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一路北风，她在唐棠身后亦步亦趋，枯叶漫舞，彩灯飘摇，与阳光相映衬，斑驳如同一副温暖唯美的午后冬景图，却无心入眼。
25楼专用电梯的显示屏上，电梯正在下行。
等的时间不久，门开，是顾云飞。
羽澜站在靠边的位置，抬头便能将顾云飞所有细微表情尽收眼底，从前的26年，她一直觉得直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此时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卑劣地试图从那张脸上看出一丁点作假的成分。
但是没有，他脸上的悲恸不作假，眼底的深情很难让人不动容。
两个人一句话不说，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的目光好像没有终点，仿佛这样就能将错过的七年时光尽数补回来。
顾云飞总算分出一点目光给她。
“尚奕辰在开会。”
羽澜点点头，目送两人离开，一个人在电梯前走神。
放空的时间越长，就越发震惊于自己的无理取闹。尚奕辰只是叹息般感慨一句，她就大动干戈要与人划清界限，故意张扬的做派生怕尚奕辰读不懂她的心思似得。
五指收拢，她这是怎么了？
“羽小姐，羽小姐！”
前台连唤了两声，她才从思绪中回神。
“电梯到了。”前台奇怪的看她一眼，端着温和的笑，“按好楼层了，请。”
电梯门开着，前台单手挡在门前，羽澜抬眼，视线绕了一圈后垂下。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上去。
“我…”
“嫂子。”身后轻快的嗓音传来。
羽澜咬下嘴唇，默默回头。
“你也来啦？正好，一块啊。”苏纭小跑过来，高马尾甩的飞起，整张脸上洋溢着令人羡慕的幸福味道。
“纭纭小姐。”前台礼貌打过招呼，见苏纭过来，看向羽澜，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羽澜正要松口气，忽绝胳膊一紧，就被苏纭拉着上了电梯。
“哈哈没想到在这碰见你，我还说一会和奕辰哥一块去找你呢。”
羽澜偏头，“找我？”
“欸，姑妈打算这两天回疗养院，我和奕辰哥肯定要送姑妈，澜澜姐一起呗。”苏纭眨巴两下眼睛。
“不是说下个月吗？”
苏纭摆了摆手，一脸不想说的样子，“哎呀，你就说去不去嘛。”
“方便的话…”羽澜说的犹豫。
苏纭立马接过话头，“方便！当然方便，你要跟我们一道过去，姑妈肯定开心。”
“叮。”
电梯门开了。
羽澜往向总裁办公室方向，迟迟没有抬脚。
苏纭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屋门紧闭的办公室，又歪头瞧着她的神色，故作夸张的捂嘴，“什么意思？奕辰哥不让你去？等我和姑妈告状！”
“欸，”羽澜脸上一闪而过慌乱，忙抬手拉住翻包拿手机的苏纭，话说的急切：“不是。”
苏纭倏地抬头，咧嘴眯着眼睛大笑，两个小酒窝折出最好看的弧度，“嘿嘿，逗你的，怪不得奕辰哥喜欢你，你也不太经逗了嘛。”
羽澜咬咬嘴唇，没说话。
“别生气嘛。”
苏纭拉着她往前走，边说边输密码打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又敲敲隔壁办公室的玻璃。
“纭纭小姐？”秘书视线从苏纭身上移到羽澜脸上，明显顿了下，“羽小姐。”
“你们尚总呢？”
“在18楼开会，大概还需要40分钟，您二位喝点什么，我去准备。”
苏纭夸张的伸出四根手指比划，“40分钟！”她回头和羽澜对视，“嫂子咱们去逛街吧，40分钟干等他？”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看向秘书：“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吗？”
秘书干笑两声，偷偷瞧羽澜，这位刚才可是干等了一个多小时。
注意到视线，羽澜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顺从苏纭的意思转身，不知是她听力太好，还是25楼太过安静，在秘书部关门前，她听到一句不真切的惊讶。
“家里人来劝和了。”
她悄悄偏头，见苏纭脸上没有异样，放下心来。
四周商场不少，苏纭自小被姑妈娇养着长大，一时玩开心了，看什么都想买，见什么都走不动路。
羽澜垂眼看着，购物袋林林总总在两人胳膊上挂着，大半都是苏纭送给她的礼物。
“嫂子，这个胸针也好看，和你的大衣很搭哎。”
苏纭拿过胸针就往她衣服上比划，羽澜无奈地提了提满胳膊上的购物袋，“已经买了三个了。”
“这个和那三个不一样。”
话音未落，一阵轻快的铃声响起。
趁她接电话的功夫，羽澜忙将胸针递给售货员，出了店门。
没等站住脚，苏纭拿着包装好的首饰盒小跑出来。
“我哥开完会了，咱们回去吧。”
