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环里间办公室。
羽澜处理完几个文件，任务安排下去后，她随手拉过台历本，漫不经心翻看几页，葱白指尖从嵌着图样纹路的台历本上划过，目光顺着食指落在一周后某天。
手腕翻转，拿过记号笔在上面浅浅做上标记。
尚家如今多事之秋，尽管姑姑提议早些回疗养院，一遭安排下来，还是定到了一周后。
她随手放下记号笔，风掀翻页码，露出台历本最后的图层。
年关将近了。
指尖慢慢从桌面滑落，她错目看天际，放松姿态，脊背微微贴合椅背，长睫微垂。
电脑桌面上，她将将勾勒出的线条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
楚教授要下个月才能回来，大赛的主题以及具体规则都未商议。
她设计图画了不少，反而不知该往哪去用力了。
除此之外，布匹也是一大难题。
刺绣的种类太多，她抽纱绣所需要的布料未必是其他刺绣所合适的。
如果大赛统一布料，势必会被人暗骂不公平。
倘若不统一…
脑海中回想起唐棠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柳眉微蹙。
大赛宣传的日子不能再往后拖了，他们必须尽快确定一个主题，给参赛选手留足画设计图以及寻找合适布料的时间。
心想着，身体微微前倾，拿过手机给齐邵发消息。
【前几天说的那种布料，找到了吗？】
消息发出去三分钟，唐棠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小框子，一股脑塞到羽澜面前的办公桌上，挨个翻给羽澜看。
“昨天晚上我去拿的快递。怎么说呢，我回去就拆开了，当时感觉平平无奇，结果早上拿出来打算丢掉的时候，在光线下看着有点照片上那个意思了。”
她边说边对焦窗户外高高挂起的太阳，在特定的角度，确定能从布料上看出几抹溢彩流光。
若是寻常衣服，这点不经意的光度转变足以引人瞩目，但用在大赛作品上，倒觉远远不够了。
“是不是不行。”唐棠抬眼看她。
羽澜接过，抬手轻轻揉搓，布料重叠部分，光芒结成一丝一缕。
她凝神分辨，彩光主要在经纬上，这块布料的经纬线过于密集，才会导致光彩柔和好看，如果做成绣品，将大部分经纬线抽出，反而毁了这片浓稠细腻光泽。
“行，我让齐邵再找找。”
“算了。”羽澜放下布料，“锦上添花而已。”
“还五个月呢，来得及。你不用管这个了，就专心大赛作品吧。咱们不是说好了嘛，这段时间我帮你盯着。”
见她眉目发紧，唐棠笑道：“我还以为你大赛前不会有时间来公司了呢。”
羽澜纳闷：“为什么？”
唐棠掰着手指头算，“筹备大赛，画设计稿，尚家那边不说还要你帮忙，呃…”她促狭一笑，声调拐了好几个弯，“你不得抽个时间谈恋爱？”
她轻飘飘出口。
“咳咳。”
羽澜不自在的揉揉鼻尖，清了清嗓子，“不。”
“不？”唐棠声音略微高了两个度，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不会没上楼吧？”
“上了。”羽澜垂下眸光，脑海中那张放大的俊脸挥之不去，她闭了闭眼，好像那天尚奕辰低哑的声音还回荡在耳侧。
粗重的喘息声配合着呼吸急促，唇齿间得肆意掠夺…
脸颊的微红，一路蔓延至耳尖。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唐棠歪着头，满眼揶揄地盯着她的侧脸。
“啧，尚…”
怕唐棠再说出些什么有的没的，羽澜忙出口，声音略高她一点，“你们和好了吗？”
唐棠没所谓的摆手：“什么和好不和好，就那样吧。”
她啧啧两声，“我们之间更多的是遗憾，遗憾的时间太久，会生出很多错觉，我可不想再糊里糊涂下去了。对了，等你大赛结束，我可能没法陪你了。”
“嗯？”羽澜诧异抬眸，见她脸上漾起涟漪，心下了然，淡淡笑了笑，“好。”
唐棠嘿嘿一笑，嘴角含笑推了推羽澜，“我们打算做珠宝设计，采购这块…到时候让你老公行行方便呗，背靠尚氏，谁敢卖我们假货！”
羽澜侧了侧身，声音低了些，故意忽略前面半句话，“你忘了，他还收到过假货。”
“那不一样，那批假货是有内奸嘛，再者说，里面还有他的手笔呢，知情被卖假货，和不知情被卖假货还是有区别的哦。”
“啊？他不知情。”
唐棠：“哎呀，你就说行不行吧。”
羽澜瞥了她一眼，脸上生出几分难为情，“他公司的事我不太方便插手。”
谈恋爱是谈恋爱，不能因为这层关系，让两人之间没了边界感。
但唐棠是她唯一的朋友，不帮忙也说不过去。
“顾云飞和他是发小，这个面子他不会不给。”
