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嗔

    屋外的风吹把破旧的窗棂吹得吱呀作响,微弱的烛火下,和尚正在替沈清语把脉,除了刚开始探到她体内糟糕的情况时,他惊讶了须臾,之后脸上都一片祥和宁静,似乎不知道这人的遭遇过什么,也没有询问,把她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患者。

    看完后,他不禁称奇:“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灵脉竟然还有救,当真是奇事。”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成想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沈清语一把抓住他的手,神情有些激动,又有些可怜:“我的灵脉……还能救吗?”

    和尚叹了一声:“你运气好,这伤还没有到无法医治的地步,若是再拖上几年,灵脉被彻底磋磨枯死,就是神仙也难救。”

    听到还有救,沈清语苍白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一抹喜色,她连忙站起身来,神情庄重地朝和尚行了一个大礼,恳求道:“大师,我自知声名狼藉,乃卑贱之躯,本不该请大师救我于水火,助我脱困,可我有事尚未完成,故厚颜,恳求大师帮我一二。”

    和尚平静道:“佛家讲究慈悲为怀,今日无论碰到的是谁,贫僧都会相助。”

    沈清语微微低头,缚眼的白绫落寞地垂在身侧:“……即便是有过大错,穷凶极恶的人,大师也会救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话,许是听了太多诸如此类的难听话,她将自己也划进了这一类里。

    和尚双手合十,慈悲道:“只要心尚存善念,人人都改过自新的机会,穷凶极恶者亦然。”

    这是沈清语下苍梧山后,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得到善意,即便这善意是出自佛家的慈悲,是因为一时怜悯,也足够让她隐隐动摇的道心重新稳固。

    和尚见她这般神色,温和道:“姑娘是悟出什么了吗?”

    沈清语一片混乱荒芜的心中再次清明,她淡然一笑,缓缓吐露八字:“道心不泯,方得始终。”

    闻言,和尚笑了。

    和尚是个医道高手,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他替沈清语细细医治了早已千疮百孔的灵脉后,又好心替她设了一道结界。

    沈清语:“大师这是何意?”

    和尚:“人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过往,姑娘不愿对外吐露,这道结界可替姑娘遮挡一二。”

    体内温和浑厚的结界替她筑起了一道保护结界,明明早就习惯了的疼痛,此刻骤然减轻,她却有些想落泪,郑重道:“多谢大师。”

    “贫僧医术有限,虽为姑娘阻断了体内的灵脉枯竭之象,减少了烈焰灼烧的痛楚,但却无法根治。”大师道:“姑娘灵脉损毁的很严重,即便好好调理,也只能达到从前的鼎盛时期,今后,难以登顶。”

    说到后面,和尚有些惋惜,他是医者,摸得出她的灵脉曾经有多好。

    相比和尚的惋惜,沈清语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她平静地笑了出来:“能恢复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敢多求。”

    相比一生都无法修行,做个废人,这样的结果已经是难得可贵了。

    沈清语不是贪心的人,哪怕只是残存的一点灵力,都可以让她欣喜若狂,更何况还能达到从前的鼎盛时期,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至于顶峰……

    注定与她无缘。

    见她没有过分在意,大师心下宽慰,给了她一个瓷瓶:“这是贫僧炼制的丹药,以后每三月你的反噬都会发作一次,这药虽无法为你彻底消除灵脉灼烧的反噬,但可以免掉一半的痛楚,你带着,也能好受些。”

    他将丹药的方子一并给了沈清语,见她眼睛不便,又将方子给她念了一遍,方便她以后没了好重新炼制。

    沈清语记住后,对自己体内灵力尚存之事有所疑惑,虚心问道:“大师,为什么我体内的灵脉没有彻底毁坏,还存有灵力?”

    和尚见多识广,解答道:“姑娘受伤时,有法器替你挡掉了一部分术法,减弱了原本的伤害力,这才导致你体内灵脉没有彻底毁坏枯死,留有一线生机。”

    有法器替她挡掉了一部分五行杀的凶煞之气,可那法器是什么呢?

    她被关押进罪魂阁前,能傍身的法器符咒都被人搜走了,只留下一个看不出丝毫灵力的铃铛……

    等等!

    铃铛?

    唤心铃!

    霎时石破天惊,脑中炸出一片灵光,沈清语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了,手还是情不自禁地搭上了腰间的铃铛,小心地去描绘上面的纹路。

    和尚走前,沈清语再次行了一个大礼,并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了嗔。”

    天已蒙蒙亮,了嗔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山间。

    沈清语将这段过往说完,三人都有些沉默。

    傅言凉没想到替他医治的是自己许久不见的师尊,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替你医治的人,是了嗔?”

    “多亏了大师的医治,我现在才能好好的。”

    看着那张方子,傅言凉之前就觉得,哪怕是他也开不出比这儿刚好的方子了。

    现在得知开方子的人是谁,心想也是,除了了嗔,没人能开出这样的方子。

    “这方子既然是我师尊开的,那自然是极好的。”傅言凉瞧了眼谢行止的神色,见他神色有异,拿着方子道:“我去帮沈姑娘炼药,就不打扰了。”

    说完,人一溜烟跑了。

    谢行止长得十分俊美,可当他不笑垂着眼睑时,有一股浓浓的厌世感,昨夜在一起的喜悦被冲淡了,虽然早就从风城那个老东西的嘴里知道沈清语的身体情况,可当真看过落实后,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疼。

    见他不说话,沈清语主动靠近问道:“怎么了?”

