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孟朱玉自一出生,就活得比别人坎坷曲折一些。她的母亲体弱,也就遗传了她,除去时常困乏头晕之外,还患有古怪的无痛之症,也就是说不小心磕碰到了,感觉不到疼痛,极其容易失血过多而晕厥。

    她小时候就险些大出血夭折了,十五岁前就被勒令在家中不得外出,也是大哥在外域学会奇特的疗法,让她身体健康一些,但还是时而会弄伤自己。

    浣纱在小姐出嫁前就被孟家少爷们叮嘱要看紧她,做什么事都得寸步不离。也不知赵家大郎给孟朱玉灌什么迷魂汤了,害的这位身娇体弱需要充足睡眠的大美人早早起床,迎着清晨冷风去码头等货。

    瞿州的海上交通便利,海贸发达,赵家商铺进货都靠海运,快而便捷。亲自把货物清点得分毫不差,孟朱玉就让水手们搬进库房,趁她不备,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出来揪住她。

    “孟小姐你帮帮我,行行好吧!我家相公被你赶出来之后就没钱贴补家用,他想把我抓去卖了!我还怀着孩子呢,他怎么舍得!”

    “撒手!”浣纱就一会没盯着小姐就遭了殃,她拍掉女人的手,“关我们家小姐什么事啊,分明是你相公管账不力,平白损失那么多的银两,没让你们补就不错了。”

    哭哭啼啼的女人打扮贵气,本该在家相夫教子,让丈夫金贵养着的,奈何突然没了工作,还要惨遭丈夫抛弃,投奔问亲戚无路,她就慌了神,不得已当街卖惨。

    她都打听过了,孟家小姐温良和善,刚死了丈夫,同为女人,想必不会为难她的。

    “把人送出去吧。”

    哪知孟朱玉看都不看她,平淡宣判她的死刑。

    “孟朱玉!”女人嘶吼出声,她还想扑过来,被浣纱拦住,浣纱习过武,拿捏住一个女人不成问题,她听小姐命令把人推出去,并冷声道:“这位姑娘,我家小姐不追究已经是大恩大德,你再继续胡乱,耽误我们做生意,可就不会客气了。”

    路掌柜等闹剧结束,递上厚厚一本账簿,孟朱玉疲惫揉了揉眉心,问道:“过往的旧账可算清楚了?”

    “算清楚了算清楚了。”掌柜的给自己捏了把汗,赵老爷子撒手人寰后,赵大少爷接任家主,他一心入朝为官,从不管赵家商铺的营收,他给赵家当了十年掌柜,表面兢兢业业,私下也贪了不少。

    孟朱玉一查账本就知道亏空,她也不明说,只让他尽力辅佐,赵家门下的几间铺子都让他经手,他虽有些年岁,经历的事也多,就想安分守己过日子。孟朱玉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怎么不能抓住?

    商都的首饰铺几乎要烂大街了,孟朱玉轻描淡写改做油铺,路掌柜赶紧全力配合,别说开油铺,下油锅他也得一马当先。

    赵家大奶奶未满二十,用人手段毫不逊色老家主,理智冷静,从不感情用事,只是女子的性别限制了她。否则说不定能带赵家发扬光大,传承家业。

    “小姐,晌午了,该吃午饭了。”浣纱拎着食盒进来。

    案牍前的孟朱玉抬头放下毛笔,她本没什么胃口,但不按时吃饭浣纱又得念叨她。旋即想到什么,问:“那名女子还在吗?”

    浣纱愣了下,点头,“我从酒楼回来时看到她缩在门口,不然我这就去把她赶走吧。”

    “不,让她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浣纱冷着俏脸,把那女子邀请进来,说是邀请,实际上是被拖着的,女子双腿止不住发软,面露苦色,噗通就跪下了:“孟小姐,求求你就收留收留我吧。杀千刀的宋天又来找我了,我有家不能回啊!”