“顾云飞是顾云飞，你是你嘛，兄弟再铁，哪有枕边风吹的入人心。”唐棠挑了挑眉，故意叹口气，“欸，还是说，尊敬的尚太太，您现在已经开始心疼尚氏的流水了。”
“呃…”
不等羽澜开口，唐棠故意收起嘴角笑意：“不过也没事。”
羽澜抬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不信，我给尚奕辰这么大好处，让他给我行个方便都不成？”
“什么好处？”
唐棠憋了半天，没忍住的笑意从嘴巴里跑出来，她抬手一指羽澜：“哈哈哈哈，你。”
羽澜：……
“不和你闹了，说真的，除了刺绣我帮不上你，其他的我都能替你盯着。”
羽澜点头：“下周送她姑姑去疗养院，回国后大概就没时间过来了。”
“回国？”唐棠好奇道，“国外的疗养院啊？这都要过年了，怎么不等年后再去。”
羽澜愣了一下，后知后觉。
那天去老宅，姑姑并未说着急要走的意思，她也默认会年后再走。
这才几天，怎么就让苏纭过去知会尚奕辰了。
好奇心作祟，她几次点开手机，输入框的消息打了两遍，最终也没发出去。
尚家上一辈的恩怨她不知内情，单从尚奕辰的反应来看，就能窥见其中的不愉快，想来，也必是有姑姑不愿提及的往事。
她多嘴一句，万一无意间戳到姑姑痛处怎么办？
心里装了事，下午的时光好像也变快了。
手里的设计图画了几个，不算太满意，索性打印出来交给平房女工，让她们随意发挥。
为着大赛的事，公司接单量不算太大，女工们工作量不多，见她过去，拉着她问了一会问题，有两个人对她口中的刺绣大赛跃跃欲试，几个人坐下聊了一会，等羽澜出门，距离下班只剩半小时，索性直接回家。
三环到君庭的路，她走了无数遍，刹车的刹那，有一瞬恍惚，说起回家的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这条路。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很亮，她缓步走到电梯口，显示电梯正在上行，不经意间的回头。
目光所及之处，她好像看到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自己。
莫名笑了笑。
回头，电梯到了。
她神色舒缓，拢了拢发梢，推门。
入目，沙发上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身披淡紫色羊毛披肩，笑意盈盈望过来。
羽澜愣了一下：“姑姑？”
“奕辰呢？没一起回来吗？”
保姆正低头准备养生茶，闻言，笑道：“尚总不…”
羽澜快她一步出口，“他晚会回来。姑姑怎么自己过来了，您说一声，我们过去接您。”
姑姑笑道：“你们都忙着呢，让司机送我过来就行。下次再回来又是几个月之后了，姑姑要好几个月看不到你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是闲着，过来看看你们。”
她边说边示意羽澜看向她身侧。
“今天暖和，小纭纭陪我出去走了走，看几件衣服适合你。”
羽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沙发后，购物袋堆得满满当当。
还有一些堆在榻榻米上，保姆正在收拾。
“姑姑，我不缺这些，您不用…”
“我看你身上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件衣服，全身上下也没两件首饰。”
“我不太注重这些。”羽澜小声解释。
“我知道，”姑姑笑着看她，“我们家这个情况，我就是怕让你觉得，来我们家委屈了你。”
羽澜握住她的手，低垂着头，眼眶微微发红，没说话。
从尚奕辰到姑姑，她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称得上委屈。
倒是他们两位的情，总让她觉得无以为报。
她默默平复心情，找个借口，“姑姑，我上楼换衣服，您稍等。”
姑姑慈爱的点头，一路目送她上楼。
主卧屋门合上。
羽澜来不及收拾自己，迫不及待翻出手机，那个自称不会再打不通的电话仅响铃一秒便被接起。
“你下班了吗？”
尚奕辰扫了眼会议室众人，低声：“十分钟。”
听到他特意压低的嗓音，羽澜顿了下，也低下声音：“你先忙，我等会打给你。”
“不用，你说。”他声线柔和。
满屋子人噤若寒蝉。
“你下班回君庭吧，姑姑来了，别让她发现我们没住一起。”羽澜绞着手指，边说边注意门口方向，有几分做贼心虚，又有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