    谢行止抿着唇不说话,眼帘一颤一颤的,莫明有几分落寞可怜。

    沈清语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拉着他的手轻轻按了按,浅浅笑道:“我现在没事,早就不痛了。”

    她刚说完,就被谢行止一把拉进怀里,狠狠抱住,他的嗓音不像脸色那样看不出什么,有些低哑道:“我在月老破庙里遇见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反噬发作?”

    沈清语没想到他居然还记着这件事,知道瞒不过去,她搂住他劲瘦有力的腰,承认道:“对,当时是发作了,不过是最后一天,没有那么疼。”

    “没有那么疼?”他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一眯,语气有些危险:“没有那么疼,你还全身冷汗?甚至在发抖?”

    “呃……这个……”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谢行止一把咬住脖颈,全身像有电流经过,又麻又痛,她拍了拍他的脊背,艰难道:“松、松口。”

    谢行止微微松开了她,唇还停留在刚才的位置,问道:“痛不痛?”

    以为他是在说咬她这件事,沈清语当即道:“废话,当然痛!我咬你试试?”

    谢行止眸子暗了暗,又一口咬了上去,他咬的很有技巧,能让沈清语痛,却又不咬破皮。

    沈清语向来脾气好,哪怕此刻被他咬着,也没有生出很大的怒意,只是挣扎着想脱身,挣了半天,发现挣不开,她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腰。

    谢行止身子颤了颤,知道不能把人惹毛,他当即松了口,又问了一遍:“痛不痛?”

    第二遍沈清语要是还不知道问什么,那就是傻子,她连忙道:“痛痛痛,很痛。”

    谢行止将她禁锢在怀里,不依不饶道:“哪里痛?”

    沈清语低声道:“……反噬痛。”

    听她承认,谢行止心里好受了许多,只是将她抱在怀里,问道:“还敢不说实话吗?”

    见他这十分在意的样子,沈清语好像知道他之前为什么生气了,她忍不住侧头,却只能看见他的长发。

    “你之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吗?”

    见他不说话,她悄悄戳了戳他的腰,她不知道谢行止的敏感点在腰上,她一戳,谢行止就忍不住想躲。

    他反手将她乱戳的手握在扣住,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阿语,我希望你不要骗我,你有什么事能跟我如实说,而不是什么都自己埋在心里,更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你的情况,你明白吗?”

    原来,他是在意这件事。

    沈清语身下的一只手抱着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跟你说实话的。”

    本以为她答应了谢行止,他就该满意地放开她,谁知那人又一口覆上了刚才的位置。

    沈清语以为他又要咬她,急道:“我不是说了以后……”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谢行止只是在她之前的位置轻轻吻了吻,沈清语下意识地僵住,很刚才的感觉不一样。

    刚才谢行止只是惩罚他,她下意识的不会往亲昵上去想,可现在,她只觉得她俩过于亲昵了。

    等谢行止松开她,沈清语整个脸都泛起了红晕,她更是立马抬手捂住了刚才的位置,不用想,她都知道肯定红了。

    见她这样,谢行止心情好了起来,忍不住弯了弯唇,“下次再不说实话,我就这样治你。”

    沈清语睨了他一眼,说道:“……无赖。”

    他把人拉了坐下软塌上,又去翻找了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见她还捂着,说道:“手放开,我给你擦药。”

    沈清语往后缩了缩,婉拒道:“不用了,我找点脂粉遮一遮就好了。”

    “你看我这里有脂粉吗?”谢行止挑了挑眉:“还是说,你想这样出去?”

    沈清语当即气愤地踹了他一脚,谢行止轻松躲过,说道:“好了,不逗你,这药见效快得很,抹上去,红痕一会儿就消了。”

    沈清语犹豫了一会儿,将手放了下来,朝他伸手,“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谢行止不给:“我这里没有铜镜,你看得见吗?”

    “……”

    最后,还是由谢行止帮她上的药。

    沈清语那块皮肤确实红了,她皮肤又白,红痕在她身上越发的明显,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他在指尖沾了膏药,在手心里抹开,一边替她上药,一边说:“阿语,你知道托我保护你的人是谁吗?”

    沈清语侧目看他:“是谁?”

    “说来也巧,这人你刚好认识,正是阿言的师尊,替你医治的了嗔。”

    沈清语没想到托谢行止保护她的人,竟然是替她医治灵脉的了嗔,一时感慨:“真没想到,竟然是了嗔大师托你保护我,如此算来,他竟前后帮了我两次,更是替我医好了灵脉,对我真可谓是恩重如山。”

    那是她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在她心如死灰,道心有所动摇时,她碰上了了嗔,是了嗔将她从黑暗的边缘拉了出来,让她动摇的道心再次稳固下来。

    看着谢行止,她心中微动。

    也是他,让谢行止来到她的身边,陪她在华竹峰度过了格外温馨的两年。

    谢行止难得地觉得了嗔做了件大好事,从前了嗔老实对他说教,救这救那的,在了嗔看来,哪怕是垂死的一只蚂蚁,也是值得救助的。

    换做之前,谢行止肯定会嗤之以鼻,认为他没事闲得慌,才会整日想着救人,但此刻,他是真心实意地感激那个多管闲事的老和尚,在沈清语最困难的时候救了她,让她不至于一直饱受五行杀的折磨,甚至是……

    谢行止不敢往下想。

    单凭这一点,了嗔以后有事,他定二话不说就帮忙。

    平日里……也不跟他呛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