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灵微

    “听起来倒有些熟悉。”玄同思忖片刻, “好似我曾在问道阁的哪本藏书上见到过。”

    宋婉听闻连忙追问: “道长可能回想起是哪本藏书?”

    “问道阁的藏书浩如烟海,离我上次去那也有好些年了,着实记不得。”玄同微微皱眉,似在回想。

    宋婉温声道: “问道阁在何处?不知可否入内一观?”

    说来惭愧,师父将她收入门下,她对门中却无甚了解。

    “问道阁在小灵峰东面的竹林里,入内却是不行。”玄同眼波流转,看向宋婉,轻轻一笑,开口道: “我门有所规矩,只许门内弟子可入阁,你若拜我门下,阁内书籍任你看。”

    “当然,话说在前头,你若想学占卜之术却是不行,你资质太差,占卜一道走不长远。”

    “相反……”

    “若走武道,大有可为。”玄同一脸欣慰,自己又将有一个好弟子。

    宋婉拒绝了。

    玄同喝茶的动作一滞, “为何?”

    宋婉知玄同是好意,但她已有师父,即便是上辈子的。

    她与灵微的师徒关系来得草率,要是细说,宋婉算不得正式弟子。

    那日宋婉看见被人殴打的灵微,宋婉虽好心,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救的。

    -

    元兴四年二月十五,沂州,花朝节。

    年仅十一的宋婉穿着一身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外罩红色织锦镶毛斗篷穿梭在人群中,乌发中的鸾凤金步摇随宋婉的跑动流苏荡得飞扬。

    宋婉的耳边隐约能听见气喘吁吁的喊声。

    “姑娘……”

    “……呼……”

    “你……”

    “等等我啊!”

    “还有一里路,秋映姐姐还等着我们呢,得快些!”宋婉回头冲落下她许多的茴香喊道,余光瞥见一帮仆役围着一个衣衫褴褛,鬓发散乱的女子拳打脚踢。

    宋婉停了下来,发间步摇的流苏依旧晃得欢快。

    “臭乞丐!竟然敢撞到我们姑娘身上!”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我们姑娘是什么身份!岂是你能冲撞的起的!”

    “我们姑娘要是被你吓到了,便是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几个仆役嘴上叱骂着,手上脚上也不歇着,揪着那乞丐的头发,连扇了十几巴掌,脚下大力踹着。

    “嘶”宋婉听着都替那乞丐疼,小声嘀咕着“真是声声都到肉,够狠的啊!”

    那被仆役扇得偏过头的乞丐慢慢转过脸来,不过瞬息,她的脸已经红肿得像个馒头,嘴角渗出一抹血迹。

    被打得这般狠,那乞丐却只是微微皱了眉,眼神古井无波,一片死寂,好似她全然感觉不到痛,那微微皱眉也只是肌肉反应罢了,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有种强烈的割裂感,上半张脸在说“干她什么事,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下半张脸在说“痛痛痛!痛死了!”

    宋婉看见那乞丐的眉眼,盯着愣了神,不由自主地朝那乞丐的方向走了一步,喃喃道: “真像。”

    像她父亲房里常年挂着的那副画里的人——她的母亲。

    其实只有六分像罢了,看久了,宋婉便知道那乞丐眉眼的间距比她母亲的要更近一些,眉毛也更浓密一些,她母亲是更柔和的,那乞丐是更坚韧的。

    从那些仆役的装扮和话语中,宋婉便知道他们家姑娘不好惹,更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副尉,还是个从九品下的陪戎副尉 ,便是这陪戎副尉,若不是此时处于多事之秋,父亲天生神力,屡屡战下军功,凭父亲一个打铁的平头百姓是怎么也当不上的。

    宋婉知道那姑娘惹不起,更不能惹,可脚还是走了过去,来到那隐在仆役后的姑娘身旁。

    “姐姐这身紫绡翠纹裙真好看,这般纯净的紫色可是极难得的!”宋婉笑得纯真,语气是十二分的真诚。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宋婉一眼,心想衣着打扮还算贵气,语气轻蔑道: “算你有眼光。”

