死她呢,闹半天只是耍耍嘴皮子,你可别忘了,她方才可是真打算要了你的命...”

    话还没说完,他的面上便突如其来地被溅上一泼温热的液体,他后知后觉地伸手揩去,浓重的血腥味慢慢蔓延开来。

    裴淮转头看着冷眼拿着匕首的盛清晏一时发怔,刀尖还滴着热血,瑶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源源不断溢出的鲜血,眼神逐渐涣散。

    盛清晏握着匕首垂下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微颤:“我最恨别人负我。”

    裴淮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剑有点多余,默默地将它插回剑鞘,倒也开始重新认认真真地审视眼前这个和自己印象里有些出入的女孩。他本也没想真的教唆盛清晏杀了瑶娘,却没想到她竟出手的这么干脆利落,他沉思半晌,决定把这归于盛家的血脉优势。

    身后官兵气喘吁吁地赶到,领头地立即匍匐在地负荆请罪:“属下来迟,还请将军赎罪!”

    裴淮挥了挥手,将留着活口的阿景带上马车,示意盛清晏一起上来。她嫌弃地看了眼血迹斑斑的马车,将手中的匕首扔掉:“我不坐。”

    裴淮有些好笑地盯着眼前这时候开始耍小脾性的盛清晏,倒也不恼。

    “我弃了我的马去救你,眼下我们也没其他的坐骑,你莫不是想走着回去。我话说在前头,这离京城可有不少一段路程。”

    她不甚在意地“嘁”了一声,自顾自地往回走:“我不嫌累。”

    “你不嫌累我嫌累。”裴淮从马车上下来,语气催促。盛清晏停住脚步思衬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裴淮的肩膀,竟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豪爽地拍拍自己的后背。裴淮又气又好笑,他还真以为她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索性直接扛起像个石墩子的盛清晏,不顾她的反对强硬地将她带上了马车。

    盛清晏自己一个人缩在马车角落,一向话唠的她变得异常安静,裴淮以为是刚刚受了惊吓,犹豫一会儿蹙着眉头弯了弯身子去查看她的情况,见她往里抗拒地缩了缩不免嗤笑一声。

    “这会儿倒是装上文静了,方才我看你挺横的。”

    “啪嗒”一滴豆大的眼泪瞩目地落在马车座上,他愣了半晌,就看见身旁的盛清晏竟已是眼泪汪汪,吸着鼻子满脸委屈。

    “...真哭了?”

    他迟疑片刻,一时被眼前人陡然的转变唬得说不出话来。

    “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

    “我老是想起以前的那些快意时光,每回去醉芳楼都会给瑶娘捧场,给她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跟她什么话都讲,把我最困扰的心事都说与她听。她总说自己出身烟花之地身份卑贱,我说她没得选不要自轻自贱,夸她弹的曲子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呜呜呜。”

    “以诚相待,却没想到都是利用,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啊。”

    “可是,她之前跟我那副亲昵熟络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的,我想肯定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吧,不对,她刚刚还拿刀架我脖子上来着。”

    她越说越委屈,几度哽咽,不时抛出疑问又自顾自地抢先解答。

    裴淮只觉得被她吵得有些头疼,怀疑地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前不久刚毫不犹豫亲手捅死瑶娘的人。

    “人都死了,说这些。”

    盛清晏想了想,觉得说的也在理,但还是低落地垂下脑袋。余光瞥见阿景一脸忿忿地盯着她,本不想理会却越想越气,索性伸腿踹了他一脚:“关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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