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之人始终不见身影,李庭气急败坏之下又高声喊了句:“别再故弄玄虚,赶紧出来。”
不多会儿,霍长旌手持长弓,信步从树丛走出来。霍长旌朝着他们微微一颔首,语气淡然说:“承让!”
李庭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也潜伏在这片林之中。
脚下的泥土松软,霍长旌气定神闲的脚步落在上头静默无声。李庭克制着怒火盯着他漫不经心地捡起那只白狐,自谦的那句“承让”听起来更像挑衅。
小时候,两家尚未因阵营对立而关系恶化时,李庭就已对霍长旌深恶欲绝。
李庭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校场骑射的情景,在此之前他早已在家中苦练多时,自然赢下众人独占鳌头。
只是没想到,那天休学多日远去青州的霍长旌会忽然出现,他见大家比试完毕正从看台走下准备离开。
多日不见大家忙截下他寒暄了好一阵,说着说着话题就说到骑射上去,有人提议让他也试一试。
霍长旌虽兴致不高却也不好扫兴,他接过旁人递来的弓箭,没上马只站在原地,背脊挺直手握着弓弦将弓拉满,离弦之箭带着破空之声,箭镞射中靶心。
一矢中的,惊呼声顿时四起。
李庭独自立在人群外,手里握着赢来的彩头,听着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赞誉之词全落在霍长旌头上,心头被不甘心的苦涩浸满。
长安城的世家子弟里,不乏文采斐然者或武艺超群者,但他最讨厌的就是霍长旌。
讨厌他总是一副应付了事的姿态,但总能轻而易举地压自己一头。
不过有一点欣慰的就是,他们俩书都念得不怎么样。
“夺人所好非我本意,公主若不嫌弃的话——”霍长旌拎起白狐,目光投向马背上的赵晗一打转,落在了李庭脸上。
李庭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攥紧,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赵晗是个骄傲的人,自认箭术不比他人差,她盯着霍长旌手里那只通身雪白的白狐,昂然说道:“白狐罕见,霍世子今日运气不错。”
“白狐的确罕见,但接二连三地出现着实让人惊喜,方才我在林中猎得一只,我家侍从又猎得一只,如今又得一只。”
这等运气已经不能用“不错”来形容了,赵晗讶异说:“我还未曾听闻此山常有白狐出没.......”
霍长旌笑道:“我亦未曾听说,李二,你呢?”
李庭沉默不语,戾气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刃。
霍长旌满不在乎地和他对视,“此地荒远僻静,林深雾重,公主还是早些离开吧。”说完他便转身回到古木森森的林中。
少顷,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庭勒马挡下霍长旌的去路。
“霍长旌,你是故意的。”李庭毫无疑问说。
“故意什么?”说话间,霍长旌绕过他的马只,继续往前走。
李庭不依不饶又追了上来,“你不要说你出现在这里是巧合,把白狐都猎了也是巧合?”
“公主说我运气不错,怎么,你觉得她说得不对?”
李庭不敢反驳,气得咬牙切齿,胸腔起伏明显。
“你过来堵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带公主离开。”霍长旌见他这么沉得住气又添了把柴,“那些赤狐我可是一只没碰,你也不算功亏一篑,不过你再拖延下去,就不知道会鹿死谁手了。”
李庭想博美人一笑,但性子好大喜功。故意往山中放养白狐这事并没有刻意隐秘地进行。霍长旌有心打听,才有了今日捷足先登的这幕。
“霍长旌!”
这恼羞成怒的吼声惊扰了栖息树上的雀鸟,纷纷展翅飞过枝桠纵横交错的上空。
从舟听到两人的声音,牵着马从深处走来,霍长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不再理他。二人一路前行,即将走出这片树林。
从舟似有所感般不经意地回眸,瞳孔骤然一缩,惊慌道:“世子小心!”