    宋婉见那女子接了话茬,继续道“但是依我看,这般漂亮的紫色,要是没有姐姐的美貌支撑着,寻常人穿也穿不好看。像我,穿上必定要显脸黄了,哪像姐姐更显皮肤白皙。”

    宋婉故作一脸哀愁。

    被好看的人夸奖好看总是高兴的。

    那女子轻咳了几声,语气没方才那么轻蔑,还安慰宋婉: “小不点,你生的也不差。”

    “姐姐面生,可是头次来沂州参加花朝节?”宋婉听那女子的口音不像沂州的,在沂州这两年也未曾听闻有哪家高官富户的姑娘这般跋扈,故此揣测是外地来的。

    “是啊。”那女子应道。

    宋婉凑近那女子,面露担忧: “姐姐可能附耳过来?”

    那女子看宋婉神神秘秘,也就凑过身去。

    宋婉小声道: “难怪姐姐不知道。在沂州,花朝节这天可不能杀生,不然会坏了女子姻缘!当然姐姐貌美心善,只是给那个乞丐小小惩戒,哪会真的杀生。小妹只是怕姐姐手下那些仆役手下没个轻重,要是为了区区一个乞丐,误了姐姐的姻缘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女子闻言,连忙喝住了那些仆役。

    “住手!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一介乞丐计较了。”言罢那女子拍拍宋婉的肩, “小不点,多谢。”

    回头向那帮仆役道: “我们走!”

    宋婉留在原地看那女子没了身影,这才去看那乞丐伤势如何。

    又吐了一滩血在地上。

    要是再打下去,可就真死喽……

    宋婉叹息一声,蹲下去扶那躺在地上的乞丐。

    那乞丐就着宋婉扶她的力道,缓缓站起身来,不知哪里来的血迹,洇晕至乞丐的衣摆,滴落到地上。她看也不看宋婉一眼,直径有些踉跄地走了。

    宋婉看着乞丐离开的背影。

    傻了。

    “诶!有点厉害的!”

    “被打成这样了,还能走?!”

    这时,慢了一大截的茴香终于赶到了。

    “姑娘……”

    “……呼……”茴香还是没喘过气。

    “谁……厉害啊?”

    “呼……”

    “没谁。”宋婉看看天色,还未夜幕,或许还能赶得上花车游行。

    但怕万一,宋婉还是取下了鸾凤金步摇交给茴香。

    花神每届的装扮都不同,但鸾凤金步摇却是每届花神都会佩戴的。

    “茴香,这鸾凤金步摇你拿着,若是我太阳下山还没去花车起点那,你就将步摇交给秋映姐姐,说我突遇急事,怕是赶不及游行了,扮花神一事便拜托秋映姐姐了。”

    沂州花神节,往年有出现过花神临时出事游行举行不了的先例,此后花神通常会选两个,一人为正,一人为备选,秋映是此次花神的备选,故宋婉有此嘱托。

    “姑娘,那你呢?”茴香终于喘过气了,疑惑地问道。

    “傻!”宋婉笑着轻轻敲了茴香的脑门, “都说了姑娘我有急事。”

    茴香没宋婉的神力,更别说茴香比宋婉还年幼,小了两岁,宋婉是不可能让茴香帮她去看着那乞丐的,要是有什么状况,茴香应对不了,还是她自己去吧。

    宋婉双手背在身后,朝那乞丐离开的方向走去。

    “什么急事啊?”茴香忙问。

    宋婉头也不回,朗声道。

    “救人。”

    ……

    那乞丐走得虽慢,但已经过好一段时辰,太阳都落山了,走了好些路。

    “姐姐——”宋婉无奈,看看天色,真的来不及了,算了,送佛送到西吧, “好姐姐,这是要去哪?”

