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玄山的五大院依山而建,坐落在绿树成荫的环绕之中,除了观星楼在山峰最高处,药谷和鹿境书院校场等都建在半山腰。
相宜领着他们进入山门,几经转折,来到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前。霍长奚望着这条不见尽头的长阶,眉心紧蹙:“孟郎君,就没有其他上山的路么?”
相宜笑道:“有的,不远,就在那。”他随手往旁边的小山坡一指。
傅澄之偏头一看,只见那里山坎陡峭,蔓草滋生,“哪有路?”
“那条老路年久失修,荒废多时,不过好处就是步程能少许多,也算是条捷径吧。”
“坏处呢?”
相宜嘿嘿一笑:“轻则摔断腿脚,重则小命不保。”
“......”几人凝噎无语。
霍长奚回头看了眼被栖霞搀扶着的傅澄之,他走近过去,转身蹲下道:“澄之上来,我背你。”
见傅澄之有些迟疑,他微微偏头低声说:“你身体有恙,不必勉强自己,况且兄妹之间,无需拘此小礼。”
霍长奚的声音温柔亲和,叫人感到熨帖,傅澄之听罢有些感动。她上次只拿了下霍长旌的玉佩他都要去跳黄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多谢长奚表哥。”傅澄之也不再推辞,俯身贴近霍长奚的背,两手圈绕着他的脖颈,“长奚表哥,你若累了尽管放我下来。”
霍长奚笑着应了声:“好”。然后背着傅澄之起身踏上台阶,步履轻松稳妥,气息平缓不见气促。
相宜环臂立在一旁啧啧感叹,你的考核我的考核好像不一样!
石阶长如云梯,一路登高,费了好些功夫终于到了药谷。
踏上最后一道石阶,相宜两手叉在腰间,气喘吁吁地抬起下巴往不远处的草庐一点:“到了。”
这里视野开阔,群山环绕,山涧溪流蜿蜒流淌,草庐身后有片翠绿的竹海。
草庐门前有棵歪脖子树,树下坐着两个穿天青色道服的小童,俩人围着一个竹匾在那挑挑捡捡,抬头看到相宜,都咧着嘴笑着挥手,其中一个则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相宜哥哥。”
相宜把那小孩抱起转了两圈才放下,叫他快去喊人来帮忙安置傅澄之一行人。
小孩脆生生地哎了一声,听话地拔腿跑进屋中,相宜自己则朝正房走去,将拜帖书信递给正拿着一卷古籍细看的玄青掌院。
玄青展开信看完之后也不急,命相宜先准备晚饭给傅澄之他们送去,放下信,又埋头沉浸在古籍之中。
相宜默默推门走到屋外,抬眼望着天边,天色将沉未沉,夜幕掺着绚烂霞光地铺洒满天。
傅澄之主仆几个被安排暂居西厢,这一趟出门带来的物件繁多,宿云看着堆放在地上的箱笼眉头紧锁,这一趟也不知会逗留多久。
西厢客房内,傅澄之歪坐在塌上,瞧见宿云站那思索许久,像是看穿了她的思虑,吩咐道:“取几套舒适便利的衣衫即可,在这不比在长安,衣裳不必华丽繁琐,首饰珠钗也派不上用场,都收起来吧。”
“是。”
门虚掩着,相宜提着食盒在外面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回应就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直奔到傅澄之面前去,他放下食盒,对着傅澄之呲牙咧嘴做了个鬼脸,正准备说话却被宿云打断,呲着一口白牙还没来得及收回。
宿云盯着相宜,深感这人无礼唐突,心生不悦语气生硬地道:“有劳孟郎君了,我家娘子劳顿赶路了两天,用完晚膳便要歇息了,孟郎君忙碌一天也早点用饭,请回吧。”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相宜见状立即收起嬉笑的态度,一本正经地说:“掌院有事在身,命我先来为傅娘子号脉。傅娘子,请。”
傅澄之憋着笑,朝他伸出自己的手腕,搁在小木几上。
相宜想起这时代的男女大防,为了傅澄之的名声他跑出门取了条丝帕覆在她手腕,装模作样地把手指轻搭在丝帛上,皱眉假装思量间,偷偷地将一个小纸团放到傅澄之手心。
傅澄之会意,掌心合拢,收回手腕,“孟郎君,我的脉象如何?”