一只冷箭从身后射来,霍长旌堪堪一闪,破空之声刺穿衣衫,随后“铮”地一声重响钉在树上。
霍长旌躲闪及时,被箭镞擦过左臂的同时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
“相宜哥哥,我觉得澄之姐姐最近怪怪的。”同仪在太阳底下翻晒苍术的时候如是说。
相宜摇晃着竹匾上的五味子,脸上颇无奈,就连小孩都看出来了。
得分的那日午后,相宜一如往日那般在院子里整理药草。傅澄之站他对面,同他一起捧着竹匾放回架上,她无精打采地一言不发,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整理着。
忽然间,相宜眼前出现了泛着幽冷蓝光的系统画面。他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时立马松开竹匾,竹匾失去平衡药草撒了一地。
傅澄之不解地抬眼,只见相宜脸色凝重,手指在空中一顿划动操作。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相宜指尖在半空中翻飞跟做法似的。为了避免被旁人当做邪祟附身,傅澄之警惕环视周围,替他放风。
过了好长时间,日头渐渐西斜,相宜终于停下,傅澄之这才着急问:“怎么了?”
相宜先复杂地看她一眼,才开口说:“刚刚突然出现了系统画面,是一页装备目录。我大致看了下,对应的积分可以兑换各种东西。”
“什么东西?”
“武器类、灵药类、道具类。”
傅澄之沉默顷刻,目光瞥向他的头顶,“那你这一分能换什么?”
相宜摇头遗憾说:“没什么大用处的垃圾。”
傅澄之觉得被嘲讽了,她连开启目录的资格都没有。
自那日开始,傅澄之主动帮助所有人干活,抢着替人采药、晒药、制药。
但没有收获。
她灰心了一个时辰后满血复活,转移目标去了厨房。
厨房的婶婶们哪敢要她帮忙洗菜做饭,好说歹说把她劝走了。她低落了一午又马上死灰复燃,迅速锁定了另一个目标——自动请缨助玄青掌院誊写医书,可惜玄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为了得到这一分,她甚至跑去书院、机关院、剑峰找活儿干,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
连吃了几次闭门羹,傅澄之沮丧地坐在草庐前的歪脖子树上,两手托腮,惆怅叹气。
相宜站在树下劝道:“别再叹了,好运气都要被你叹走了。”
“想做点好事怎么那么难。”傅澄之摇头,“我的要求又不高,我不过是想拿一分看看那目录里的内容,很过分吗?”
她又叹了一声,叹息声哀怨凄婉,苦巴巴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相宜心软:“我可以讲给你听,目录里有几样了不得的宝贝,我特意记下来了。”
傅澄之像被踩到尾巴顿时炸毛的猫,忿忿放下托腮的手,怒视着相宜:“要你显摆,我不听!”
相宜无语:“不听拉倒。”
一个坐在树上,一个站在树下,就这么干瞪眼对视了许久。
相宜不想管她了,抬脚走人。
傅澄之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在他走起路来脑后一晃一动的青色发带,倏然灵光一现,雀跃地从树上跳下来,“相宜,我想到了!”
相宜闻言停下脚步回头,只轻飘飘“哦”了一声,不知道她又要整哪出。见她负手走来,弯弯的笑眼里藏着几分狡黠,相宜淡淡问:“阁下又有何策略?”
傅澄之轻咳两声,郑重说道:“我有一妙计——守株待雀。”
“你这是照猫画虎,况且哪有那么多从树上掉下来的小云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万一呢?”
相宜心想:她被刺激得不轻,开始要不正常了。
说到做到,傅澄之开始了“守株待雀”之路,她每日准时在树林里蹲守天下掉下受伤的云雀。
等待的过程漫长枯燥,傅澄之为了打发时间便带着话本子出门。过了几天,话本子看完了,她又带着机关院师兄送过来的九连环出去了。又过了几天,九连环解开了,她便带着一把笛子出门了。
整个药谷的人就这么地看她每日乘兴出门,败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