    那乞丐也就是灵微,一声不吭,兀自走着。

    “去下医馆吧,姑奶奶,真的,你血都滴一路了!”

    一路上,任凭宋婉好话歹话说尽了,灵微就是充耳不闻。

    “路上的血都要成河啦!”这当然是宋婉夸张。

    “你就不心疼吗,我看着都要心疼了。”宋婉不走了,捂着胸口道: “要吃多少肉才能补回来啊!”

    灵微漠然“……”

    终于是宋婉憋不住了,冲走在前面的灵微大喊: “你再走下去!血再流下去!便是大罗金仙也要死了!”

    灵微当然不是大罗金仙。

    只见她仍固执的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下一瞬,倒了。

    宋婉慌了, “不是吧!”

    她连忙跑了上去, “不会被我乌鸦嘴说中——死了吧!”

    宋婉查看了灵微的鼻息, “还好还好,只是晕了。”

    看了看灵微破破烂烂的衣裳,满是脚印子,哦,现在还有许多泥点子和血迹了。

    又看了看自己这身官府特地给每届花神定做的衣服。

    她才穿上身一个半时辰,她还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

    罢了。

    人命大过天。

    宋婉双手抓过灵微的手绕到颈上,起身,松出一只手拖住灵微臀部,调整好位置,双手变成抱住灵微的大腿,宋婉手欠,捏了捏, “诶!还挺结实!”

    昏过去的灵微全然不知,头偏在宋婉颈边,双手自然垂挂在宋婉胸前。

    单看宋婉上半身,很好,非常好,背得很标准。

    就是需要忽略下宋婉和灵微的体型差,宋婉如今十一,灵微看样子估摸着该是有双十出头,两人叠在一起,更显得宋婉小的可怜。

    宋婉迈步,打算背灵微去医馆,没走几步又停下。

    “嗯?哪里来的刮蹭声?”宋婉疑惑,缓缓低头, “哦,我姑奶奶的脚垂地上了。”

    宋婉淡定地将灵微往上提了提,继续走。

    走了几步路又听宋婉小声嘀咕: “我姑奶奶的腿也太长了吧。”同时还有持续的刮蹭声。

    ……

    终于到了医馆,此时天已经黑了,医馆外人声鼎沸,是不用看也能知晓的热闹——花朝节的花车游行已经开始了。

    宋婉对医馆的老大夫匆匆交代: “大夫,这是我姑姑,我们姑侄二人本是从城外坐马车专门来看花车游行的,没想到到城门口时马突然受惊,马车翻了,全靠姑姑护紧了我,我才没受什么伤。”宋婉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看向躺在床上的灵微,继续道, “可我姑姑却是受了重伤,衣裳也在地上滚成了这样。大夫您一定要好好救我姑姑呀”

    宋婉早将灵微身上的脚印给拍干净了,老大夫没察觉什么异常,听完宋婉的话,心生感慨,真是姑侄情深啊,回复宋婉, “这是自然。”

    “我姑姑她伤势重,我们家又在城外,今夜还要请大夫您好生照料了。”宋婉取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大夫,这本是她父亲给她今晚游玩的零花, “这是给您的诊费,若是不够,明天我还会再来,届时再给您。”

    老大夫收下银子, “唉,不必先说这些,我先看看你姑姑伤势如何。”

    宋婉肉疼。

    完了,看来这一锭银子还不够,还得花上她的私房钱了。

    “那就劳您照料,家中父母还等得急,我得回家报平安了,先走一步。”宋婉看老大夫已经开始认真诊治,不知会不会看出是人打伤,这宋婉不管,总之至少应该不会把她姑奶奶当乞丐潦草应付。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待出了医馆门口变便换成了跑的。

    家中父母还等得急是真的,她爹应该在花车那等着了,阿爹专门告了假,晚上来看她的花车游行的。

    老大夫抬头,本想跟宋婉再说几句,却看到宋婉狂奔的背影,感叹道: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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