羽澜没来由紧张了一下，默默点头，两人拎着三十多个购物袋回了25楼。
总裁办公室的门虚虚掩着，苏纭在前面一脚踹开，由于动作幅度太大，手上购物袋掉了两个，她俯身去捡。
是以，当尚奕辰因为被踹门而皱着眉头抬头时，视线里只有羽澜两手拎着购物袋的身影。
羽澜明显察觉到尚奕辰愣了一下，默默别开视线，垂首看苏纭。
“进去啊。”苏纭吭哧吭哧捡一个掉三个，赌气地不捡了。
羽澜俯身捡完剩下的，跟在她身后进门。
尚奕辰一眼扫过两人，看向瘫在沙发上的苏纭：“你的司机呢？”
苏纭瞅见桌上果盘，一骨碌坐着直身体，抓了个橘子掰开，给羽澜递了半个过去。
她悠哉悠哉地吃完一瓣橘子，没所谓道：“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尚奕辰松开鼠标，十指交叉置于桌面，面无表情：“下次要买东西带别人去。”
羽澜眨了眨眼睛，嘴角本就不明显的上扬更加看不出弧度。
苏纭恍然大悟，“啊？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知道关心我了。怎么着，就几个袋子，你还心疼啊。”
尚奕辰挑眉，不置可否。
“咦，恶心。”苏纭丢了剩下几瓣橘子，鼓着嘴颐指气使：“姑妈打算这两天回疗养院，你安排吧。”
她背着手往外走两步，猛的回头，“对了，你可以不去，我澜澜姐必须去昂。”
“把你东西拿走。”
羽澜抿下嘴唇，正要开口，就见苏纭回头，撇嘴道：“你快闭嘴吧，我澜澜姐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身上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好意思说我呢，走了。”
她背着身胡乱摆摆手，临走前还不忘贴心地关上门。
屋里唯一的“噪声”消失，霎时安静下来。
过于安静的环境一个人或许还能自得其乐，两个人就只剩尴尬了。
羽澜无声吸了口气，心下想着该怎样解释，她两个小时前谎称有事离开，甚至顾不得进门打一声招呼，扭头就有时间去陪苏纭逛街。
就算真正离开的原因两人心知肚明，但总要能有个摆在台面上立得住脚的答案。
“是我考虑不周了。”
羽澜放下橘子，转身，“不是，我…我正好在楼下碰到纭纭小姐，她很热情，带我在附近逛了逛，提到姑姑要回疗养院。”
算是解释了为什么去而复返，至于离开的原因，腹内任何一个借口都显得蹩脚，说出来反而更尴尬。
她打定主意，如果尚奕辰开口追问，再蹩脚的理由也是理由。
良久沉默。
尚奕辰突然叹了口气，“我说过，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不论是对谁。我也说过，你不用试探。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很聪明，也能猜到我的想法。”
这些挑明的话一次又一次摆出来，循环往复，不见终点。
羽澜只觉心烦意乱，好像永远也走不出自己给自己困住的枷锁。
她心知自己应该及时从牢笼中跳出来，却回回临门一脚退缩。时间久了，不只自己会厌烦，怕是连尚奕辰也会有耐心耗尽的一天。
“羽澜，相信我，没有哪两个人是毫无摩擦地走到最后的。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你在公司开会时，他们的想法，就和你的思路完全一致吗？我想不会吧。你可以容忍他们，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见羽澜眼底松动，他循循善诱。
“你们有分歧，你会引导他们走出误区。我与你想法不同，你为什么不能试试看？”
羽澜否定，“只是认知不同，算不上误区。”
“既然不是误区，只是认知不同造成的分歧，那么这些分歧又会影响什么呢？”
羽澜看了他一眼，想说，你这是诡辩。
抿下嘴唇，没开口。
“我没有说服你认同我，不只眼前这些，包括今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介意我们之间出现分歧。”
他背光而坐，十指交叉，眸色深幽坚定，“那么请你，也不要介意好吗？”
羽澜怔怔看着他，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牢笼照进日光，她看见荒岭漫山遍野开满鲜花。
鬼使神差般开口，“我上楼…不是因为姑姑。”
她抬腿，缓缓走向光源，距离那么近，她走了很久，两人隔着桌子一站一坐。
“想和你道句歉，不告而别，太失礼了。”
尚奕辰起身，挺拔身形挡住身后的光，羽澜抬眼，分明是他代替了光，落在自己满是荒芜的世界。
她小声匀一口呼吸，怔怔瞧着尚奕辰缓步绕过桌子，一步步向她走来，脚尖几乎与她并齐。
薄荷浓香盈满鼻腔，温热的气体洒在鼻翼，唇边贴上柔软，她瞳孔骤然放大，随即，缓缓阖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