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山中不知时日快,日复一日,转眼已是秋天。

    清早,细雨刚歇,初晴的山间不染半分尘世的喧嚣,宁静清幽。通往药谷的石梯被参天古木覆盖,密密雨露挂在枝叶上,风一吹,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浇得石梯上的小弟子们叫声连连。

    山中各门院所有学子无论岁数大小,每日功课繁多,山中数百号人中就数傅澄之和相宜二人最闲。一个头脑重创的书呆子,一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两个病搭子闲来无事净会给自己找乐子。

    别人上山采药,他们游山玩水打野兔顺便野炊,别人下山义诊,他们下山逛地摊集市赶墟。碍于一个是名门闺秀,一个又身世可怜,玄青也不便多教管,只能任由他们怎么快意怎么过。

    日子着实过得舒适惬意,傅澄之和相宜一副心思都在混吃等死上,已全然忘了自己是来这干嘛的?

    偶尔,也有痛定思痛,洗心革面的时刻,但往往前脚刚反思完后脚就忘了,又开始无所事事。

    远赴到此求学的小弟子们,往日里休沐最大的消遣便是下山去附近的镇里逛一逛,茶肆里点上茶水点心听听说书先生讲话本子。

    可自从傅澄之来了后,小弟子们瞬间转投她的怀抱。

    傅澄之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又独树一格且情节新奇怪诞,听着比山下那些话本故事还有意思,算得上是他们乏味枯燥日常里最鲜活的乐趣。

    这日又逢初一,辰时刚过,书院和药谷本门的小师弟师妹们乌泱泱地聚集在草庐门前的歪脖子树下,乖巧地等着。

    吱呀一声,门扇开启,西边的屋子推门走出一道倩丽窈窕身影。

    她身着药谷统一形制的窄袖豆青色道服,头上只用了根玉簪束起一半青丝,余下发丝披在身后,袅袅婷婷地来到众人面前。

    “傅师姐。”

    “傅师姐,今日给我们讲什么故事?”

    傅澄之微微朝他们一颔首,就往那棵只有一人高树干斜贴着地面长的歪脖子树上轻松一跃,翘着腿坐在上方。她是来养病的,不是来学医的,但待得日子久了,大家都默认她是药谷的人,就这么随意地师姐师姐的叫开了。

    树下站着的都是些半大不大的小孩儿,从衣服的颜色就能辨出他是从哪儿来。

    着豆青色的便是药谷本门的,着天青色的是旁边山头鹿境书院的,至于着剑峰的碧青色和机关院的松石色的小孩儿寥寥无几,观星术一门的至今更是连人影都没见着。

    傅澄之看了底下几眼,好奇地开口问:“话说,为何从未见过观星一门的师兄姐弟妹们?“

    其中一人遥指山峰最高处:”师姐你看那边。“

    傅澄之仰头看了一会,只见高峰之上云兴霞蔚,不觉有何稀奇之处:”看到了,有什么稀奇的?“

    “我听启人师兄说,登上那座山,便能寻到一道从峭壁凿出来的石阶,攀上了那道天梯,顶峰就是观星楼。”

    听罢众人齐齐抬头仰望,无一不在庆幸自己所在的门院没在那万径人踪灭的地方。

    傅澄之代入自己:“原来如此,下山一趟确实太不容易。”

    “不是的,玄月师伯好多年前大病一场,病愈后无心掌管门院,加之观星之术艰深晦涩,极具天赋者也仅窥得两分天机,所以这么多年了没再入新的弟子。

    “之前的师兄们也都进司天台授命任职,玄月师伯乐得自在干脆下山云游四海去了,至今已有四五六七年没回来呐。”

    “原来如此。”傅澄之她又看了眼云端之上缥缈虚无的天际,低首垂眸见这一个个闪烁着期待的小眼神也不再多言旁的,直接进戏肉,“今天我们就讲孙悟空偷镇元子人参果。”

    树下的小孩儿手托两腮,聚精会神听着傅澄之讲述孙悟空师兄弟三人偷吃人参果又推到人参果树,之后踩着跟斗云飞往三岛求方,最后请来观音菩萨,用甘露救活人参果树。

    故事结束,药谷的同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师姐,世上真有神仙么?”