    女子期望孟朱玉能流露一点同情或是悲伤,但是没有,在她漂亮如琉璃的明眸里只有如湖水的平静,女子的心已经凉透了,她丈夫快要找到这里来,一旦被抓回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稳坐案几前的女子柔声道:“话可以慢慢说,先吃东西吧。”

    女子哪里吃得下,可孟朱玉都这么说了,她咬咬牙拿起筷子,再美味的菜肴也形同嚼蜡。好不容易捱到孟朱玉用餐结束,金贵的小姐慢条斯理用茶簌口,女子急切道:“孟小姐,你肯不肯帮我?如果你冷眼旁观,只怕我得一头撞死在赵氏商铺,让你们生意彻底做不下去!”

    话说得狠厉,可孟朱玉眼中并无半分惧色,女子更加苦不堪言,她被那道清冷的目光审视着,仿佛里里外外被看透,羞愤得恨不得钻进砖地里去。

    “你叫什么名字?”孟朱玉才开口。

    “我……我叫君如是。”

    同是婚姻的不幸福,甚至是孟朱玉不久前丧了丈夫,还披着丧服,纯白的衣服让她更加清丽而不近人情,她的坦然和平静让君如是坐立不安。

    她旋即想到是孟朱玉有良好的家世才让她有足够的底气活着,而她没了丈夫和钱财,就意味着失去依靠。

    “你跟宋天相识多久,结亲了几年,对他还有感情吗?”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君如是懵了,她喃喃:“相识了五年,做了四年夫妻。我是他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了,以前卖身葬父,后来被拐进不干净的地方,被宋玉带回去后,他时常去赌,赌赢了就宠我,输了则是不停打骂……”

    说到最后语气低落下来,她甚至希望自己悲惨的身世能引起孟朱玉的共鸣,然而对方悠然沏茶,倒是她身侧的侍女有些不忍了。

    “这宋玉可真不是人,之前看他傻头傻脑的,还以为是个老实人。”

    君如是苦笑着,她已料定孟朱玉不会帮她,可又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她哀求道:“孟小姐,我的卖身契还在宋天手里,你能不能帮我,将我赎回来,我定给小姐做牛做马……我、我会洗衣做饭,什么都会的。”

    “我不缺侍女。”

    “可是……”君如是眼泪又决堤了,“您可是孟家的掌上明珠,又是赵家当家的,只要您一句话,就能解救我于水火,可为什么……”

    “我跟你无亲无故,没有义务帮你。而且宋天为赵家做事多年,我若插手,他必憎恨我,他是什么人你也清楚,为了蝇头小利不死不休,一旦招惹就难以收拾。你回去吧,夫妻一场,他能不顾你的身世娶你为妻,想来也是有感情的。”

    此话不假,娶妓为妻都是遭人口舌的,宋天虽然吝啬贪财,对他的妻子却是极好,而君如是苦苦纠缠,明显想百般算计于她,没有打发出去已经仁至义尽。

    浣纱才回过味来,“对啊,你看你这一身上好缎子做的衣服,哪像是被丈夫欺辱的,就算是装也做好功夫不是?”

    “你!”君如是恨得咬紧牙关,尝出一丝血腥味,“孟朱玉,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骂谁呢!”浣纱上前一步挡住她憎恨的视线,“宋天有没有家暴你我们一查便知。天上可不会掉馅饼,你空手套白狼还想让小姐帮你,做梦!”

    君如是也慌了心神,像是被戳破了肮脏的心思,赶紧逃了出去。

    “浣纱,别追。”孟朱玉叫住了迈开步子的浣纱。

    “小姐。”侍女愤愤不平道,“咱们真就看着这么好欺负吗?她被丈夫欺负了应该去报官,而不是来白吃白喝,还当自己大爷似的威胁人,而且我居然还信了她的鬼话!”

