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后第二日清晨，宋婉坐在灵微的床边，看着被收拾干净，换了衣服的灵微。
“小妹可是奇怪你姑姑被换了衣裳？”老大夫的女徒弟对宋婉温声道。
“放心，你姑姑的衣服是我换的。昨夜师父诊脉后，怕你姑姑身上还有暗伤，便让我脱衣服了查看，又怕脏衣服对你姑姑伤势恢复不利，干脆就让我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
女徒弟很细心，还将灵微换下的衣服洗干净，叠整齐交给宋婉， “虽然衣服破了，但是女子的衣物不好流落在外，昨夜我已经洗干净了，幸好晚上风大，不然还要明日才干呢。”
宋婉接过衣物，抚过上面的银丝水波暗纹。
昨日看姑奶奶灰得跟什么似的，没想到衣服竟然是白色，难怪那跋扈女子要把她当乞丐了。
“麻烦姐姐了，多谢。”宋婉真心实意地向女徒弟道谢。
女徒弟浅笑着说： “麻烦什么。师父说你姑姑身体素质极好，不过才一夜便恢复了许多，想来应该快要醒了，我还有事要忙，先不陪了。”
“嗯，姐姐快去忙吧，姑姑这，我来照顾就好。”宋婉笑得甜蜜，同时按住灵微微动的手指。
看女徒弟离开，才淡声对灵微道： “刚才就醒了？”
“嗯。”从昨日到现在宋婉终于听灵微出了个声。
宋婉严肃状： “我不知道你为何毫无求生意志，但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命。”
“嗯。”又过了一会，灵微补充上一句， “我没要你救。”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宋婉不理灵微的冷淡，继续道： “你叫什么？”
“灵微。”灵微依旧冷淡，面色不改。
“灵微道长。”宋婉叫道。
这时灵微侧目，看向宋婉。
宋婉笑得高升莫测， “不必诧异，我只不过恰巧认识你们小灵峰清风门的水波暗纹罢了。”其实这个消息是宋婉跟沂州一个老乞丐聊八卦，偶然听老乞丐提起的，至于清风门究竟是什么，除了满门道士其余宋婉一概不知。
“你们修道之人，应该最重因果吧。我救你是因，你欠我一个果。”
“我可以还你一条命。”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的命于我而言不值钱。”
“那你要什么？”
“嗯……”宋婉思忖， “你会什么？”
“医术，武功。”术法，不过这个，还是常人不要碰为好。
“那你教我医术、武功吧，不过我天资愚钝，学的慢些，你多担待。”
“无妨。”
“待我医术、武功皆有所成时，便算你还了这个果了。”宋婉学着灵微的淡定，内心却是哈哈大笑，死不了了吧。
“嗯。”
……
就这样，小灵峰的清风门又多了一个弟子，不对，算是半个吧，毕竟术法都没学。
徒弟不是真的想当徒弟，师父也不是真的想当师父。
后来宋婉学成了个半吊子，武功比医术强些，还是靠的跟她父亲一样的天生神力。
-
“为何要拒？”玄同常年波澜不惊的脸多了丝困惑。
往日宋婉总是缠着她要学东西，今日真的松口要收她做徒弟，她却拒绝了？
“是这样的，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仙人告诉我，我有个师父在山下等着我拜师学艺呢。”宋婉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都已经有个师父了，我总不好再拜一个。”
后又故作惊叹， “也是小灵峰风水太好，竟然还有仙人托梦！不敢置信！”
“是啊，不敢置信。”玄同幽幽道。风水好，她信，仙人托梦，哼，纯属阿婉捣蛋，玄同喝了口茶，不再劝宋婉。