    傅澄之恣意地晃悠着双腿,松散道:“怎么会没有,只是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罢了。”

    “怎么个不一样?”

    “传说中,天上住了一群法力超群,长生不老神仙。其实神仙也会老,但是老得很慢很慢,地上一年也就等于天上半时辰,所以凡间沧海桑田,于神仙而言不过是弹指之间。”

    “那神仙最后也会老也会死?”

    “当然,也就随随便便活个几万岁罢了。”

    “那死了以后,诺大个天庭怎么办?”

    傅澄之双手一合,来了劲儿:“问得好!大家可以把天庭想象为……皇宫,上有天子统管全局我们称之为局长,下有三省六部也就是各大机关部门。每一年都会有前仆后继的年轻人过五关斩六将地挤进来为这大千世界操碎了心,人力生生不息,精神永不磨灭。”

    “所以神仙就是天上的官?”

    “嗯——“傅澄之沉吟片刻,”可以这么说。”

    她们是公务员嘛,四舍五入,说是官也不算错。

    “那神仙都会下凡历劫吗?像孙悟空一样,要历尽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

    “那可不,是历劫也是考核,苦其心志劳其体肤受尽苦难,你才能成为一名正式的有编制的神仙。”

    “哇,傅师姐你好厉害。”

    “师姐,你好见多识广。”

    “师姐,博学多才。”

    在一声声赞美中,傅澄之嘴角压都不压不住,逐渐迷失自我,像是启动机关的钥匙,开启了话匣子。傅澄之开始滔滔不绝,为了通俗易懂,她把她们的各大科室科长自动替代了传说里的神仙。

    “天庭里有掌管气象负责风调雨顺的龙王也就是气象科,要下界扶贫的财神——财政科,主管教育扫盲的文昌君——教育科,巡查三界负责赏善罚恶的——巡查科,其中体系最庞大的当属司法部安全科,其门下率领的神君仙女最多,他们一部分掌法规,另一部分主执法,穿梭不同时空追击缉拿不法分子。”

    “不法分子?”

    傅澄之换了个说法:“相当于大理寺探案,捉拿要犯。”

    “哦——”每张小脸恍然大悟,都听懂了。

    “那捉到了会怎么样?打入天牢吗?”

    “天牢?哪能让他好过?”傅澄之眨眨眼,笑着说,“要视案情量刑,我们一般会根据他的罪孽轻重为他量身定制一套劫难本子,再押送至凡间投胎,让他一生受尽苦难蹉跎,刑满回去的时候人也就痛改前非,悔不当初,下次决不敢再以身涉法了。”

    “噢——”

    眼下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这里群山连绵林海茫茫,是个现成的秋猎场地。

    “又在说什么呢?”相宜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药谷门口。

    他头上的玉簪不见了,发髻松松垮垮还粘了不少草屑,道服也裂了两道口子,样子甚是狼狈。相比之下,站他身旁的陆启人手持长弓背着箭囊,长身玉立,十分器宇轩昂。

    “正给我可爱的小师弟师妹们讲故事呢,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又掉下山了吗?”傅澄之揶揄他。

    “相宜哥哥。”同仪见着相宜,起身跑了过去,“小云雀回家了吗?”

    相宜摸摸她的头,笑说:“不负使命 ,小云雀平安回巢。”

    陆启人也不进去就在门口长臂一挥,吆喝着树下那群小不点们随他一同去山里打野兔,正是爱玩的年纪,顿时欢呼起来顷刻间作鸟兽散。

    “傅娘子,你可要一起?”陆启人偏头看向坐在树上的傅澄之。

    “不去不去。”傅澄之摆摆手,起了个大早,她正困着呢。

    秋日暖阳,气候宜人。

    她干脆躺在树干上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儿:“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啊——”柔情蜜调化作一声惊叫,傅澄之从树下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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