    孟朱玉没说什么,实际上心知肚明。一个女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像君如是这样的人,倒也不少。

    君如是匆匆忙忙跑出来,经过巷口时里突然被人拽进去,那人捂住她的嘴,语气森冷:“君小姐,你家相公正到处找你呢,为何躲着呀?”

    “呜呜呜!”

    那人又说:“是不是你偷了他的钱还趁机伤了他,想逃又没有门路,就想找个依靠?你找我啊,我最喜欢你这样泼辣的女人了。”

    感觉他淫邪的目光打量,君如是见怪不怪,她娇嗔道:“你个死鬼,让我去给小丫头片子低声下气的,打算怎么补偿我?”

    “呵呵,今晚好好补偿你。”

    “这还差不多。那宋玉呢?你找机会干掉他没有?可别留活口了,他知道我跟你的事。”

    “啧,只揍了一顿,那小子抗揍,逃到人多眼杂的地方,不好下手啊。放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告密的,另外也找个机会把你带进赵家,过你最想要的奢侈日子。”

    “你可不许骗我。”君如是的眼睛才亮起来。

    堆积的事务处理完,孟朱玉刚回琉璃轩,赵府的刘管家就找上门来了,说赵老太太想跟她说说话,时间不等人。

    下午的时间段最是惹人犯困的时候,孟朱玉洗了把脸清醒清醒,就赶去赵氏府邸。自她搬出来,主宅就再翻新了一轮,几乎是换了新地方,她亲自栽种的花卉都被连根拔起,蔫蔫堆积在角落。

    目光掠过,庭院里少了花草也变得荒凉清静许多,浣纱还小声道:“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被赶出赵府了。我们的东西都被扔出来了,没用过的也是,都说孟家人阔气,赵家人也不输半分呐。”

    赵老太太住的地方处处奢华,是赵府最大的宅子,旁边住的是二叔和二婶,走进里头,浓浓的药味就熏人无比,二婶在服侍老夫人喂药。

    老人躺在病床,佝偻着身形,一对浑浊不失精明的眼在孟朱玉走近时就锁住她。

    照顾着孟朱玉靠前,“朱儿啊,几天没好好看你了,怎么又瘦了。”

    二婶掩嘴轻笑,“赵府从不亏待人,都是好吃好喝供着,怎么会瘦呢?莫不是还挂记着大郎,正伤神着?”

    “焦凤。”老太太出言警告她。

    “是,焦凤多嘴了。”焦凤低下头,仍小心翼翼偷偷打量着从不喜形于色的孟朱玉,她出身名门大家,有着普通人所不能及的淡然矜贵,哪想她给嫁进赵家数十年,地位还抵不过一个半年不到的小辈。

    一想到自己丈夫看孟朱玉的眼神,又嫉恨得咬咬牙。

    老太太拉着孟朱玉嘘寒问暖几句,孟朱玉颔首详细回应,问及商铺经营是否困难,孟朱玉并未告知她把嫁妆都押进入了,只挑好的回答:“最近营收回暖,资金也周转过来了,下个月足见成效。商都竞争力太大,赵家商铺主卖金银首饰比不过唐家价格低廉,比不得周家纯度,因而我擅自扩大售卖的货物,将百姓之需的柴米油盐都罗列其中了。”

    “哪来的货源?”

    “我有一个远在京城经商的朋友,也想在商都赚钱,苦于没有渠道,我就跟他达成了交易,他供货,由咱们去买,至于分成如何,就看我们卖出去的价格了。”

    老太太连说三个好字。老家主白手起家,想把赵家的万济堂做起来时,都不被人看好,老太太只管默默支持,从不懂得如何行商,一次偶然的机会让赵家富贵了,她也享了半辈子荣华富贵,直到老爷子突然病逝,赵家也过了一段时间的贫苦日子。

    好歹赵月升也争气,及第科考,谋得了不大不小的官,让她脸上有光,可她最心爱的儿子不在人世了,她惊慌赵家会没落,还好看中的儿媳妇忠孝两全,并未舍弃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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