宋婉冲玄同谄媚一笑， “道长说有规矩不是弟子不能入阁，那有没有规矩说不让弟子将书从阁中拿出来看啊？”
玄同知道宋婉打的什么主意，直言道： “也不可，弟子查阅学习阁内书籍都须在阁内进行。”
“而且问道阁如今的钥匙只有一把。”
玄同从腰间掏出一枚花纹繁复精致小巧的纯白玉佩，展示在宋婉眼前，晃了晃。
宋婉眼睛也跟着晃了晃，一直盯着玄同将那钥匙放回腰间。
像是在掩饰什么，宋婉称赞道： “这把钥匙做的怪好看的，还做成玉佩模样，小东西挺别致。”
内心暗暗下定决心，等她晚上再来。
她要——偷钥匙。
……
是夜，月黑风高，是个杀人……哦，不，是个偷钥匙的好时机。
“姑娘，你真的要去偷钥匙吗？玄同道长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茴香忧心地道。
“茴香，学医之人怎么能算是偷呢，是借。我去问道阁看看医书，钥匙用完之后我会放回去的，保管神不知鬼不觉。”宋婉安慰着茴香，也在安慰自己，这样，也不算玄同道长破了规矩。
但，偷便是偷，即便是还回去了。
可宋婉不后悔，即便是做她最不耻的偷窃，师父指不定在哪受难呢。
“诶？姑娘怎么想去看医书了？姑娘不是最讨厌看书的吗？”茴香突然想到，困惑地询问。
宋婉“……”
没等宋婉回答，茴香自己就解答了， “也是，姑娘是学医的，总该看两本医术书。”说到这，茴香感动地看向宋婉，她比宋婉还小，此时却像个老母亲似的，眼含热泪，语重声长地道： “姑娘现在竟是连偷，啊不，是借，竟连借钥匙都要去看书。姑娘往日总是在外面招猫逗狗，不学无术，如今，终于知道要长进了！”
宋婉“……”
虽然记忆过得挺久，但她记得当初茴香和她一起招猫斗狗，不学无术得挺开心的。
……
宋婉偷偷来到玄同的卧房。
有上辈子在小灵峰两年的记忆，宋婉知道玄同每每入夜都是要先打坐，再洗漱，再上床睡觉，现下玄同应当是在睡觉的。是的，如今的修道之人也需要睡觉，还得吃饭呢！
当初宋婉第一次看到玄同吃饭，盯了半晌。
“怎么了？”那时玄同看宋婉许久没动作，也不进食，向宋婉问道。
宋婉捧着脸，一脸亮晶晶，语气真诚，徐徐说道： “没什么，就是没看过神仙吃饭，傻了。”
玄同闻言，没做什么反应，照常用饭，期间用袖子盖住，姿势颇为优雅地喝了杯水，似是再也忍不住，衣袖下的嘴角弯了一瞬。
真好看。
宋婉望了一眼睡梦中的玄同。
月光透过窗扉，柔光皎洁，盈盈似水，落在玄同的脸上，像是给她笼了一层轻纱，如梦似幻，是说月光，也是说玄同。
宋婉停了一会儿，见玄同没有要醒的动静，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借着月光摸黑去寻玄同挂在屏风上的衣物。
宋婉摸索了一会，终于摸到了一块硬硬质地物件。
摸摸形状，好像，大很多诶？
算了，先拿着。
宋婉不确定，再寻。
有摸了一会儿，又找到一块。
大小好像差不多，但是纹路摸着，好像不太像。
为了以防万一，她怕自己感觉出错，又先拿着。
宋婉，复寻。
这次，宋婉找到块大小差不多，纹路差不多的了。
但是为了万无一失，她将三块玉佩拿到有月光照到的地方，仔细查看。
即便光线不好，宋婉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块大金子。
没错在宋婉眼里，那块“大玉佩”就是块大金子。
真是瞎了她的狗眼，宋婉也能看出那块“大玉佩”其实是黄金质地！
别怪宋婉没见识，见块大金子，就激动成这样，也是因为上辈子哪怕是做了将军之女，当上了诰命夫人，宋婉也没见过这么大块金子，权贵哪怕再有钱，也不会直不楞登地拿黄金筑物，都是以什么十年上好的紫檀沉木，什么前朝名家的字画之流来彰显自己的显贵。