“无碍无碍,傅娘子只要安生养息,定时服药,勤加锻炼,多吃瓜果,自然会安然无恙,长命百岁。”
傅澄之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相宜也开怀大笑。
宿云站在旁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莫名笑起来,明明两人没说什么,却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相宜没多逗留就告辞离开,傅澄之避开宿云,悄悄展开纸团,只见裁成一寸宽的纸条上写着寥寥数字。
“亥时竹林一见。”
*
皓月当空,繁星满天,山中的夜晚相比城中更加寂寥无声,远处的群山在浓墨似的夜幕下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
更深露重,空气中带着湿润的雾气和淡淡草木馨香,沁人心脾。
傅澄之悄声推门而出,提着裙角蹑手蹑脚地从小径通往屋后的竹林,她踩着一地婆娑树影左右张望,空旷的林中不见相宜身影。
她站着等了约半柱香时间,吹落的竹叶轻飘飘地擦过她的脸庞,然后掉落在地,她弯腰拾起落叶把玩了一会儿,越等越不耐烦。
傅澄之将手中的竹叶往半空一抛,耐心耗尽,愤愤地暗骂了相宜几句。正欲离开之时,相宜施施然地从小径款款走来,边走边展开双臂,为傅澄之准备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此时此景,傅澄之心中诡异地冒出一股半夜私会的感觉,猛地推开他,一脸嫌弃说:“你这样活像个登徒子,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男的别跟我这么亲热。”
“登徒子?我可是你的好闺蜜,你说这话也太伤人心了。”相宜眨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居然能说这么戳人心肺的话。
傅澄之忽然凑近,借着月辉上下打量着相宜说:“幸好你还算长得白净标致,要是你长得相貌猥琐獐头鼠目,还对我动手动脚,你肯定死定了,我一巴掌就呼死你。”
相宜冷呵一声,不但不听还故意将傅澄之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放下晕头转向的傅澄之后,相宜朝她露出个得逞的笑,他一笑就会呲着一口白牙,看着傻里傻气的,傅澄之被气笑了。
两人在竹林下插科打诨了一番,终于想起正事,他们并肩盘腿坐在树下,相互阐述了彼此来到这个时空后的遭遇。
交谈中傅澄之不自觉地总拿眼瞟他,心中还是觉得别扭,好闺蜜突然变成男子,这么狗血的剧情她得消化消化。
相宜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两张脸贴得极近:“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我刚来那会儿直接崩溃了,活在男人堆里同吃同住,吃喝洗漱全在一块。”
“真是难为你了。”傅澄之拍拍他的肩,确实太难了。
相宜松开她,头一歪摸着下巴颇有些欣慰说:“也不全是坏处,起码这男人扎堆的地方,帅哥也是不少,每天有那么一些秀色可餐的美男子在你眼前晃,大饱眼福勉强也算是个福利吧。”
“真的假的?”傅澄之一喜。
“明天我就带你去校场偷看那肌肉喷张,男性荷尔蒙爆棚的学子。”
“哇哦,真的假的?”傅澄之很期待,眼中幽光聚集,堪比天上繁星。
相宜晃过神来,摇摇头:“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么个大好机会,你怎么能拱手让给乔雪呢?你就应该寸步不离地盯着霍长旌,到嘴的鸭子飞走了,你还要不要转正了?”
傅澄之努努嘴,不认同地反驳道:“我能盯着他一时,还能盯着他一辈子?如今才盛元五年,时间线上来说还有四年时间,我实在想不出这四年中会发生什么,让一个根正苗红前途光明的好少年自毁前程,通敌叛国?”
“话虽如此......”
傅澄之听出他话里有几分惋惜,“我问你,霍家和傅家最后为何会结怨至深?”
相宜陷入沉思,他对于霍长旌的认知少之又少,只能从当日的监控画面找些细节。他神色复杂地说:“当日霍长旌杀进扬州第一个兴师问罪的就是你那爹傅云桥?你是说跟你家有点关系?”
“极大可能,所以长安留不得,扬州也回不去,我只能来投靠你了。”傅澄之耸肩一嗔,”你可太好了,海阔任鱼跃孑然一身的自由,说起来我还有点妒忌你,你看我为了离开霍家折进去半条命,差点就是第一个被淘汰出局的人。”
话音刚落,系统机械冰冷的声音传来:“工号0972,张涛已淘汰。”
傅澄之和相宜面面相觑,两人同时长叹一声:“太惨了!”
一时无言,傅澄之还在想拉这么长的时间线想要改变什么?最终得出结论:“这破系统果然bug忒多,设备科这群废柴就是纯吃白米,白拿绩效的。”
月朗星稀的夜空乍然响起一道隆隆雷响。
傅澄之惊得缩缩脖子,这是被二次警告了吧?
她抬头仰望静寂夜空,认真寻找是不是有监视器悬浮在上面,一边观察着一边话锋转折:“咳!按理说局里不会做没意义的事,因果循环,找出因才能结出果。领导们还是体恤我们这群无能下属的,给了我们这么富裕的时间去解决困难。”
相宜斜眼看她,附和着说:“对对对,领导深明大义,我们的到来改变了时间轨迹,改写了未来,所以十万百姓绝对会好好活着。”
“嗯,赌上我们所有人的努力,这次任务一定要顺利完成。”
夜已深,月光渐移,竹影落在傅澄之裙上晃动不止。
相宜开始端详起了傅澄之,忍不住伸手摸了把她白净的脸庞,啧啧赞叹:“果真肌肤胜雪,细腻如脂。”
傅澄之无语地拧眉,一副我求求你的样子,“你能不能别这么猥琐,我拜托你。”
相宜哈哈两声说道:“小美人,你说你长得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的,就应该好好利用这身皮囊,使点美人计把他迷的神魂颠倒,这不就拿捏住霍长旌了?到时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死他不敢活,考核轻轻松松完成,kpi直线飙升转正十拿九稳。”
傅澄之懒得跟他胡说八道,起身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那多麻烦,还得出卖色相,我倒是有一招更省心的。”
“是什么?”
傅澄之嘴角一勾露出个阴冷的笑容,伸出拇指慢悠悠地往脖子前划过,“何不把他干掉,一劳永逸。”
“啧!你这想法真危险,也不知道妄言会不会扣分?”
不会吧!
傅澄之慌张地往自己头顶上摸,引来相宜的一阵耻笑。
她这一夜睡得不踏实,第二天早早地就醒了。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跑去照镜子,看看头上那个零会不会变成负数。
傅澄之放下铜镜,见头上还顶着个鸭蛋长松一口气,提着的心瞬间安定。
考核之路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