便是真的要用黄金做物件，那也是要请名匠雕上巧夺天工的花纹，才算精巧，才能入了他们的法眼。
哪像这块“大玉佩”，真实诚，没做什么镂空处理，只有些许粗糙花纹，实打实的是块大金子。
宋婉看见大金子的第一眼，便想上牙咬一咬。
但她忍住了。
这是师叔之物，不好，不好。
而且这块大金子绑的系绳是三块“玉佩”之中用的最好的了，一看便知道是师叔最为心爱之物。
宋婉忍不住腹诽。
师叔那么清冷的一个人，没想到和她有一样的爱好。
当真人不可貌相。
她很欣赏。
宋婉看向另外两块玉佩，
一块呈浅蓝色，通透细腻，倒是与玄同的清冷气质十分相配，要是宋婉对玉石有研究，就该知道这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蓝水翡翠了。
另一块呈暖玉白，花纹繁复，是“钥匙”没错。
宋婉将“钥匙”收好，又把另两块“玉佩”按先前摸到的地方放回玄同衣物中的暗袋，仔细整理了下。
来时悄悄，去也悄悄。
临走前，宋婉又不放心地看了玄同一眼。
还好师叔睡得沉，应该不会发现。
在宋婉小心翼翼关门的时候，房里睡觉的玄同翻了个身。
-
茴香提着灯在小灵峰东面竹林的入口候着，看见踏月匆匆而来的宋婉。
少女奔跑着，齐至下颌的短发不能梳髻，散落着，随少女的跑动飞扬着，乌发间的珍珠发饰在月光的映照下华光流转，少女在茴香身前驻足。
“姑娘，拿到了吗？”茴香小声紧张道。
宋婉轻松一笑，伸出手，松开，挂在手指上的玉佩晃了晃。
茴香看了看玉佩，又看看宋婉，不解的地问： “姑娘不是去拿钥匙了吗？”
“是啊。”宋婉脆声应道。
“但……”茴香迟疑，指着挂在宋婉指上的玉佩， “这是个玉佩模样？”
宋婉狡黠一笑， “要不是你姑娘与玄同道长关系好，玄同道长肯拿出来给我瞧，哪能知道所谓钥匙竟然是个玉佩。还好我早早记清了钥匙的模样。”她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杵在茴香面前， “你知道吗，玄同道长竟然有三个玉佩！三个！”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记清楚了，不然到了道长房里我还得玩河神的游戏。”宋婉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 “这位姑娘，你是要这个金玉佩，还是要这个蓝玉佩，又或是这个白玉佩呢？”
若是宋婉真的不知道玉佩是什么模样。
师叔不好意思了，她全都要。
茴香闻言嗤嗤笑了， “姑娘，我们快些进去吧，已经月上中天了。”
宋婉看看月色，是要抓紧了，正色对茴香道： “茴香，不是我们，是我一人去。”
茴香欲言。
宋婉按住茴香： “你听我说……”
“此次拿钥匙着实是拿的太容易了，我信道长必是不会骗我，拿给我看的是真玉佩。”
“但问道阁毕竟是只许门中弟子进去的地方，必是会有些机关暗器防备外人进去的。”
“我好歹有些武艺在身，又天生神力，若是我一人，或可防住那些暗器。”
“要是再带上茴香，只怕是护不住你我。何况，若是明日道长为我去治病时，我还未回来，还得托茴香你为我拖住道长。”
茴香闻言，忧心忡忡， “姑娘，既然你说得这般危险，为何偏要进问道阁看那劳什子医书，日后下山买些医书看看不好吗？”
“诶！”宋婉止住茴香的话， “此言差矣！问道阁的医书岂是山下那些凡品可比的。”
宋婉转过身，双手背与身后，望向月亮，仿佛有万千浩然正气向她滚滚奔涌而来。
“此次小灵峰一行，是你姑娘我的机遇啊！”
“你姑娘我！可是立志要成为神医的女人！”
……
方才要成为神医的女人，看着眼前的问道阁，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